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终于有所动容,他快步上前扶德妃躺下,迟疑刹那,还是坚定地道:“明早我来陪您用膳。” 却没问德妃愿不愿意,显然是怕遭到拒绝。 而德妃只是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温声点了点头,“好。”
第118章 念头 四爷在阿哥所躺了一宿, 虽然阖着眼,心思却飘飘荡荡没个归处,一会儿想起小时候跟兄弟们嬉笑打闹的光景, 一会儿又是现在, 各自成了家渐行渐远。 当然也不免想起云莺,虽然也有独宿的时候,可多是在书房,一墙之隔,知道彼此都惦念着彼此,心是实在的。 可他忘了在宫门下钥前送信回家, 也不知云莺这会儿如何辗转反侧。 想到她,不由得心中痒痒。四爷唯有默默念佛,借禅音迫使自个儿宁静下来,心如止水。 可入了红尘,谁又舍得离去?他注定是个俗人。 次日鸡鸣时起身, 四爷精心梳洗一番便去永和宫中应卯。 德妃诧异儿子这样早起,上年纪的人往往觉浅, 可他不是风华正茂? 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无奈道:“坐罢,额娘叫人传膳。” 御膳房自然是早就备好了的,以防主子们随时传唤。桌上摆着江米糕、三鲜包子、豆腐八仙汤、鸡茸粥等等精致小点,德妃还另外添了个锅子,天虽然渐渐热起来了, 早晨的风仍有些寒浸浸, 身上暖和才不容易伤风受凉。 母子俩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席间都未说话。四爷习惯了细嚼慢咽,而德妃病中胃口稍减, 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两人都严肃得跟完成一桩任务似的。 席散之后,宫人们过来收拾碗筷,德妃长舒口气,老四这脾气真个噎人,难为瓜尔佳氏怎么跟他朝夕相对的。 当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四爷告辞,德妃也不强留,只叮嘱他有空常来。 四爷颔首:“孩儿会的。” 德妃:…… 不过客套客套,用不着认真吧?可想到老四没在她膝下长大,难免有所依恋,也是个可怜人,遂又吩咐侍从去买些胤禛喜欢的吃食备着。 她也只能如此了,倘胤禛仍是稚童,还能搂着抱着撒两句娇儿,这么大的人能怎么办?瞧瞧老四那张脸,比他阿玛还死板! 德妃扶额。 四爷回到府里,果然就看到一脸憔悴的云莺,她应是很细心地拿茶叶敷过脸,仍旧改不住眼下乌青。 跟食铁兽似的。 四爷忍不住好笑,“才一夜不见就牵肠挂肚?” 云莺哀怨地瞪着他,能不担心么?也不差人送个口信,叫她脑子里昏昏沉沉转了千百个念头,生怕四阿哥有何不测,或是回来路上被人给害了,变成鬼都没处诉冤去! 当然她也想到德妃会留宿,但这也很可怕有木有?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万一福晋想旧情复燃呢?仿着红楼梦里宝蟾送酒勾引薛蝌那般,做成的圈套。 就算四爷不情愿,没准人家来个霸王硬上弓。云莺打量着对面清瘦笔挺的身板,觉得不无可能。 四爷作势要来拧她的嘴,“愈发胆大包天了,这样的话也敢编排。” 云莺也不闪躲,反而笑靥如花迎上前去,一对星眸熠熠生辉。 四爷当然舍不得再动手了,唇到近前化作一个绵长的吻,彼此十指相扣,呼吸相闻。 甚至于两人都疑心各自尚在梦里,不过如牛郎织女那般鹊桥相会、心有灵犀。 过了快一刻钟,云莺才气喘吁吁将其推开,面色泛红,“您用过膳不曾?” 四爷知道她必是在等他,虽然已在德妃处用过了,但还是舍命陪君子。 云莺却敏锐地注意到四爷胃口不比往常——要知道胤禛向来信奉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膳也是他最为挑剔的一顿,哪有这样潦潦草草的? 在她追问下,四爷只能承认。 云莺抚掌,“这是好事,何必瞒着?” 她巴不得四爷跟德妃快点冰释前嫌,要知道四爷登基之初,德妃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呢,能早点解决隐患不是更好。 四爷却有些惆怅,以前他生病时,最怀念便是额娘那儿的糕饼点心,要知道宫里治病基本都在净饿,饥一顿饱一顿的,据说胃掏空了,邪风自然而然也便散去,可小孩子哪有不嘴馋的?他就不信十四在永和宫也这般可怜兮兮。 (四爷坚定地认为自个儿不如弟弟们壮实便是打小营养不足的缘故,这个么,云莺不置可否,每个人天赋树上的技能点都不一样啊,她觉得四爷是在给他糟糕的骑射技术甩锅。) 如今德妃对他倒是大方多了,可再品尝到永和宫的点心,四爷已没有那种欣喜若狂的感受。 到底错位了吧,德妃现在所做的补偿,不过是为了填补她自己的愧疚,可儿时那个茕茕孑立的影子,只有他自己感同身受,午夜梦回还时不时想起。 幸好,云莺总在挂念着他,而他也是她的唯一。 这才是他真真切切拥有的东西,必不辜负。 * 直到午后,才有人将四爷来访的消息告诉福晋。 云芝很为她不平,“德妃娘娘怎这般没眼色?贝勒爷过来都不打声招呼。” 忘了福晋才是正儿八经的发妻?倒把儿媳妇撇开,母子俩说起私房话来了,没见过这样荒唐的。 听说昨夜还把四贝勒赶到阿哥所去了,这更可恶,永和宫又不是没地方睡,再不济,跟福晋同榻而眠就行了,正好解开误会。 