敲了敲他的脑袋,怀瑾拿一个大铜锅将饭装起来,又拿了两个小碗出来,将这些一齐拿到院子里。 许是自己亲手参与了,扶苏吃饭时格外珍惜,连一粒米掉在外面也要捡起来吃掉。 师生俩吃得正欢快,尉缭来了。他已经习惯在这里吃晚饭了,一推门看见扶苏和怀瑾两人坐在廊下,围着一盆……饭,觉得有些凄凉,忙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明日起我让光头强过来做饭打扫。” 每次听尉缭温和的念着光头强的名字,怀瑾就想笑,她道:“谢谢老尉了。” “尉叔叔,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饭,你要吃一口吗?”扶苏明亮的眼睛闪闪的。 尉缭牵了牵嘴角,坐下来盛了一碗饭,用勺子舀着吃了,笑道:“味道还不错。” “里面那个咸咸的菜,是我切的!”扶苏挺着胸脯,一脸骄傲。 向来稳重平和的尉缭也不禁有了浓烈的笑意,他看宅子里只有三个人,转向怀瑾:“韩念还没回来呢?” 怀瑾道:“他不知又上哪里溜达去了。” 尉缭点点头:“咸阳城太大,没几个月可不能逛完。” 吃晚饭尉缭就回去了,扶苏被蒙恬接走,怀瑾关了门,只觉得万籁俱寂。 扶苏被蒙恬一路送到承明殿,承明殿里灯火通明,扶苏知道父王正在里面等着自己,挣开蒙恬的手,一路小跑进去。 “父王!”扶苏在嬴政面前不敢像在怀瑾面前似的放肆随意,端正的行了一个礼,行完礼却忍不住凑到嬴政跟前近近的站着。 “今天怎么样?”嬴政温热的大掌落到了扶苏头上。 蒙恬站在承明殿内,听着扶苏绘声绘色的说他今日和老师一起做了饭,生火有多难,切菜有多难,他听见君王多日不曾闻过的笑声。 “……君子远庖厨……孟子……梁惠王……有仁心的君子……”断断续续的,蒙恬听见扶苏正在说着什么,扶苏说完听见那位年轻威严的君王几声轻笑:“你老师说得很对,她是这样……” 后面的声音又低下去,蒙恬有些没有听清。 蒙恬替自己的君上感到有些难过,他不敢去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只敢从扶苏这里获取消息。 已经好几个月了,连燕国的公主都要嫁过来了,嬴政却始终不敢再出现在她眼前。只有偶尔空闲的夜晚,他去那座小院儿接扶苏,嬴政才敢躲在阴暗的小巷子里远远的偷看她一眼。 何至于此?蒙恬这么想着,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夜深寂静,宅子里再没了别的声音。 怀瑾躺在床上,看着桌边的灯火摇摇晃晃的,就是不想起床去灭掉。夏福走了还是不方便,她想着,哪天可以上集市买个奴隶回来。 这么想着,院子里的门拴有动静了,怀瑾把烛火放在灯笼里,光着脚走了出去,应是韩念回来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看清是韩念,怀瑾问了一句。 “今天去了野市,待得久了些。”韩念的嗓音似乎没有平时那么沙哑了,说话也顺畅起来,他走近,微弱的烛火照得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摇曳生辉。 “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韩念盯着她看了一眼,然后把鞋子拿了过来。可他不像白天那样只是把鞋放在她脚边,而是单膝跪下,亲自给她穿起了鞋。 怀瑾觉得有些异样,愣愣的任由韩念给自己把鞋穿好,然后解释道:“夏天,不冷。” “地上湿气重。”韩念说。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叶包,递过来:“给你带的烧鸡,还温热呢。” 难怪刚刚总闻到一丝香味,怀瑾打开荷叶,看见金黄焦色的鸡肉,不由也有些嘴馋。她把灯笼放下,坐到堂屋的茶桌边,准备徒手去撕鸡肉。 “别把手弄脏了,我来吧。”韩念把她的手拿开,自己用茶壶里的水浇了浇手,然后把鸡肉撕成了小块的,喂到她嘴边。 怀瑾愣了愣神,随即张开了嘴,烧鸡又香又脆,嚼得满口生香。一口咽下去,韩念又递过来一口,怀瑾竟也吃了。 一小会儿,她一个人把半只烧鸡都吃完了,韩念已是一手的油。 见韩念又拎着茶壶出去洗手了,怀瑾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些时日韩念很少与她这么亲近,她也不好意思像使唤夏福那么使唤他。 她忽然想起,初识韩念时,他们也曾十分的亲近,好像从她到了蓟城时,韩念就渐渐与她疏远了。 “我明日还想吃。”怀瑾站拎起灯笼站起来,在他身后说。 韩念背着她洗手,也不回头,破风箱似的嗓音带着些温柔:“明日再去给你买。” 这大半夜的,怀瑾看着他,忽然升起一种相依为命的孤寂感。韩念关了门,她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韩念走过来将她往卧室拉去,按着她躺下,然后把茶壶挪到了床头,方便她半夜起来喝水,又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做完这些,韩念将灯芯剪短了一些,轻声道:“早些睡。” 他凑近,怀瑾闻到一股劣质的香粉味,她道:“什么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要修改一下文案?把男女主的过程简洁说一下?反正大概是:少年时男女主双虐,青年时虐女主,结婚后虐男主。
