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拜服得五体投地,“您真是高瞻远瞩。” 福晋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谁不想清闲,谁不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而她所做的一切,不过为求自保而已。 * 云莺看四阿哥将手镯拿去绞松之后,果然好好戴着,方才安心。虽然平日多藏在袖子下面,不会随便示人,可想到四阿哥随时揣着这块定情信物,云莺还是有种幽微的甜蜜滋味。 心意被人珍视,总归是值得祝贺的。 她就想着自己是否该给四阿哥做点香包扇坠之类的玩意,那手串毕竟是德妃赏赐之物,她自己并未出工出力,兴许四阿哥也有点遗憾呢? 正好她有快半年没碰过针黹了,趁此机会练练手也好。 云莺交代挽星看家,让灵芝陪同打算到外头铺子买些颜色各异的丝线回来,绸缎面料倒是现成的,四阿哥赏她做衣裳的料子,边边角角裁下来都够使了。 出了垂花门,正要从正院边上绕过,却见宋格格正对着一个小沙弥模样的年轻人泣涕哀求,模样十分狼狈。 云莺本非好管闲事之人,架不住她跟宋格格同样身份,对面又这样可怜,到底秉着一腔义愤走过去,“姐姐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哭哭啼啼地作甚?” 名为斥责,却颇为警告地瞪了那小沙弥两眼。 小沙弥苦笑不得,他才叫冤呢,当下客客气气地对云莺道:“您有所不知,宋施主早几年就在敝寺许下愿心,要供奉一盏大海灯,每日五斤灯油,定好了隔三个月来取一回香油钱,可如今半年都没付账了,您让小的回去如何交代?” 云莺扭头诧道:“你怎如此慷慨?” 虽说供奉香火是寻常事,尤其在这个崇佛重道的年代,可一般人都会选择量力而行。像以前瓜尔佳府的仆人也有去佛寺参拜的,顶多施舍个四两半斤就算了,天天折腾,谁受得起? 宋氏看着老实本分,背地里竟这般糊涂,毫无成算。 小沙弥嗤笑道:“谁叫宋施主许的愿心大呢?不但供有海灯,每逢年节还得叫咱们做几场佛事呢,桩桩件件都是花费。” 看他头上烧的戒疤,毫无疑问是个出家人,说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是生意,看来常言道三教九流果然没错。 云莺且不睬他,只疑惑的面向宋氏,到底为何这样破费? 宋氏垂泪无言。 小沙弥倒是从住持那里听了一耳朵,快人快语,“听闻宋施主几年前养了个女儿,月余不到就夭折了,所以才想求诸天神佛保佑,让那孩子早登极乐。” 云莺见他毫无眼色、专往人心上戳刀子,忙命其打住,再看宋格格已然脸色煞白,瞧着甚为不忍,因让灵芝从兜里取出几张银票来,“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看够不够?不够就先垫付着,隔日再来领。” 小沙弥眉开眼笑,“够了够了。” 恭恭敬敬朝她施了一礼,“还是施主心善,救人于水火之中。” 之后又着意说了几句恭维话,似是想把她也拉拢成长期客户,云莺懒得听他花言巧语,直接让灵芝将人赶走。 看宋氏脸上泪痕斑驳,脂粉也花了,云莺体贴地道:“姐姐不如先到我房里洗把脸吧,这样子叫人见了岂非笑话。” 宋氏仍有些怔忪,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回了西苑。 等补完妆出来,宋氏才想起道谢,“方才多亏妹妹替我解围。” 方才那种情况,她几乎要对债主下跪讨饶了,想想真是丢脸。 又局促不安望着云莺,“妹妹放心,五十两银子我会尽快归还的……” 至于该怎么还,她也尚未想好,左不过变卖家什。 云莺并不在意区区五十两,她只有些奇怪,宋氏为何要自己掏这笔钱,又为何瞒着四爷福晋偷偷做法事。 让灵芝倒了杯热茶来压惊,云莺方才娓娓问道:“这事贝勒爷莫非不知道么?” 宋格格神色黯淡,她哪里敢让四爷知道,虽说她为四爷生了长女,可那孩子天生体质不好,刚出世就是个青紫浮肿的肉块,连奶都吃不下,没几天就过世了——偏偏那几日正是万岁爷的寿诞,连发丧都忌讳,只能草草掩埋了事。 云莺面露同情,这么惨呀,难怪得偷偷摸摸的,本来未足月的小孩子就没忌日一说,更别提撞上万寿了,等于这个孩子注定要被遗忘。 可对宋格格而言,那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血,她一点点感受她在腹内长大,和她同呼吸共患难,当初不知怀着多少美好的祝愿,她甚至想过即使这个孩子要被迫抱给福晋抚养,那她也忍了,只要能隔三差五去看看女儿便好。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成了母亲,又迅速失去这层母亲的身份,短短几日之内便经历了大喜和大悲——倘若说宋格格在此之前还有点争宠的念头,那之后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实在不想再尝一遍类似的苦楚,甚至对四阿哥都怀了点怨恨之心:要是他当初请个好点的太医或者接生嬷嬷,会否一切都不一样呢? 