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下个月要奉皇太后巡幸塞外,额娘希望你把胤禵也带上,让他跟着见见世面,比关在房里死读书的强。” 至于德妃自己为何不说,那自然是因为后宫妇人不宜干涉朝事,可四阿哥身为兄长要提携亲弟就很正常了。 四阿哥很生气,“皇阿玛金口玉言,只带成年皇子,连十三弟都还没轮上呢,您倒惦记着十四。” 德妃道:“事在人为,你不试试如何能知?” 宜妃都撺掇着老五把老九给捎上呢,连老九那个荒唐子弟都能陪王伴驾,自幼聪慧颖悟的十四反倒不能?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原来还是为争风吃醋,四阿哥很失望,态度却异常坚决,“你不用再劝,我是不会去说的。” 好不容易凭借干了点实事在皇阿玛那里挽回点面子,没被老三这位郡王比得太惨,四阿哥这会子谨小慎微还来不及,哪里敢提要求? 他对德妃道:“等十四自己挣了爵位,皇阿玛自然记得捎上他,您不用这么揠苗助长。” 说完硬邦邦施了一礼,不待上首发话便自行离开了。 德妃气了个倒仰,偏胤禵又跟小炮弹似的从内殿冲出来朝她嚷嚷,“你为什么要求四哥?我才不稀罕!” 德妃很惊讶,“你自己不是也想去?” 早些天就在耳边念叨,说塞外风光那么宜人,水草多么丰美,牛羊又格外健硕,连德妃都被说得悠然神往起来了,她自己早些年倒是都看过了,可小儿子一直拘在宫里,连城门长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离京了。 胤禵满脸委屈,“可我不想沾四哥的光!更不想您低声下气求他!” 他记事的时候孝懿皇后已经过身了,故而胤禵并不知那段瓜葛,他只知道额娘每每陪着笑脸请四阿哥来永和宫作客,可四阿哥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对额娘没有半点恭敬孝顺,倒像是人家欠了他几百万一般。 胤禵当然不懂母子间的隔阂,只觉得四哥在孝懿皇后膝下养得过分傲慢,看不起德妃这个使女出身的,可他不想想,若非额娘千辛万苦生下他,他能有机会搬进承乾宫、成为孝懿皇后养子么?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胤禵愤愤道:“你要是再为我的事求四哥,我就绝食,饭不吃了,书也不念了,看您怎么办!” 说完又一溜烟窜回寝殿去。 德妃倒被气笑了,两个儿子虽然经历各不相同,脾气倒是一模一样的倔强。 “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的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挽月默默听她诉苦,心想还好自己早就矢志终身不嫁,为人父母真不是容易活。 * 四阿哥回府后并没说跟德妃吵嘴的事,只抱歉地表示暂时还不宜帮她请封。 云莺并不在意这些,什么侧福晋侍妾能有多大分别,不过是福晋底下的小花小草而已,等四阿哥登基,贵妃她是不敢肖想,少说得封她个妃吧,好歹她是有所生育的有功之人。 竞争压力小,妃位在雍正朝就能过得很滋润了。 好歹德妃同意了请太医,母子俩不至于闹到决裂地步,四阿哥道:“我还叫苏培盛把顾嬷嬷请来,有甚不懂之处,问她便是。” 自然是因为太医是男子,许多细节不太方便,四阿哥也不能由着他上手检查。顾嬷嬷本是奶大四阿哥的乳母,按理该颐养天年了,四阿哥不辞劳苦将她请来,也是出于对云莺这胎的重视。 云莺却为之悚然,她本来还在庆幸,自己身为侍妾不用时常跟德妃见面,比起寻常人家省却多少婆媳矛盾,可如今四阿哥却要调来个准婆婆——说是四阿哥的乳娘,那不就等于半个亲娘么? 她知道古人对这类关系挺看重的,一口奶等于再造之恩,多少大户人家的乳娘都能仗着奶过少爷小姐便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呢。 她怕来人是个倚老卖老的,那不是安胎倒成受气,便婉转道:“其实西苑不缺人使唤,您看挽星自打入府便将琐事料理得井井有条,有她伺候尽够了。” 四阿哥道:“她能懂得什么?又没生过孩子,多半一问三不知。” 言下之意,只有生过孩子的才值得信赖。 正端着托盘进来的挽星:……真是对不起啊。
第37章 谈话 挽星自然不敢在四阿哥跟前发火, 只放托盘的时候动作格外重了些,那清脆的一声,像在刻意表示不满。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她插手了, 梳头洗脸自有小丫鬟们伺候, 且四阿哥都说她一问三不知了,她还要硬充能么? 见挽星迈着悻悻步伐离去,四阿哥轻轻摇头,“这丫头的脾气被你惯大了。” 云莺哂道:“她才跟了我多久,跟德妃娘娘的日子要长得多呢。” 本意是要四爷别赖她头上,这话一出倒像挑唆母子关系似的, 云莺不禁讪讪垂头。 幸好四阿哥不觉得,只道:“明日就让苏培盛请顾嬷嬷出山,到底是个积古的老人家,你虽不必太过隆重,面上也须客气则个。” 