第182章 醉生 韩念流畅的回答:“是胡人卖的香粉,我买了些,准备用来洗衣服。” 怀瑾想起他总一袭又脏又旧的紫衣,微微笑道:“家里有钱,明日给你拿些,你可以买点上等的香粉。” “好,谢谢姑娘。”韩念站起来准备出去。 “韩念!”怀瑾叫住他。 韩念不解:“怎么了?” 怀瑾也说不上来,两人对视了半晌,怀瑾只看到他墨黑的眼瞳,明亮得妖异,她摇摇头:“我觉得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韩念沉默半晌,晦涩的开口:“公子托我保护你照顾你,我……我应当做到公子交代的,我为你奴仆,受你驱使,不应随心所欲。” 骤然听到那个人的只言片语,怀瑾的心颤抖起来,有种强烈的不舒服,她垂着头:“你对子房,很是忠心。” “从今往后,只对你忠心。”韩念说,他吹熄蜡烛,替她掩门。 “我未视你为仆,子房说对你有所亏欠,我会替他还你。” 掩门的手顿了一下,那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即使在暗夜中,也白得发出幽幽冷光。 门掩上,怀瑾闭着眼睛沉沉睡去,一宿无梦。 翌日一早她被门外的敲门声惊醒,但看天光还是早上。仔细辨认了一下院子里的声音,韩念那被火损坏的哑嗓格外清楚,另一个声音……怀瑾听了一会,是尉缭府上的光头强。 不管了,还是继续睡觉吧,怀瑾钻进薄被里,一觉睡到中午。 起了床,看见堂屋里有一个饭盒,大概是光头强做好的送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韩念没有出门,而是坐在廊下拿了一卷竹简在看。 怀瑾打开饭盒,就着吃了两口,饱了。然后去洗了脸漱了口,把茶具摆上,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发呆。总感觉韩念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怀瑾回头,问:“你今天怎么不出去了?” 她有一把清亮娇软的好嗓子,可近日说话总是有气无力,听上去软趴趴的没点精神。 韩念说:“越来越热,不想出门了。” 蝉鸣越来越响,廊下那一块又被太阳照到了,韩念把桌子往阴凉处拖了一把,又说了一句:“再说咸阳逛的也差不多了,等太阳小了,我去给你买昨晚的烧鸡。” 怀瑾呆了几秒,慢慢回答道:“算了,今天也不是很想吃了。” 她微微抬头看着天,慢慢的喝着茶,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集市上买个奴隶呢?夏福不在,没人给她烧洗澡水,也没人扫地,做饭也不成了。 韩念大概是不会做这些的,他充其量是个护卫,不能指望他。可是想起集市里的热闹,她又不想动。 坐了大概一个时辰,她才又转向韩念,发觉对方正在看着自己,怀瑾问:“你吃饭了吗?” 像是刚刚才想起来的,韩念深深的盯了她几许,指着堂屋里的食盒:“吃过了。” “哪日凉快了,一起去集市上买个奴隶回来?”韩念询问她。 怀瑾头也不回:“挺好的,你哪日有空就去吧,买一个听话点的。” 见她兴致寥寥,再也不主动开口了,韩念的眼神有些悲伤,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样。 可是怀瑾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察觉不到。 傍晚时,尉缭和扶苏一起来的。她在门缝里看见蒙恬的半张脸,微笑着点点头,蒙恬也笑了一声,行礼告退了。 “老师,今天还做饭吗?”扶苏近日没带书,怀瑾捏了捏他头上的小发髻,问:“你今天怎么没带书过来?” 扶苏笑嘻嘻的回答:“今天是蒙恬叔叔教射箭。” 难怪他今天看着这么高兴,怀瑾虚笑了一下,半躺在藤椅上,倒了两杯茶给扶苏和尉缭。 尉缭在她旁边坐下,看着韩念,笑问:“韩先生今天没出门?” 韩念直起身子,对上尉缭的视线:“快到三伏天了,热得有些受不住。” 尉缭愣了一下,感觉今天的韩念有些不一样。不过前两个月这个人天天往外跑,他见的也少,甚至完全不了解,不一样在哪里,尉缭一时也说不上来。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看向怀瑾,笑道:“今天有好东西。” 怀瑾也不惊讶,淡淡问:“什么好东西?” 尉缭不卖关子,直接说:“得了一坛好酒,等会光头强来送饭的时候,你就能尝到了。” 怀瑾问:“比颜姬家的酒还好喝吗?” 尉缭笑了一声:“喝了这个酒,你才知什么是酒。” 扶苏在一旁嚷道:“我也要喝!” 怀瑾摸摸他的头,苍白的嘴唇上下一碰让他蔫下来:“小孩子喝什么酒,回头告诉你父王,叫他打你屁屁。” 光头强送晚饭的时候,怀瑾在食盒里看到三个巴掌大的的酒坛。 晚饭都是在廊下的竹席上吃的,尉缭和韩念一起摆放餐具,怀瑾先打开其中一个酒坛闻了一下,一股中草药混着鲜花的酒精味飘出来。怀瑾也不用杯子,对着酒壶先喝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懒懒的说:“果然是好酒,也是咸阳城里的酒肆卖的吗?” 尉缭避而不答,给她盛好了饭,说:“悠着点,这酒劲大,半壶就倒。” 桌上五道菜,四个人吃,最后光了盘。扶苏打着饱嗝对她说:“没有夏福做的饭好吃!”砸吧砸吧嘴,他对怀瑾说:“要是夏福在,现在肯定有糕点和瓜果摆在面前,我想夏福了。” 怀瑾抱着酒坛不撒手,对韩念交代:“你这几日吧,空闲了去集市买个奴隶回来,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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