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嬴政略带兴奋的说:“旧赵国已全部归顺,吴腾在赵地征军有三十万人,王翦也拿回了宁葭一带的城池,秦国疆域已扩张到最大,赢氏先祖没有做到的,我做到了!阿姮,可我绝不仅于此止步!” 他像是展示自己羽毛的雄孔雀,炫耀时又带了点倾诉的意味,迫切的想要身边的人认同自己。 怀瑾端详着月光下的嬴政,相识至今,他已经三十多了,不复二十多岁时的风流慵懒,他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不怒自威。 可他此时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喜悦尽数展现在她面前,怀瑾忽的觉得他有些孤寂。 想起后世关于嬴政的种种记载,她心悦诚服道:“是,陛下的志向不止于此。陛下要做一个前无古人的君王,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如今,陛下的决心从未动摇过。” 嬴政心潮澎湃:“寡人要……寡人要……” 满腔壮志他却因激动一时说不出来,但他坚定的看着怀瑾,双手握紧成拳,他很想告诉怀瑾他的远大宏图,可始终想不到合适的语句。 “陛下要一统山河,要做千古第一人。”怀瑾微笑着,替他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陛下将来会拥有整个天下,天下人都会成为秦人,他们会说秦国的语言,会写秦国的文字,陛下将会开创一个盛世,万古流芳。”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6章 不渝 嬴政满腔热血沸腾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怀瑾,这个人懂自己。 唯有她懂,唯有她能懂! 所以,他只愿意说给她听。 他上前想拉住怀瑾的手,怀瑾却往后退了一步。 政神色一黯,然而很快坚定的看着她:“寡人会成为比肩三皇五帝的君王,阿姮,寡人定为成为你口中说的,千古第一人。” 月光下,嬴政的目光坚毅笃定,渐渐和历史书上的那个秦始皇慢慢重合起来。 怀瑾微微一笑,又退了一步,拱手道:“陛下是天命之子,定会如愿以偿。” “那么阿姮,你愿意同我一起吗?”嬴政逼近她,沉香的味道将她笼罩住,她只是沉默的微笑着。 嬴政柔声道:“到我身边来,山河秀丽,我会把它们全捧到你面前。” 怀瑾低垂着眼眸,沉声道:“陛下,山河虽美,可赵姮并不爱山河。” “那你爱什么?你爱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爱的只有那一个人,此生不会再改变。” “那人已死。” “他永远在我心里。”怀瑾低着头,掩藏了所有的情绪。 嬴政沉默下来,刚才的豪情澎拜瞬间熄灭了下去,他悲伤的看着怀瑾:“永远不会变吗?” 她抬头,对上嬴政落寞的双眼,定定道:“前人总爱以山海来比情真,我待他的情更甚山海。山可以平海可以枯,此情却永不能忘,矢志不渝。” 心蓦地往下沉去,嬴政惨淡的笑了一声,她对张良的坚定,就如同他对天下的坚定,无人可动摇、无人可阻挡。 可正是因着这份坚贞,他似乎更难以割舍。 若是这样的情,是对他,该有多好?他等了这么长时间,以为她总会忘记以前的那个人,小心翼翼的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恰到好处的和她保持距离,等到她将孝花素服去除的这一日,他以为他们还是有希望的,原来都是自欺欺人。 尚在怔忪着,他见到怀瑾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大头,字字清晰得仿佛刻在他心上:“陛下对我有收留之恩、知遇之恩、救命之恩,赵姮会尽所能回报陛下。” 先前喝的酒似乎都成了苦汁,苦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发涩发酸,嬴政几乎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 他今天只是想告诉她,好多日没见到你,我很想你。可聊到后面,她却那样无情的拒绝了自己,干干脆脆不留一丝余地,将仅剩的一丝丝旖旎幻想都碎的干干净净。 嬴政低头看着她,觉得有一阵难堪,他很想再问,难道我便永远打动不了你了吗? 可是他不敢问,失了风度的踉跄着后退两步,他艰难道:“寡人冒昧,往后不会了,你回去吧。” 她竟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嬴政越发难受,挥手叫来老猎,让老猎派人送她回去,自己飞快走了。 怀瑾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愧疚不能自已,可她知道唯有这样,才是对嬴政好。 不要给他任何希望,牵扯不清对谁都不好,也让她唾弃自己。 宦官把她送出王宫,看着四周巡逻的士兵,她安心的走在宫道上,穿过一条小巷子,眼前豁然开朗。 漆黑的夜色中,宅子门口一盏昏灯,将回家的路照的一清二楚。 大门关了一扇,留了一扇,有人倚门而站。 左手提着照明的灯笼,右手抱着一卷书,青衣广袖衬得拿书的那只手修长有力。 听到脚步声,那人望过来,一张泥色面具遮住如玉容颜,只有一双泛着暖意的眼睛,望定了她:“回来了?” 怀瑾脚下轻快如鹿,几步跑过去,赖在了张良怀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嗯,回来了。” 张良的怀抱很坚实,很温暖,将她紧紧包裹住。 怀瑾如沐浴在春风中一眼,在他身上使劲嗅了一下,虽是奇怪的异香,却叫她安心得紧。 