无疑云芝还抱着痴心妄想,盼望两位主子重修旧好,顶好再养下个嫡子呢。 福晋哂道:“他自瞧不上我,我也懒得趋奉他。” 就算昨晚德妃知情识趣给她这个机会,福晋也不会答应的。她堂堂高门贵女效仿娼楼妓子行径,像什么话?只有下流女人才整天把男人缠在床榻上。 不过德妃的隐瞒亦令她感到轻微的不愉快,费了这么多工夫,还是把她视作外人,到底非同骨肉至亲。 这样下去,她如何能相信德妃会帮她说情,将她从暗无天日的牢笼里解救出来? 云芝也想到这层,小心翼翼道:“倘若娘娘病痊……” 这阵子德妃的饮食已十分清淡,再配合太医院开的固本培元的方子,假以时日,总会渐渐好起来,到那时难道还要故技重施吗? 可招数总有用老的一天,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倘若被识破了呢? 福晋神色忧悒,她何尝不知此非长久之计,可她没有更好的法子。 如无必要,她并不愿对德妃动手,这世上善待她的已经不多,连娘家也不过各怀鬼胎互相利用而已。 其实她只想在福晋的位置上长长久久地坐下去,一直到死,只因为这位置本就是属于她的,她不容许任何人抢走。 可他们却连最后的希望都不给她。 要是……德妃驾鹤西归就好了,她记得民间有三不去的说法,给公婆披麻戴孝过的儿媳是无法被休弃的,世道也不容许。 福晋很快便为这隐秘的念头微微颤栗起来。她快速摆了摆头,想把那可怕的想法撇开,可它却如同一株植物深深扎根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119章 请教 德妃的病好得比想象中还要迅速。 不过三五日工夫, 就已经能下床走动、由侍女们搀扶着梳洗了——她素来最重仪容,病中亦不肯蓬头垢面,叫来探望的惠妃宜妃她们看笑话。 何况还有万岁爷呢。 福晋倒没怎么见过万岁爷, 一则康熙近来偏宠汉女, 而德妃年华日衰,病容憔悴,见面也无多少旧情可叙;二来,即便梁九功传旨接驾,德妃也总是借故将她支开,生怕她触霉头似的。 这令福晋有些轻微的不愉, 还是因为去年赈灾之事办得不好,太子妃又一股脑推锅到她头上,万岁爷聆听之下自然不喜。 可总不见得连个分辩的机会都不给她,她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总得容人改过不是? 但看来德妃不敢叫她尝试, 福晋也只能打消从康熙那里通关的念头,继续一心一意侍疾。 虽然很快她肩上的担子就要卸下了。 云芝这几天被永和宫的侍女暗中挤兑, 话里话外要把她赶回贝勒府,难免有些气苦,她是福晋的奴婢,一根绳上的蚂蚱,难道她也得陪着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么? 云芝不免有些沮丧,“娘娘这几日兴致颇高, 听说还打算陪万岁爷一同去木兰围场秋狝呢。” 也侧面印证德妃身子骨日益强健。 福晋面无表情, 娘娘提都没提过这事, 显然不打算带她去,四爷偕谁伴驾还用说么?瓜尔佳氏本就性子活泼, 口甜舌滑,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德妃重新收服。 她们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而自己不过暂且演了出骨肉情深的把戏,没用了便被一脚踢开。 凭什么?凭什么? 不过德妃好得这么快亦令她有些疑虑,会不会是诈她的?想到那日四爷留宿宫中,母子俩必有一番深谈,福晋心中莫名不安。 她不敢那么快动手,可情势如此,似乎逼得她再动手。 云芝轻声道:“咱们使的法子虽然管用,但也未必能持续多久。” 那食物相克之道乃福晋从一本古书上看来,原本是某家的姨太太同正房不睦,便想了个法子,表面上姊妹情深亲自为正房调配饮食,暗中却致人死命,饶是如此,也费了将近十年的工夫才得成功,所幸做得十分隐蔽,谁都以为正房之死乃天意——若非后来与那妾室偷情的家仆吵嚷出来,谁都不知里头另有蹊跷。 德妃岁数大些,身子骨自然不如年轻时候利索,于是轻易地着了道,但也正因为发作迅速,很快延医问药,福晋反而没法再动手。 如今眼看着德妃气色日善,她心里难免有些熬煎。 云芝踯躅片刻,“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 事到如今,福晋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已经坏到这般田地了。 云芝遂咬了咬牙,“听闻四贝勒欲向万岁爷递折,请赐侧福晋平妻之位。” 虽然是道听途说,可若非四爷真表露过这层意思,永和宫的人怎么敢胡乱议论? 福晋震了震,眼前仿佛有些晕眩。 她自然听说过平妻的说法,可那多发生在不讲规矩的商贾之家。商人走南闯北,无法拖家带口,总得在外另找个操持家业的,若是两人感情好呢,便带回去衣锦还乡。又因后娶的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肯令她吃亏,于是相约并重,对外只称亲如姊妹不分彼此,有时候还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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