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注意到她的眼神。 十星慕还什么也没有说,一双手已经安抚性地摸上她的脑袋。 十星慕缓缓抬眼。 艾尔海森便平静道:“没关系。” “我的身上发生了一点变化。”十星慕困惑地说,“像有什么东西在蒸发,从这里。” 她指了指心脏,有些不知所措:“在流走。” 艾尔海森俯身。在伞下,在雨幕中,亲了亲她的额头。 * 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如同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属于自己的爱好。 他时常想走入一场雨中,然而正常人不会任由自己的头发被打湿,也不会在雨天不打伞。 独行于街道,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孩童天真地对雨幕喊着:“水龙,水龙,别哭啦。” 无私而公正,是审判者必备的品德。 而无数大大小小的审判中,他始终做到了这一点,将自己游离在人类之外。 却在嘈杂的人声,展露真实人性的审判之中,逐渐摸索到了一点内核。 并开始感到困惑。 他在雨中无所目的地漫步,看到街道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说是人,倒也不算。通透的水形,明显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纯水精灵。 她比上次见面时变得更轻飘飘了一些,又感觉有一根细线将她拽着。半靠在凉椅上,旁边的咖啡店撑着一把伞,她就这样懒散地眺望枫丹廷。 上一次见面时,隐隐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一次,顺着那股情绪的牵引,那维莱特走了过去。 “你好。”那维莱特礼貌地打招呼,“我们是否在哪见过面?” 平心而论,十星慕那独特的水蓝色长发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而当你与她说话时,她会尤其专注地盯着你,被许多的人搭过话。 用的就是这样的话术。 ——我们在哪见过吗? ——或许在我未曾记得的美梦里。 当然,许多人在看到她身边的艾尔海森时,便讷讷地走开了。 但此时艾尔海森似乎在忙别的事情。 而十星慕抬眼看那维莱特。 许久,她确定。 他们好像真的见过面。 冰冻的记忆融化。 “嗯。”十星慕点点头,“我给你送过一封信。” 是好友拜托她送的,当时她忙于与研究人员建造一个机器和改造剧院。 信的内容十星慕没有看,她顺着水泽,递给那维莱特便离开了。 现在看来。十星慕望着那维莱特,观察他的神情,然后心想,好友那个大胆而疯狂的赌局,好像已经有了成功的苗头。 “是你。” 那维莱特随即也从漫长的记忆里找到那个匆忙的背影。 他一直不知道芙卡洛斯是怎样找到了他。那封信更像是个邀请函。他认为世人皆无法评价他的价值,但芙卡洛斯直接称呼他为“你”,相当随意,并且透露着一种不惧怕任何的狂妄。 她轻率地将世界比作戏剧,比作舞台,然后邀请他。 “我会在最大的剧院给你预留一个视野最好的座位。” 那维莱特皱起眉:“那你知道,她隐瞒了什么吗?” “她有许多秘密。” 虽然在尘世行走的时间没有那维莱特长,但十星慕比那维莱特更懂得语言的运用。 这都多亏了她有个知论派的好老师,在与这位老师的斗智斗勇中,她无师自通了许久技巧。 比如转移话题,答非所问,蒙混过关。 “但是人类的一切与你无关吧?你只需要观赏就好。”十星慕眯起眼睛笑,“还是你看得入迷了呢?” 那维莱特不会承认这件事:“人也会看着下雨出神。” 十星慕敷衍地点头。 那维莱特站在她的身旁,注视这个预言之下的城邦,被阴影笼罩的人们。 仿佛能够听见即将到来的洪水,以及洪水淹没的人群、哭嚎和死亡。 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作为局外龙。其实并不理解我的动机为何。” “那我作为一只局外精灵。好像也不太懂得什么。” 十星慕说:“不过顺着心意就好。你既然是……嗯,那又何必顾忌这么多呢?难道非要给你的行为推导出产生的逻辑,未免有些累。” “但是,当我承担了越来越多的感情,有时也会想,如果没有谕示裁定枢机,我所作出的审判,是否真的是公正的正义呢?” 十星慕被那维莱特的敬业精神深深打动了。 这时候,他居然思考的不是阴谋,不是篡位,不是利用与被利用。 ——而是能否胜任这一职位。 “至于我的观点的话。”十星慕思考了一下说,“没有怜悯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一个屠场。” “而失去正义的怜悯或许对慈悲的神明合适,但不适合生于胎海水,背负罪孽的枫丹人。” 那维莱特在雨中沉默着思考。 因为十星慕同样不怎么淋雨,便显得他也像一个普通人。 当有一个人下雨不撑伞,旁人或许会投去异样的目光。 但是如果有两个人不打伞,便可能以为是朋友间的玩闹。 三个人不打伞,大概是一种降智。 一群人不打伞,便会被敬仰的目光所注视,仿佛是高尚的行为艺术。 如果你理解不了一定就是你的问题。你不加入你就是特立独行。人的本能皆从众。人多了仿佛自带一种降智光环,旁人也会多一份莫名其妙的包容。 ——但莱欧斯利显然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包容。 