堂屋里思之在屏风后已然熟睡,两人蹑手蹑脚的回了房,她一脱下外衣张良便蹙眉低声问道:“你喝酒了?” 她紧紧搂着他的的腰,撒娇道:“一点点嘛。” 她抬起头看着张良,他的皮肤细腻得连她这个女人也自愧不如,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有说不上来的舒适,她幸福的窝在张良怀里,心想:这是她老公! 张良舒展眉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季春时,咸阳人已经穿上了单衣,和煦的春风吹遍咸阳每一个角落,也吹来了来自燕国的使者。 听说燕国愿附属秦国,希望永世不起战乱,还特派了使者前来递交国书和燕国地图,顺便带上了苦寻不着的樊於期的人头。 怀瑾日日出入内闱,早已得知此事,嬴政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是大喜,连着三天的晚饭都是陪着燕国的宁夫人吃的。 嬴政长久的不入后宫,破天荒的去了燕宁那里,女人们就开始不忿了。 时不时有前来领份例的各宫女官,在清凉殿阴阳怪气的说着酸话,自然不是酸怀瑾,而是酸燕宁。 怀瑾也如没有听到这些言语一般,爱咋说咋说,只要别惹事让她收拾就行。 甘罗被派了新的任务,去骊山王陵处看风水了,哪里适合放梁木、哪里可以打地基这全是甘罗要忙的,据说要在那里待好几年。 而夏福则被她留在了宫里,古依莎的身子真的不大好,本着古依莎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她还是能帮则帮。夏福的医术学自甘罗,比宫里的医师要强上很多的。 “赵姑娘,宁夫人殿中的饮食册你那里有吗?”蒙毅自殿外进来,手中抱了重重几卷书,他道:“后日宴请燕国使者,陛下说要好生款待,想着燕国人的饮食与我们不同,若有宁夫人素日的膳食单子,也好叫我借鉴一二。” 蒙毅做事缜密,方方面面都会顾好,怀瑾有时看着他就觉得辛苦。 见他问到这里,她忙在木架上翻出六英宫这个月的膳食册子,递过去:“宁夫人住在六英宫的主殿,都记载这里面了,你自己去翻翻吧。” 蒙毅接过,斯文的致谢:“劳烦你了。” 怀瑾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想到后日,她叫住蒙毅:“后日宴请燕国使者,我就不进宫了,后日我要去城外祭拜两位故去的亲人,清凉殿烦请你帮我看着点了。” 蒙毅点头,宽慰:“请放心去,若无急事我便都替你处理了。” 嗯,有了蒙毅,她可以放心的翘班了。 庄老头和庄婆婆的坟上长了许多青草,怀瑾和夏福一起将杂草除了去,将带来的祭品全部摆上,严肃的磕了三个头。 “不知不觉,在秦国待了这么多年了,公公和婆婆也走了这么久了。”夏福不无感慨。 “别伤春悲秋了!”怀瑾跳上马车,坐在驾车的张良身旁,看着两座坟茔,道:“公公婆婆见我们过的好,他们也高兴,尤其是小福子都已经当官啦!” 夏福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土。 春季莺飞草长,今天难得来郊外,怀瑾还带上了心爱的小弓箭,猎了好几只灰色的野兔。 远处夏福兴高采烈的拎着几只血淋淋的兔子过来,怀瑾对着张良吹了个口哨,晃了晃手中的弓箭,颇为得意的说:“晚上吃卤兔肉!” 张良含了十分笑意,揶揄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烧不如煮,煮不如卤。” 他博古通今,看了的书不知多少,认真想和她开玩笑的时候,总能让她憋不住笑还觉得说得精妙。 见她一双圆眼露了七分春情,张良敛了笑意,别过脸,又可以压着喉咙扮烟酒嗓:“夏福来了,你收着些。” 这么久,他们只敢在人后亲近,人前却是一点风声不敢露,有时见到张良假作生疏,她会觉得像偷情一样,心里有股别样的快感。 见夏福到了面前,她收回自己眼神。 夏福把兔子身上的羽箭擦干净,怀瑾重新收好,这年头羽箭是循环使用的,可要节约着用。 三人架着从尉缭那里借来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回城,能赶回家吃个中饭了。 路上经过一片稻田,田野上开满了紫云英,怀瑾坐在马车上一薅一大把,自得的坐在车上扎花环玩。 以为正午能赶回家,谁知到了城门,那里竟然围得水泄不通,夏福前去一问,才知是燕国的使者入城门,进出城的百姓都被暂时拦住了。 怀瑾身上有咸阳宫的令牌,只要一亮,便能特权先入城。但她今日心情好,便在城门外等了半个时辰,燕国使者通过后才随着百姓们一起入了城。 夏福下车和城门看守交接时,怀瑾则忍不住盯着一旁的张良,她忍不住想:果然有情饮水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个平头小老百姓也很快乐。 她这么赤裸裸的目光,张良无奈,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几次把她的头掰正。 将近未时才到家,思之早做好了饭,张良道去换衣服就回房去了,怀瑾就没有他那么讲究,洗了个手就上桌了。 天气暖和起来,吃饭的地方又移到廊下,廊下的竹席坐了十多年,都起了不少毛边,她摸了摸遗憾的想,什么时候能把这块席子换成全套玉席呢? 她吃了好几口饭,夏福才过来,跟她说起刚刚在城门口听到的趣事,怀瑾只是心不在焉的听着,眼角却瞟着一侧的卧室,心道张良换衣服怎么这么慢。 忽听到夏福的一句:“……带了樊於期的人头和督亢的地图,可见燕国是真的要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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