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嗓音,在风中飘散、回响,如同一首挽歌。 这一夜怀瑾睡的很不安稳,她想叫张良陪陪自己,可夏福和他共处一室,他不能轻易走开。 还是盖着冬日的厚棉被,她依然瑟瑟发抖。 辗转到半夜,她摸索着爬起来,披了件大氅走出去,堂屋里思之已然熟睡,堂屋的门却没有完全掩上。 她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见廊下一黑影端坐着,惊得差点跳起来,再仔细一看,却是张良。 “你没睡?”怀瑾在他旁边坐下。 张良瞟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又不穿鞋!” 她用裙子把脚盖住,见桌上一副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篆。 她出来一打岔,张良就停下了笔,将她的脚抱在怀中捂着。 怀瑾看着桌上的文章入了神,是写给庆先生的祭文,字字恳切句句情真,且是以她的名义写的。 她难过的低语:“庆先生若在地底下收到这篇祭文,一看就知道是你代笔的,怕是又被气一回。” 张良摸了摸她的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柔声道:“庆先生怎么会为这种事生气呢?不过你要是偷懒不练功,他倒是会骂你。” 两人依偎着,静默良久,怀瑾问:“你在燕国待了许久,和庆先生应有不少交集。” “他是燕丹的人,我与燕丹相悖,他经常两头为难。”张良淡淡阐述道:“姮儿,莫难过,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虽不赞同行刺,但我尊重他的选择,感佩他的勇气。” 暗夜中,怀瑾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不少,她靠在张良肩上,任他的手暖着自己的手,低声叹气:“子房,幸好你在我身边。” 张良的声音稳稳在她耳边响起:“永远都在。” 怀瑾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问:“夏福睡下了吗?” “他今日累极,倒头就睡了。” 怀瑾叹道:“还是让他赶紧回雍城吧,不然我总是独守空房。” 末了又问:“为何连夏福也要隐瞒?即便他知道你的身份,也不会乱说的。” 静默一瞬,张良道:“非常时期,一切都得小心。” 除了她,他谁都不信。 怀瑾沉默,思绪转了好几回,她才问了之前一直没有问过的问题:“子房,我一直没有问你,为何你要诈死?除了我和韩念还有谁还知道你活着?我……我不是想干预你的事情,只是今日庆先生……我有些害怕,我害怕你也会遇到这样的险境。” 张良立即回答:“你是我的妻,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想干预就干预,不用那么小心。” 心头有暖流滑过,她耐心的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张良温柔的说:“我诈死的原因,与你关系不大,姮儿,我不告诉你只是觉得你不需要再有更多的烦恼。若是担心我,那我便告诉你两个字,放心。” “这个世界,除了你,没有人能拿走我的性命。”这样自负的话不像是张良说出来的,可是他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却是有万分的力量。 没有人会觉得他狂妄自大,只会让人深信不疑:他真的可以做到。 怀瑾怔怔的看着他:“嗯,我放心。你也要记住,我身不由己的来到这个我不喜欢的世界,走到如今,我所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若有一天你有任何不测,我也不会独活。” 张良的眼睛霎时如盛了万千星光,他取下那张掩人风华的面具,直直看着怀瑾,低头深情一吻。 缱绻的深吻叫人心醉,良久她才找回神志,笑问:“子房,你想离开咸阳吗?” 张良有些意外:“去哪里?” 她心里涌起绵绵诗意,压着激动:“随便去哪里,我们可以找一座山隐居下来。” “你不是发誓,九年不得离开吗?”张良忽然一挑眉,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整个人俊美得都有些邪气了。 怀瑾想起和嬴政发的那个誓,觉得有些窒息,想了一下,她说:“我这次救了嬴政的命,他欠了我大人情,若要走也不是没有办法。” 张良看着看着她,认真道:“我虽不喜你与嬴政的誓言,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妥协:“但这几年你还是留在咸阳比较安全。” 怀瑾咦了一声:“我虽时常和你说后世之事,但似乎从没和你讲过历史,你又怎知将来如何?” 他弯了弯唇,尽是笃定:“我的推断而已。” “哦,看来你一点也不担心嬴政,他可是对我虎视眈眈呢!”怀瑾故意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9章 复言 张良斜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嬴政走霸道而非王道,且兼听独断,于百姓而言他并非仁君。但若论做人,他克制律己行事光明磊落,你断然拒绝,他也不会强行纠缠。除非是你愿意给他机会,不过若有那一日,必定是你不愿再与我一起了,那我……” 怀瑾心提起来:“那你怎样?就此放弃?” 张良摩挲着她的手心,道:“那我就再想计策,把你的心抢回来,总之,你只可和我在一起,只许和我在一起,只能爱我一个。” “你真狡猾!”怀瑾笑嘻嘻。 想起刚刚张良的评价,她又道:“你似乎对嬴政评价颇高。”并且是有些欣赏在里面的。 