他稀奇地打量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居然在一块淋雨。 有种两只小海獭结伴跑到沙漠里挖笋吃的破次元。 莱欧斯利饶有兴致地拖长音调:“哦?两位,这是都没有带伞吗?” 十星慕转过头,记起他:“公爵大人?” 那维莱特在两人身上转过一圈:“你们认识?” “嗯哼。”莱欧斯利悠悠然打量着十星慕,才说,“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不是在梅洛彼得堡,真是令人高兴。” 十星慕:“你高兴得太早了。” 莱欧斯利:? 他隐约觉得这位小姐的攻击力有所提升,简直突飞猛进。 “水下又出什么事了吗?”那维莱特皱皱眉,“还是行商的货物有人想独吞?” “都不是。” 莱欧斯利摇头。 如果都不是,难道有什么更要紧的事情发生了?水位继续上涨?淹没了多少人? 那维莱特的眉头越皱越紧。 便听到莱欧斯利一本正经道:“我来纳税。” 旁听的十星慕:“。” 这时另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性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十星慕远远地见过一面,据说是从无败绩的决斗代理人克洛琳德。 三个人压低了一点声音,这下是真的像在商讨什么事情。 不过什么也瞒不过水的气息。 对话简短而高效。 “飞船造得差不多了,具体航行时间在这里。我还需要一份详细的地形图。” “在这。我标注了最容易受灾的区域,已经疏散人群,向两侧高山聚集。” “需要物资。” “已经批报通过了申请,正在运输中。” “过后,需要改进优化一下执律庭的工作流程。现在的过于繁琐。” “应对最糟糕的结局已经准备完成。你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片刻,他说:“现在。” 他转过头来,又望向十星慕:“我可以为你留一个视野最佳的座位。” 十星慕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问:“关于什么的?” “一场审判。” “这样么,听上去不错。我一定会去。”十星慕说。 “真是爱看热闹啊。” 莱欧斯利回忆起十星慕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时她为了完成戏剧的台词居然真的去了灰河的拍卖场取材。 而且居然真的只是取材。 “不过听说梅洛彼得堡的热闹更好看。”十星慕说,“公爵大人记得也给我留一个睡起来最舒服的单人间。” 莱欧斯利:? 发现这人居然是在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莱欧斯利惊讶地挑眉。 “看来真是长进了不少啊,女士。我刮目相看了。” 那维莱特知晓十星慕的身份,他觉得或许在某些方面他们会很有共同话题。 于是他道:“有机会的话,我会办一个品鉴饮用水的沙龙。” 然而这只纯水精灵终究与水龙属于不同的物种。 “啊?就只是喝水吗?”十星慕一脸天真的疑惑,问,“是因为喝水比较省钱么?” 她隐晦地关注了一下那维莱特的衣着,枫丹最高审判官,繁荣的装束看上去也并不像她一样缺摩拉的样子。 那维莱特难得顿了一下,然后缓慢说:“应该不是这样。” 他不缺钱。 看看人家,同样都是水生物。别人在人类社会混成了什么样子,又思及自己混成了什么鬼样子。 十星慕有些酸。 一旁的克洛琳德把玩着手枪,却表情严肃地赞同:“有道理。” 莱欧斯利:“……” 他收回上面那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怜悯的正义不是正义,只是一个屠场;没有正义的怜悯或许对耶稣合适,但是不适合吃恶苹果的普通人。” 原话出自阿摩司·奥兹,《爱与黑暗的故事》 完结的剧情稍微有点卡,我努努力 明天应该有更新 感谢在2024-01-14 22:54:18~2024-01-16 22: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月逢十八 2瓶;快乐猫猫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致水神 “肃静!” 冷然掷地的威严声音回荡在枫丹最大的歌剧院。 聚光灯照耀下来,船只的甲板缓缓张开,露出里面的两个人影。 闪烁的灯光,熟悉的舞台。 不是白淞镇流逝的水,也并非她深感愧疚的土地。 芙宁娜有一瞬间的恍神。 但紧接着,她便迅速调整了神情,向远处望去。 那维莱特站立在视野最好的高处,台下的观众们发出惊喜的呼声。 “多么盛大的一幕啊!审判神明——审判我!” 芙宁娜冷静地摆出应当表演出的姿态。 被煽动而欢呼着的人群,带来一阵又一阵高昂激动的浪潮。 她站在舞台中间。 旁观五百年,自己终成戏剧的一幕。 看热闹的人群注视着她,旅行者有些担忧又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她,那维莱特同样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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