云莺沉默以对,她不想帮宋氏去骂四阿哥,但也无法帮四阿哥辩白,宋氏的情绪总得有个发泄口,不是么? 宋氏爱女之心她能理解,可为了这个欠下巨债,把自个儿好端端的生活都给扰乱了,这个云莺实在无法认同。 宋氏叹道:“早些年卖几件绣品,还能抵上一月的香油钱,偏今年市面上不景气,找了好几家都没卖出去,又赶上前阵子募捐……” 云莺想到那天慈善晚会,李氏跟宋氏捐得同样多,李氏固然是因为小气之故,可宋氏为何要充冤大头? 宋格格迟疑刹那,还是轻声道:“我听说这笔钱是要拿去修筑堤坝,倘能拯救万人性命,岂非是利国利民的义举?我这点钱虽是杯水车薪,可上天仁慈,必不会忘了这份功德,将来能施加恩泽在她身上,我便心满意足了。” 这个她自然指那个早夭的女儿。 云莺拉起她的手,认真说道:“一定会的。”
第30章 风波 宋氏到底还是给云莺立了张借据, 还按下手印——哪怕她自己也不知这钱几时能还上,可只要有个底子,心里便踏实不少。 云莺不禁莞尔, 这些古人是真有意思。 宋氏还得赶时间去庙里, 怕误了销账,住持把她女儿的祭坛和香火给撤了——都说我佛慈悲,可那些个香烟缭绕的道观里,有谁真正把佛祖放心上呢? 云莺也不留她喝茶,让灵芝递个口信给周铭泉,快些帮宋格格雇辆马车, 最好能负责接送。 宋氏千恩万谢,这会子她看云莺已跟看救命恩人差不多了。 云莺做了件好事,心中自然得意,可等挽星回来,却蹙眉看着她, “格格,您太莽撞了。” 云莺不解, 她就是急公好义而已,难道要她见死不救?再说五十两银子数额也不大呀。 若说其中有何陷阱,她看着并不像,宋氏跪地求饶的样子挺情真意切的,不至于为了引自己入局牺牲这么大吧? 挽星叹道:“奴婢担心的不是宋格格,而是福晋。” 云莺眨眨眼, “这跟福晋有何关系?” 见她对府中局势似乎一无所知, 挽星只得娓娓告诉她, 宋格格打从开始便是福晋的人,就算她本来没有这个意思, 福晋潜移默化也把她给收服了,否则她何必每日准时准点去正院晨昏定省,偶尔还会陪福晋用膳——据挽星猜测,福晋一开始应该是想借宋氏肚子生个孩子,不过大格格一出世就多病,这事才告吹了,但福晋为了彰显仁德,并未从此疏远宋氏,得闲也会叫她帮忙做做针线什么的,一则有利于福晋名声,二则宋氏也能得到少许庇护,好歹府里人不敢太轻慢她。 云莺还是不懂,这跟她借钱给宋氏有什么关系? 挽星意味深长道:“格格,你这是把手伸到福晋地盘了呀。” 福晋与宋氏名为妻妾,实为主仆,云莺越过她去帮助宋氏,等于变相打了福晋的脸——就好像福晋越过四阿哥去奉承万岁爷,是一样的道理。 云莺笑道:“福晋应该不会如此心窄吧。” 哪有这样道理,她不过借了点银子,还拉上仇恨了。 挽星叹道:“能无风无浪当然就最好了。” 都说福晋贤德,可世上哪有完全不吃醋的女人?德妃那样聪明,先前敏嫔背着她勾搭圣上,她照样怄气呢,何况在贝勒府这么点小地方,妻妾更是天然的对头——僧多粥少,谁都不想把自己那份资源让出去的。 云莺懒得考虑福晋是否会恨她这种哲学问题,她唯一的目标便是过好眼前日子,至少有四爷的宠爱,她还是能活得挺舒服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鉴于挽星提醒,云莺还是决定跟宋格格减少走动,本身她跟偏内向的人也处不好,绞尽脑汁找话题她还嫌麻烦呢。 宋格格也很识趣,无事尽量不打扰她,只在半月后府里发放月例银子时,叫丫鬟悄悄塞了个荷包,打开一瞧,里头恰好是五两银子。 云莺失笑,这不成分期付款了么?不知道算没算利息。 但看宋氏如此实诚,云莺只好收下。 她原以为宋氏这么干早晚会被福晋发现,谁知正院静悄悄的,倒是李格格住的东院起了波澜。 两边原本紧邻着,只隔了一堵薄薄的墙,云莺听见那头打鸡骂狗肆意撒泼,午觉都睡不着了,便叫灵芝过去打听。 灵芝回来说李氏正在发火,还把宋氏叫去耳提面令,口口声声指责宋氏偷了她银子。 宋氏的侍女被打得面庞浮肿,口角流血,猛一看跟鬼一样! 云莺感到匪夷所思,同为妾室,李格格竟能如此蛮横吗? 挽星同情地看了眼她,宫里这种事只多不少,位份高的欺负位份低的,得宠的欺负不得宠的,弱肉强食屡见不鲜,只不过宫里更讲体面,很少摊开在人前罢了——背地里磋磨人的法子多的是,要不哪来那么些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嫔妃宫人呢? 瓜尔佳主子没能进宫,未曾见识过这些隐私龌龊,实在是她的幸运。 挽星说道:“还好贝勒爷跟福晋都是明理之人,不会任由李格格胡来,等他们归家便好了。” 灵芝苦着脸道:“贝勒爷尚在朝内,福晋进宫去了,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身为末等宫女,灵芝实在感同身受,不管宋格格是否真个被冤枉,最终倒霉的都是服侍她的丫头——李氏还没那么嚣张敢对宋格格动刑,可宋格格身边那些人却免不了要受一遍皮肉之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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