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低头,与刘隆挨了挨额头,刘隆的额头明显要比他的温度高,内心如焚,道:“先去煎药,端过来我喂陛下。” “我的小祖宗,你可要早点好起来呀。”江平心中念道。 无论是躺,是卧,还是抱,刘隆都浑身难受,只得忍耐,扒着熟悉的人寻求安慰。 刘隆觉得自己要噶了,就古代这医疗条件,小儿高烧退不了,很快就转为肺炎。转成肺炎,就是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投胎是皇子,开局满级(当皇帝),保底SSR,别说是现实,就是在随便玩的游戏里抽到这样的阵容,肯定要羡慕死一众非酋,更何况这还是现实啊! 想想那些为了皇位,几乎把脑子打出来的夺嫡皇子,想想那些身处末世无力回天的悲情皇帝,这些搁在刘隆身上都不是事。 他一出生就配齐了所有的装备,有人替他扛起应承担的责任,而他只要负责平安长大就好了。 但就是平安长大这关,就差点把刘隆卡死。 他病怏怏地躺在江平的怀中,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觉得呼吸都是负担。 耳边响起婉转的小调,刘隆迷迷糊糊地想起,那是舅父哼唱的,他在睡前听过 不知多少次。 即便一股浓重的药味突袭而来,刘隆也无动于衷。没用的,炎症会从上呼吸道侵入肺部,入了肺部,就是九死一生。 “陛下,来吃药了,吃完药才能好。”江平小心地抱着他坐下,让王阿姆喂药。 噫,好苦!除了苦之外,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刘隆喝了一口,立马吐出来,还发出干呕的声音。 “这该怎么办啊?”王阿姆面上十分焦急:“我让太医给我开药,我不怕苦。” 江平低头对刘隆轻声说道:“陛下,这是药,吃了药,你就不会难受。我知道陛下聪明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陛下如果不主动喝药,我会这样硬灌的。”江平说着,右手捏住刘隆的下巴,稍稍一用力,刘隆的嘴巴立马张开了。 “呜呜呜!”刘隆气呼呼地瞪江平,心道,自己已经这么难受了,舅父还这么欺负自己。 “陛下明白了?”江平的手虽然松开但没有收起,笑眯眯的眼睛盯着刘隆说道:“陛下你是自己喝,还是让人灌药?” “呜呜呜!”好可怕。 刘隆转头看向王阿姆,向她求救,谁知王阿姆也板着脸,与坏舅舅沆瀣一气。 “好了,陛下同意喝药了,王阿姆你现在就喂陛下。”江平道。 王娥舀一勺药喂去,只见刘隆的脸皱得像个小老头,眼睛泪汪汪的,神情十分委屈,让人怜惜不已。王娥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刘隆喝完药,整个人仿佛废了,生无可恋地躺着,即使王阿姆喂他蜜水,也不如往日积极。 “呜呜呜!” 想起被迫喝药的屈辱,刘隆决定抛弃江平的怀抱,自己独自躺在床榻上,谁也不理,特别是“首恶”江平以及“背叛者”王阿姆。 “来人,去端一碗蛋羹来。”江平看着背对自己的刘隆,好气又好笑。 即使听到往昔最爱的蛋羹,刘隆的身子一动不动,他现在是一点胃口也没有。 可惜,皇帝的威严此时在江平面前一文不名。“陛下,睁开眼睛吃点东西,吃完再睡。” 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刘隆不仅假装没听见,还双手捂住眼睛企图掩耳盗铃。 江平轻哼一声,将碗递给王娥,自己上榻扶起刘隆,下巴一抬,道:“喂陛下。” 王娥迟疑,刚才硬喂药已经是她的极限,于是犹豫道:“陛下不想吃饭就不吃了吧。宫里人生病都要静养,这饭……” 江平冷哼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什么病都是饿出来的,吃饱了才不会生病。” “喂!”此刻的江平仿佛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 这个字不仅把王娥吓了一跳,也把装睡的刘隆吓了一跳。哎,果然是亲舅舅,自己在他面前可真是连一点帝王威仪都没有。 平日里香喷喷的蛋羹,竟然有了扑鼻的腥味。迫于老舅的淫威,刘隆屏住呼吸吃了两口,就涌上恶心,不肯再吃。江平这才放过他,让他睡去。 许是药中有安眠的成分,刘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一会儿觉得有人在榻前像蚊虫一样嗡嗡惹人烦,一会儿身上仿佛落个太阳,又累又热,难受至极。 红日将落,夕阳从窗户中泄进来,暑气稍退。 邓绥悄悄走进来,看见皇帝跟前的小黄门和乳娘正不错眼地守着,心中赞了一句忠仆。 王娥首先发现邓绥,连忙起身行礼。江平也跟着行礼。三人都没有说话。邓绥颔首,走上前,低头注视着刘隆,只见他小脸带着潮红,额头上搭着一块湿布巾,眉头紧皱。 邓绥以目示意,让江平出来回禀小皇帝的情况。 两人来到东暖阁,江平将刘隆的情况一一回了。邓绥听了,见刘隆的发热断断续续,忧心不已,嘱咐江平要好生伺候,这才出来。 她的脚刚迈出殿门,蓦地迎上尚遗几分炽烈的落日余晖,眼前一黑,过了半响,才缓过神来。她竟然状若无事地继续往后殿走,连身边的宫女都没发现异样。 郡国水灾、渔阳兵祸以及小皇帝病重,一件比一件大,沉甸甸地压在邓绥的心头,她昨夜熬了通宵。 渔阳太守张显、兵马掾严授、主薄卫福、功曹徐咸都已战死,要先抚恤以安人心,酬其保家卫国之行。 