云莺知道事无更改, 心里已经接受了,但还是被四阿哥的说法逗得发笑, “要不要三跪九叩、八抬大轿去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王母下凡呢。” 四阿哥拧了拧她俏脸,“贫嘴!” 原本被德妃弄得不愉的心情无形中松快许多,福晋过于古板严肃,李氏又是个自视甚高的,也只有云莺能给他当开心果了。 次日云莺跟挽星说了这事,挽星当然不太乐意, 一个是四爷摆明了对她不信任, 再一个顾嬷嬷一来, 必定得抢走她地位,她好不容易在那些小丫头子跟前积累的权威保不齐荡然无存。 可她也不想云莺难做, 只能勉强道:“格格放心,我会好好跟那位老人家相处的。” 好歹在宫里修炼了这些年,面子功夫得做足。 云莺也就撂开手不管了,且忙着料理两只宠物,米粒当然不能再留在府里了,以防李格格哪日恶从胆边生横生报复,单留下云朵也没意思,且考虑到猫咪可能有弓形虫的问题,对孕妇就不十分友好了。 云莺决定把米粒跟云朵一齐送回娘家去。 挽星这几个月跟他俩处出了感情,分外不舍,“不能就养在后头柴房里么?” 云莺失笑,“那地方人住的惯,猫可住不惯。” 云朵娇贵着呢,看她总斜着眼睛、一副睥睨苍生模样,便知这是个极为挑剔的主,以前过冬觉禅氏还会亲手给她编织一条又厚又密的鸭绒毯子,真真当女儿疼的。 挽星无法,只能遗憾地摸了摸云朵那身柔软毛皮,恋恋不舍地将它送上马车——车座底下还铺了张织锦描金的松花垫子,真真如衣锦还乡一般。 挽星本来还想亲亲云朵的脸,然而那只高贵的白猫却傲慢地扭过头去,一下子就把挽星的感情破坏掉了。 走吧走吧,谁稀罕你! 挽星气鼓鼓地回到西苑时,顾嬷嬷已经到了,正身姿挺拔地站立着,听云莺介绍府里的人员情况。 见侍女归来,云莺莫名有种被人捉奸的既视感,赶紧道:“剩下的让挽星亲自给你说吧。” 本以为会是针尖对麦芒、火星撞地球那般剑拔弩张,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脸上俱是笑眯眯的,没有半点敌对的意思。 挽星甚至亲狎地过去握了握手,“您老人家来得倒早,我还盼着去接您呢。” 顾嬷嬷含笑道:“贝勒爷特意叫苏公公来请,老身怎敢延搁,让姑娘见笑了。” 她知道挽星是德妃身边出来的人,难免自恃身份,故而也不敢托大,两人的目的归根究底是将瓜尔佳主子照顾好,不是么? 不过为了令挽星放心,她还是浅浅暗示了一下,等瓜尔佳主子平安生产,自己就会功成身退,不会来与她争权——都这把岁数,她还图什么?赚点赏赐颐养天年不是更好。 挽星半信半疑,神情倒是放松了些,“那怎么成?我还盼您多住些时日,好教我些人情规矩呢。” 两人眉毛官司打得热闹,云莺看得云里雾里,不是说不相识吗?怎么跟一见如故一样。 她当然乐得当甩手掌柜,有这两人帮她料理大事小情,她只管安心养胎就是了。 顾嬷嬷就此在西苑落脚,她挑的住处是离云莺寝殿不远不近的一间耳房——挽星则习惯在里间照应,而况云莺觉浅,方便照应,顾嬷嬷年迈的人,就不与她争功了。 如此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倒是相得益彰,而顾嬷嬷因资历深厚的缘故,那些宫女太监见了她生来有些惧怕,加之顾嬷嬷面相严肃,行事亦是有板有眼,相形之下,倒帮挽星拉了些好感值——有了阎罗王的衬托,她这个夜叉鬼都成了活菩萨,须知先前为了震住府中风气,挽星可没少得罪人。 现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显出她多么宽厚了。 挽星亦非忘恩负义之人,得空对云莺讲讲顾嬷嬷好处,更显得四阿哥多么深明大义,他这是长远帮西苑考虑呢。 云莺:o(╯□╰)o 怎么感觉四爷把她身边人也给笼络了去?未来天子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幸好挽星对进四爷内宅没多少兴趣,她就想踏踏实实熬成个首席女官,这个,就得看瓜尔佳主子的本事了。 * 福晋听说四爷把从前的奶母请了来,捏着弘晖襁褓的手不禁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道:“请就请吧,原为图个心安。” 赵嬷嬷忿忿道:“当初您怀大阿哥时,贝勒爷可没这么鞍前马后的,不过一个侍妾,倒跟怀了龙种一样,她也配?” 福晋想起自己初初有孕的时候,各种颠倒不适,又因为李氏前后脚也怀上了,她焦头烂额,既要防着李氏争权,又怕自己生格格李氏却生阿哥,整日提心吊胆,真真过了段极辛苦的日子,若四阿哥当时将顾嬷嬷请来,或许她不会这样狼狈。 自然顾嬷嬷只有一个,或许四阿哥顾虑着东院才不想太偏颇,但…… 福晋深深吐了口气,“瓜尔佳氏年岁尚小,原娇弱些,贝勒爷要在她身上多费些心思也应当。” 赵嬷嬷还要再说,福晋冷冷道:“行了,到此为止。” 并非不知道赵嬷嬷替她着想,可她所作所为与自己素日宗旨背道而驰,好比故意放出那条狗惊扰了宁楚克,固然挑起东西两院争斗,可这对她有何好处?她身为福晋,要的便是维护后宅安宁,而非终日争风吃醋吵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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