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失笑,修长的手指滑她的眉毛,黯然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怀瑾抓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道:“任何事都有原因,只要你解释我就会听,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性。” “也许你听完会更生气。”张良含笑看着她,如春风一般的笑意,不再是燕国蓟城的那个冷漠公子了,他仍像昔年一样温文而雅,只是眉目却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疲倦。 “也许会生气,但……”她犹豫了一下,支起身子,踌躇:“我肯定不会气很久的……” 末了坚定又忧伤的落下一句:“我不能再忍受失去你了。” 张良笑了笑,道:“因为你说你要嫁给嬴政。” “什么?”怀瑾一时没听明白,反应过来她忙道:“那是我生你气了,你哄我呀,你哄我了我就不嫁给别人了。再说那时你都要娶别人了,还不让我气一气吗!” 张良无奈的看着她:“我跟你解释了,可你不听,你跟我说你要嫁给嬴政,我又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止你,气得我心肝疼。” “骗人,你可是有办法得很——”怀瑾嘟着嘴,斜眼看着他。 “我想,或许我死了你就能记起我的好,不再生我气了。”张良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语气,侃侃说道:“果然,我死了你就嫁给我了。” 怀瑾捶了他一下,怒道:“说真话!” “真的是真话。”张良弯了弯唇,一派温良无害。 怀瑾拉下脸,瞪了他半晌,张良才收起那幅玩笑的神色,叹道:“你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张良必须死。” 他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怀瑾就愣了:“为什么?” “君主有令,不得不从。”这八个字,张良的语气寒冷彻骨。 怀瑾不敢去深思背后的事情,因为她不知道张良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单单这一句话便叫她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良认真的看着她,道:“我不能失去你,姮儿。我看到你和嬴政在后殿时你们……我恨不得不顾一切想杀了他,我那时真切明白是已经失去你了,我不甘心,但也不愿就此放手。只要我活着,就绝不能让你嫁给别人,嬴政就更不可以。人心虽难测,但只要用心便能掌控,失去方知珍贵,只有当着你的面死去,才能让你追悔莫及,等你再忆起我时便都是我的好……不要怪我卑鄙,姮儿,这一生虽还没过完,但我知这一生你将是我唯一爱的女子,我生时要你在我身边,我死了也要你永不能忘记我。” 他做事少见遮掩,哪怕是利用,也会利用得明明白白;唯有对她的谋求算计,是不折手段狠心决绝。 哪怕她肝肠寸断,他也能继续忍下去,只为把她的愧疚自责引出到极致,把她的一颗心心牢牢握在手里。 怀瑾听着听着就呆了,张良这一番剖白,真叫人既感动又……一言难尽。 她看着张良,心情复杂,她从小就知道张良的心思有多厉害,可他这份厉害放在自己身上,真是……难以言喻。 老公这么厉害,以后要是出轨岂不是死定了?胡思乱想了一阵,她的表情扭曲的厉害:“韩念……一直是你吗?但他的脸我看过呀,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人怎能改变容貌?真的韩念一直跟着你到了咸阳城,等到一切都安稳了,我才和他换过来,也就是夏福和甘罗启程去齐国的那一日。” 怀瑾想起许多事情,她问:“所以最开始和我相遇在吕不韦府上的韩念,也是你?” 张良点头,怀瑾顿时头大:“每一次都是你?那次受伤的那个也是你?” 张良背过身,给她看了背上长长的一道旧伤疤,是她缝合的,像只大蜈蚣一样横在玉质的肌肤上面。 “那那……那在赵国那个……还有在黑石矿……”怀瑾结结巴巴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绕直舌头了。 “都是我。”张良温柔的点头。 怀瑾讷讷说不出话来,原来每一次都是他! 无数的感动将她包围,她笑着落了泪:“你瞒了我多少事,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张良将她抱在怀里,无声的叹息着。 末了怀瑾又有些郁闷:“那时我为了你……如果我真的为了追随你而死,你……” “我会随你一起!”张良涌现出一股深切的后怕,她的刚烈决绝是他唯一算漏的地方,她明明是生命力那么顽强的人! 抓着怀瑾的手移到胸膛,上面有两个早已结痂的大伤口。 “这是我自己刺的。”张良说:“一共两次,你痛,我跟你一起痛。” 那时他并不在她身旁,待听说她两次寻死,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怀瑾默然半晌,老老实实的感慨一句:“你他妈笔真可怕!” 嘴里这么说,双手却紧紧搂着他。 “那真正的韩念,是什么人?”怀瑾又问道。 “他是韩国的一名细作,因身形与我相仿,又成了我的影人,许多不能见光的事,需要用他的身份去做。”张良解释道,他说着笑了一下:“你若要分辨我们,只要谈话便能知,韩念有口吃,因此不敢多说话。” 怀瑾恍然大悟:“难怪之前他说话都两三个字的往外蹦,原来……我那时每天伤心都没注意到这些事。” 她又想起在蓟城时,韩念见了她躲躲闪闪的,这次她总算知道原因了,想到每一次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韩念就是张良,怀瑾暗暗雀跃不已。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怀瑾问道。 