邓绥下诏褒奖众人,赐给张显家六十万钱,除家中两人为郎,赐严授、卫福、徐家各十万钱,除一子为郎。① 郎,即是郎中。汉 代出仕的途径有任子为郎中。也就说,邓绥的这道诏书不仅给予战死的诸人抚恤金,还给其子安排了“编制内”的工作。 邓绥拟完诏书,又下诏给乌桓校尉,命其严密监控鲜卑的情况,便宜从事。 渔阳的事情暂且处置完,邓绥开始继续处理郡国水灾。这次水灾面见之广,损失之大,实属罕见。 赈灾的人早已派出去,只是邓绥想起奏表上的“房屋田舍尽行漂没”,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住。 没了房屋和田舍,百姓要怎么生活? 邓绥长叹一声,命人叫来郑众和蔡伦。邓绥将精力放在处理国事上,宫中的大小事情都是这两人掌管。 两人进来行礼,只听邓绥吩咐道:“今年三十七郡国遭受水灾,百姓流离,朕惶惧难安。今日朕召两位来,是要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诸服御珍膳靡丽难成之物②。另外,皇帝年幼也用不着上林苑的鹰犬,把这些都卖了。” 太官是掌管宫中膳食的机构,每年光供应宫中就要花费两亿钱。 导官是掌管御用和祭祀的米粮。“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想而知,这光两项不知抛撒浪费了多少粮食。 尚方主管制造兵器和御用之物,之前江平找尚方令蔡伦给小皇帝做玩具。一个小小的婴儿玩具材料不是金玉,就是珍木,由此可见尚方的花费之靡。 郑众和蔡伦素日谦卑谨慎,对皇太后这些命令自然应下,即便皇太后说的事情涉及到他们自身利益。 邓绥又减了宫中的几处用度。这宫中如今只有皇太后、皇帝并四位公主,主子不多,也不必铺张浪费。 邓绥给宫中来了一场“断舍离”,减了用度,卖了用不上的东西,又放出一批奴婢为平民。 宫中精简完,她又罢了郡国供奉的珍奇靡丽之物,减了天下郡国一大半的贡物。 郑众和蔡伦领命退下后,相视一眼,蔡伦道:“先帝在时天灾不断,今年又逢大水灾,不知未来如何,节俭好些好呀。” 郑众也点头道:“皇帝年幼,每顿连一枚鸡子都吃不下,更不别提那些山珍海味,正好趁着现在节俭些。” 郑众说这话,颇有一种孩子小花费少,正好趁着这几年,积攒些家底。 说到皇帝,郑众和蔡伦的心都悬起来,双双叹了一口气。小皇帝的病还没有好。 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利益上,两人都极力支持小皇帝。废长立幼,皇太后是主谋,那他们两人就是帮凶。 若小皇帝出了意外,皇太后肯定还会再次舍弃平原王刘胜,立留在京师府邸的清河王刘庆之子刘祜。 立刘祜,与郑众没有什么干系,但蔡伦却和刘祜的祖母宋贵人有一段公案。当年蔡伦奉窦皇后的命令逼迫刘祜的祖母和姨祖母双双服毒自杀。 想到此处,蔡伦摇头叹气,心中祈祷上天保佑小皇帝平安无恙。 “咱们一起去探望皇帝陛下。”郑众建议,蔡伦立刻应允。 两人来到前殿时,夜幕笼罩北宫,空气中还带着夏日的余热。 殿内点着灯,小寺人看见两人,赶忙打起帘子。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烛花爆裂的声音。 “睡了?”郑众小声问寺人。 寺人低声道:“睡了。” 郑众和蔡伦进了内殿,朝守夜的江平和王娥颔首,走上前观察小皇帝的面色。刘隆脸上的潮红退了一些,但依然发着热。 江平又被叫出去汇报情况。“陛下刚把药喝了,吃了两勺蛋羹,老是叫渴,喝了三碗蜜水,精神比上午好些。” 郑众道:“陛下能吃下东西就没事了,小儿体弱,哪个不是三灾八难的?咱们陛下身体算是顶好的。祖宗保佑,陛下这次定能洪福齐天,逢凶化吉。” 江平苦笑,眼睛布满血丝,道:“借大长秋吉言。”蔡伦也在一般劝慰,不知道是劝慰江平,还是劝慰他自己。 郑众又说了几句,突然问道:“江黄门和江美人是同乡吧。” 江平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脊背蓦地一凉。 大长秋肯定知道他和陛下的关系了。 郑众却没有揭穿,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既与陛下有这样的缘分,那就要好生照顾陛下,莫要辜负了这段缘分。” 江平松了一口气,明白大长秋不会揭穿自己,遂道:“下臣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好陛下。” 郑众点头赞了江平的忠心,又嘱咐几句,就和蔡伦一起离开。 蔡伦能在窦太后、和帝以及邓太后处都能受到重用,除了能力卓越外,还有一双洞悉世事的眼睛。 他见郑众和江平的神色不对,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正想着要去查探一番,就听到郑众发话了。 “你不要去查,事情查出来对陛下的名声不好。” 郑众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清晰准确地传入蔡伦的耳中。蔡伦心思一转,结合那句江美人和江平是同乡来看,恍然大悟。 江平与江美人的关系肯定不止同乡,怕是更亲近,甚至可能是兄妹。也唯有这样,才会查出来对陛下的名声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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