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无疑是后者,他素来与太子交好,明面上亦被视作东宫一党,皇阿玛若动了真怒,焉知不会迁怒于他? 当然,他不会糊涂到去给索额图求情,皇帝此举虽有敲山震虎之意,根本还是想将太子与其外家做切割,朝臣们若是心怀异志妄图挑动储位之争,此獠便是下场。
第83章 请帖 云莺对朝政不感兴趣, 但她很清楚,这才不过刚开始而已,年深日久, 康熙对太子的猜忌会越来越重。狮群里只能有一只领头的雄狮, 谁又甘心被取而代之呢?看着意气风发的皇子们,她想康熙无法不恐惧,而太子唯因占据了大义名分,更成了首当其冲的那个。 至于四爷,也用不着她来当指路明灯。权势是最好的春/药,她不信历史上雍正夺储的念头是从太子被废那刻才有的, 才干优长,又意志坚定擅长忍耐,这样的人岂能长久屈居人下?此刻四爷除了对太子的同情,想必更多在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只要坐享其成便是了, 谁叫她开了天眼呢?从一开始便立于不败之地。 云莺于是放宽心胸,仍旧优哉游哉过日子, 李氏伤好之后仍旧深居简出,倒是两个孩子打得火热,或是弘曜去东院找弘昐,或是弘昐来西苑找弘曜,两边的母亲都乐见其成不加制止,云莺跟李氏于是有了种无形的默契, 虽达不到冰释前嫌的程度, 好歹也算融洽多了。 对索额图大人的落难, 京师大部分官吏都做壁上观,少有肯雪中送炭者。太子齿冷之余, 难免感叹世道人情凉薄。 胤禛耐着性子听他牢骚,嘴上只温声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何尝不是明哲保身之道呢?”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喟叹道:“老四,还是你忠肝义胆。” 胤禛腼腆地笑了笑,太子会有此等误会,无非因这几日他往御书房去得多了些,但,除了陪皇阿玛谈论诗画,其实甚少聊及朝政琐事,何况这等逆臣——胤禛甚为机警,每逢想要开口,瞧见康熙脸上不愉之色,便知趣地给吞回去,皇帝决心已定,此事实难转圜,何必把自个儿给搭进去呢? 但,这里头的关窍就不必对太子解释了,胤禛劝道:“皇阿玛只是下令将索大人圈禁,并未处斩,连家产都未抄没,或许仍有转圜之机。” 太子郁郁道:“外祖父行将就木垂垂老矣,如何受得了宗人府内清苦?衣食更不消说,我必得找人好好打点,好叫他老人家过得舒坦些。” 胤禛一滞,心想皇阿玛这样重责,正因疑心索额图挑唆储君之故,太子却还念及旧情,岂非坐实了过从亲密?这下皇阿玛更要大怒了。 然他也知晓太子刚愎自用,况且那是正经亲族,自己一个外人,还是莫多置喙的好。兄弟俩嘘寒问暖一番后,各自分道扬镳。 太子自去命人打点,生怕索额图死在牢中,他将此生追悔莫及。康熙或许知情,却并未有更多动作,这令太子胆气愈壮,以为皇阿玛不过小惩大诫,待气消了,他再撒个娇儿,徐徐劝之,或许能让索额图重新放出来,他也不求官复原职了,好歹保住外祖父一条性命,不枉仁孝皇后当初生养之恩。 京城暗流汹涌,胤禛此刻却正烦恼着,盖因太子给他下了请帖,请他赴下月小皇孙的百日宴,放平日原也不算什么,本就通家之好,可偏在此等风口浪尖,其余皇子都唯恐避之不及,大阿哥更是上了奏表,斥责太子忤逆悖乱,毫无廉耻,仍有心思饮酒作乐,虽说这封奏章被康熙按而不发,但普罗态度可见一斑。 福晋唯恐四爷心软,忙劝他三思而后行,“妾已命人备了一份重礼,到时差人送去东宫便是,爷随便找个借口,或是称病,或是驻守衙门,好过留个把柄叫人弹劾。” 四爷虽也有点避事的念头,可被福晋这么明晃晃地戳破难免难堪,面露愠色,“可太子素来与咱们交好,十三便不忌讳这些。” 欣然接了帖子登门拜访。 福晋素来看不起十三阿哥,一个不得宠的嫔妃生的皇子,也就四爷肯给他几分薄面稍加提携,换做太子,可会给个正眼?如今东宫都快失势了,他还巴巴抱着这根大腿呢,真真目光短浅。 自然,福晋不会当四爷面说他好兄弟的坏话,只温婉道:“十三阿哥岁数还小,又没成家,人只当他是个孩子,不会认真重罚,可爷您还有在户部的差事,倘若万岁爷多心,一径褫夺了可怎么好?” 这也正是四阿哥所烦忧的,好不容易才在六部站稳点脚跟,若当真因为意气之争丢掉差事,岂非得不偿失? 福晋见他有所松动,忙道:“昨儿我去见娘娘,娘娘也是这个意思,让咱们独善其身,还是别趟这趟浑水的好。” 焉知这里头没有四妃手笔——太子妃仗着贤名要掌宫权,跟四妃斗得火热,偏惠宜德荣都是火眼金睛,见皇帝器重儿媳妇,怎么会跟她对着干?明面上管自忍让,背地里不知怎么咬牙切齿呢,后宫虽不得干政,可四妃都有家族,朝野里头又不少同气连枝,但凡添上把柴,这火便烧得更旺,索额图今日之祸,焉知不是民心所向。 福晋如若不搬出德妃来,四爷或者听她两句,然而这话只让四爷觉着额娘又借福晋之口拿捏自己,难免气闷,略坐了坐,便抽身离去了。 西苑里,云莺正在给两个孩子缝制鞠球,那藤条编的虽然精巧,边边角角处难免有些毛躁,踢久了拇指疼,云莺便想了个法子,用轻软又有弹力的布料罩起来,其实用鞣制过的牛皮更好,不过这时节难得,加上耕牛是爱物,轻易不可宰杀,便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何况小孩子贪玩,三五日没准就得换新的,也实在无须太名贵的东西。 