张良躲开她好奇的小眼神,把她往桌边带:“好了,这个话再说下去,今晚也不能睡觉了,还是先把这篇祭文写完吧。” 他重新戴上面具,把笔塞到她手里,自己一边念一边让她落笔。然而刚看她写了一个字,张良就忍不住过去抓起她的手,亲自握着她写。 “你这字,真是十年如一日。”张良的气息喷在耳边,叫她心里直痒痒,侧首看了他一眼,没忍住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那只耳朵顿时漫上绯色,张良仍是抓着她的手不停,口中淡淡道:“不许闹我。” 怀瑾抿着唇,专心笔下,任他的大手抓着自己,一笔一画,落笔尽是情谊。 第二日她早早进了宫,昨日宫中大闹一场,到现在还没收拾完,不过头疼的并不是她,而是蒙毅,因为她只管后宫妇人的事,而蒙毅要维持整座咸阳宫的运作。 昨天财务损坏、人员受伤、嬴政的封赏……一堆事,是以怀瑾叫人去蒙毅那里拿兴乐宫今日膳食的卷册时,那小太监足有两个时辰才拿回来,据说蒙毅那里已经忙成一片了。 今日并无朝会——文武百官全去城门口看昨日那些刺客受刑了,嬴政本人也亲自去了,想来城门口现在一定是水泄不通。 怀瑾坐在清凉殿一上午,安安静静地处理着十多座宫殿的琐事,看到六英宫的批注时愣了一下。 燕宁住的那座殿已经被封了,宫婢皆被驱散,只有燕宁和燕国陪嫁来的侍女在里面,每日只给清水和一些不新鲜的水米蔬菜。 看到批注上是蒙毅的字迹,怀瑾便知道这是嬴政的意思。想来,是要对燕国发难了。 “老师~”扶苏的声音把她从卷册中惊起来,殿中做事的宦官一见到扶苏,纷纷站起来行礼,然后殷勤的上前恭维着。 “午时了,都去吃饭吧。”怀瑾不失严肃的一声,大家纷纷散开,扶苏耷拉着小脸过来,在她旁边坐下,看上去脸色有些苍白。 怀瑾将自己茶壶中的水倒了一杯出来,放在他面前:“公子,你怎么了?” 扶苏慢慢把一杯水喝完,脸上才恢复了些颜色,但仍然是没精打采。 十一岁的小男孩,已经看出了俊朗的苗头,怀瑾发觉他渐渐长得肖似嬴政了,只是眉宇间的柔和气质与他的父亲大相径庭。 他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平时受了委屈总是会说出来,会跟她说、跟蒙恬说或者跟甘罗说,是从来不藏心事的。 可今日他低着头一声不响,却让怀瑾比以前更加心疼,她如扶苏小时候一样,在他头上乱揉一通,故作轻松:“是谁欺负我们苏儿了,和老师说一说,老师去给你撑腰!” “今日,我去城门口观刑了,父王要我去的。”扶苏慢慢开口,语气恹恹的,他看了一眼殿外守着的两个伴读,声音压得低低的:“老师,那样的场景,我很害怕。” “公子没见过酷刑,是不是被血淋淋的场景吓着了。” 扶苏如小时候撒娇一样,扎进她怀里,说:“不,我是怕父王。” 怀瑾一惊,下意识去看四周,看到殿内只有他们两个,才道:“公子,这话让你父王听到,他可会伤心的。” 扶苏急急道:“苏儿不是那个意思,父王是我最亲的人,也是我最敬慕的人,我是说……我是说……” 他说不出口,他怎么说呢? 说父王对那些刺客太残忍?说父王治国太严苛?可他知道昨日那些人差点要了父王的性命,是死有余辜。 但,杀就杀,为何用……那么残忍的刑法去折磨,那样的场景……让他差点吐出来,是蒙恬叔叔在旁边拉着他的手,才让他没摔跤。 他看着高大的父王,心生了一丝恐惧,父王对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宠爱有加,对臣下也是宽严并济,并不严苛。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王对敌人的手段,那样的……残忍。 怀瑾心疼的擦掉他头上的汗,酝酿着要说的话。 许久,怀瑾才说:“公子心性仁厚,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可是公子,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你的父王只有残忍的对待敌人,才能保护他的家国亲人。也许是因为你见到他的另外一面,才让你觉得不适应。但是苏儿,老师记得你小时候我教过你,人是很复杂的,在不同的人面前也是不一样的,你应该去接受这些,尤其是你的父王。也许他不是一个好君王一个好丈夫,但与你而言,他是一个好父亲。” “一个君王应该有杀伐决断的魄力,陛下虽然过于残酷,但也无可厚非。”怀瑾谆谆说道:“公子,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王道与霸道吗?” 扶苏稍坐直身体,一板一眼的回答:“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霸道是君王之道,王道是百姓之道。” “你认为你父王行的是霸道还是王道?” 扶苏低头思索一阵,丧气道:“父王所行是为霸道。可是,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詹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父王不会担心……嗯……臣民万一内心不服他,怎么办呢?” 怀瑾笑了笑,道:“公子理解文章理解得很透彻,不过我认为,乱世行霸道,太平盛世行王道;公子认为,现在是盛世还是乱世呢?” 扶苏一下陷入沉思,怀瑾继续道:“乱世时各国纷争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想要终结这一切,需要一个杀伐决断有魄力的君王来终止这个乱世,以强止强。” “父王要终止这个乱世吗?他能做到吗?”扶苏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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