张良展开一个温柔的笑,正大光明的卑鄙无耻:“自然是让你再伤心久一些,好让你再多爱我一分。” 怀瑾气得笑了,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咬也舍不得重了,像是在亲吻一样,张良蓦然又是一动。 怀瑾敏感的察觉到腿上有什么东西,抬头幽幽的笑道:“好你个张子房,心术不正,故意带我去泡汤泉好趁机那什么我!” 张良欺身上来,挑眉笑道:“可真不是我故意的,是你非要亲薄我。” 他一挑眉就美得有些邪气,怀瑾愣了一下,然后将他拖到了被子里。 心情前所未有的快乐,怀瑾觉得人生忽然圆满了,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她忽的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对未来也渐渐期待起来。 “你还会再离开我吗?” 张良如实道:“目前不会。” 怀瑾的心顿时沉下去,张良又道:“别担心,姮儿。只要我活着,无论去到哪里,都会记得回到你身边。” 她安下心来,快乐的躺在张良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张良道:“只是暂时我只能以韩念的身份陪在你身边,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 “我明白。”怀瑾郑重点头,她没有追问张良曾经发生了事,到了该知道的时候便知道了,那一定是很沉重的东西,怀瑾选择不去过问。 思之回来时,发现怀瑾和韩念都和和气气的,怀瑾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她有些不解,明明刚刚出去时主子气的脸都青了。 “把屋里收拾一下吧。”怀瑾笑眯眯的吩咐道。 自从来到这里,主子就没有这么笑过,思之仿佛受到了惊吓,垂着眼睛收拾着碗筷。 快乐得如此轻易,怀瑾每天看着张良进进出出,连做梦都是笑醒的。 院子里这阵子只有他们三个,怕被思之看见,每天晚上张良都从窗户里溜进来。往往就是他还没到,怀瑾就已经开了窗,倚着窗口托腮坐着,见到他来,就立即让他进来了。 “咱们这样,像不像偷情啊?”怀瑾吃吃的笑着。 张良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你我夫妻,同床共枕乃是天经地义。” 怀瑾哼哼唧唧的,紧紧搂着他的腰,甜甜蜜蜜的睡去了。 生活和以前并无二致,心境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嬴政从雍城祭祀回来时,尉缭也回来了,尉缭一回来就直奔她这里探望,谁知一见到她就愣了一下,笑道:“走了十来天,你气色倒好了。” “还好啦!”怀瑾随意笑着,瞥了一眼廊下看书的张良,拼命憋着笑意。 吩咐思之端了糕点上来,怀瑾亲自泡了茶端给尉缭,尉缭喝了一口,和煦道:“这茶里放了什么,好香啊。” 怀瑾得意的笑道:“放了菊花、枸杞还有红枣。” “嗯,有趣。”尉缭笑道,他打量着怀瑾,见她说话轻快,眉飞色舞,与之前大相径庭,不由得有些奇怪。 只是虽然奇怪,但也替她高兴,想了想,他还是道:“你好似开怀许多。” 怀瑾抿了抿唇:“我只是想开了。” “既如此……”尉缭从袖袋里摸了一下,掏出一个玉簪放在桌上:“这个我该还给你了。” 是张良送给她的那根兰花玉簪,上面刻着她的字,当初被她随意丢弃给乞丐了,没想到居然在尉缭这里。 她惊喜的拿起来,反复看着,确定是那根无疑:“老尉,怎么在你这里?” 尉缭包容的笑道:“那日我见你停在一个乞丐面前,觉得有些奇怪,便上去问了一下,然后把这根簪子买了回来,我猜想着,这应该是你和张公子的信物,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前段日子你去颜姬那里询问,我猜你在找这个,可我怕你看到旧物伤情,一直在琢磨什么时候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1章 喜事 他见怀瑾喜不自胜,渐渐笑开:“今日见你开怀,想必是放下了,现在给你正合适。阿姮,你本就该这么笑,我和阿罗都盼着你走出来。” “老尉,谢谢你,爱死你了!”怀瑾喜得直打转,回头却见张良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怀瑾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尉缭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陛下听到这话该吃醋了。” 怀瑾立即尴尬起来:“老尉,别这么说。” 尉缭以为她不好意思,笑起来:“好,不说了,你这段时日干什么呢?听说你要休息两个月。” “我准备……”怀瑾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尉缭以为她又憋了什么大主意,顿时屏住了呼吸,忽听她声音降了下来:“哪儿都不去,在家待着哈哈哈哈哈哈哈!” 尉缭摇摇头,指着她:“你啊你啊!” 坐了会儿,尉缭道:“过几天我要离开咸阳,好一阵子才能回来。” 怀瑾诧异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随王翦将军一同出征吗?” 尉缭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温吞道:“正是,陛下派我督军。” “多久能回来?冬至能赶回来吗?”怀瑾问,打起仗来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一个过个年了。 尉缭放下茶杯,安慰道:“此次出征意在樊於期的人头和那五座城池,燕国理亏不会久战,我应当很快就回来了。我不在咸阳,你若有什么需求,随时去府上找光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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