缝久了针涩的厉害,云莺在衣角处擦了擦,又觉得眼睛有些疲倦,正打算看看窗外呢,一扭头发现四爷静悄悄坐在那儿,不禁失笑,“您怎么来了?” 四阿哥上前环着她腰,“绣什么呢,这样认真。” 显然以为是给自己的腰带、扇坠之类,及至看清楚那玩意,四阿哥脸上明显露出点吃醋的表情来,偶然求她做两件衣裳,云莺便推三阻四,又说绣工不好,又说身子发疼,总有无数借口,怎么毛孩子一句话她就答应了? 云莺点点他脑门,粲然道:“您真是,跟儿子置什么气。” 四阿哥干脆耍起赖皮,“我不管,今儿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挽星她们马上就要回来了,云莺无法,只得羞容满面点点头,反正她的针脚也没什么特殊,到时候叫外头绣娘代工,料想四阿哥认不出来。 四阿哥才叫厉害,“别想耍滑头,我会让顾嬷嬷盯着,仔细你的皮!” 云莺:…… 她怎么忘了,顾嬷嬷虽是拨来伺候她的,可四爷本是顶头上司,论起忠心,自然对四爷的更多,这才叫小巫见大巫呢。 满面不情愿地将藤球放到一边,翻箱倒柜寻衣料,四爷跟幽灵似的阴魂不散,“不先量量尺寸?” 云莺随口答道:“用不着,我记得清楚哩!” 四阿哥顿时带了点坏笑,意味深长道:“哦,也难怪。” 云莺细细品咂了一会儿,方悟出他话里是何意,每天更新四年老群白日梦团队整理,扣群把1⑷巴乙6九63忙照地上啐了口,下流种子,满嘴没个正经,真该让德妃瞧瞧这副德行才好。 两人闹腾一番,四阿哥才重又说起那张令他烦恼的请帖,实在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云莺却是泰然自若,“太子爷盛情相邀,何妨赏他个面子,这又不值什么。” 四阿哥失笑,“你倒说得轻巧,这里头的玄机奥妙着呢。” 云莺道:“我不懂什么玄机,当弟弟的去看哥哥,还要瞧旁人眼色么?天塌下来也碍不过兄友弟恭四个字。” 四阿哥一怔,如同醍醐灌顶,是了,他自己干嘛陷在迷障里?与其让皇阿玛揣测他是否追随太子结为一党,倒不如光明正大以兄弟的名义前去,哪怕是平头百姓,好歹也须讲点情义,皇阿玛不会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他拉起云莺的手,在她手背深深吻了一下,“你真是爷的解语花。” 云莺坦然接受,她确实不像他们自寻烦恼,毕竟她是“先知”嘛,康熙若真对太子那么无情,就不会二废二立了,这才叫真正的相爱相杀呢。 福晋已然具好了拜帖,打算向太子妃称病,哪知四爷这厢忽又决定亲身前去,好像她平白做了恶人。福晋不免中心郁结,胸口跟有毛絮在那堵着,总不舒坦。 苏媪更是大为不平,“侧福晋当真愈发猖狂了,公然和您对着干,您可得拿个主意才是。” 明眼人皆看得出,四爷从西苑出来才转了口风,不是侧福晋挑唆的还能是谁?这个瓜尔佳氏目光短浅,只顾垂涎福晋的宝座,倒不怕断送贝勒爷的仕途! 福晋没把云莺召来问话,一来是些捕风捉影,做不得数,二来她对云莺多少有些忌惮——云莺若对四爷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连她也不可轻举妄动了。 不过隔日去永和宫中请安时,福晋还是婉转暗示了一番云莺手伸得太长,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她这样自以为是,早晚给府里惹来麻烦。 德妃沉吟了一会儿,却道:“去就去吧,把十四也捎上,都是一家子弟兄,少了他不好。” 又含笑望着福晋,“也是本宫糊涂,竟忘了备份礼,你看着安排。”言毕自言自语叹道,“难为瓜尔佳氏,竟有这份心胸,本宫素日小瞧她了。” 福晋:……不是她吃错药了,就是德妃吃错药了,明明之前不是还幸灾乐祸高兴得很么?
第84章 帝心 福晋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德妃吩咐岂有不尊之理?只得依言交代下去,好在十四福晋完颜氏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素性又是个爱凑热闹的, 当然不肯错过这等出风头的机会。福晋虽厌其肤浅轻狂, 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哑忍了。 十四阿哥却没那么好说服,在他看来这是四阿哥生怕得罪太子,故意拉自己当垫背的,老四好狠的心肠! 一叠声地要去找他四哥理论,德妃赶忙叫几个侍婢拦住,两个儿子一个太过冷淡, 一个太过顽劣,就没一个令她省心的! 好在这时四阿哥进来了,仿佛没看到十四怒容遍布的脸孔,只微微抬了抬眼皮,“怎么, 你也学会趋炎附势那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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