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邓骘就大步朝崇德殿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刘隆。 啊?就这么结束了。这种感觉就像刚吃完山珍海味,正要坐着回味,就被店家无情地赶出店门。 江平的手托在刘隆的屁股上,刘隆抬头看去,迎上亲舅舅笑眯眯的脸,听他温柔道:“陛下还要飞高高吗?” “要!嘿嘿。”刘隆天真地以为江平会像邓骘一样把自己抛起接住,然后再抛起再接住。 江平确实也做了抛起的动作,刘隆正以为起飞之际,江平突然将胳膊收回来,一巴掌呼在他屁股上,道:“以后不许让人把你抛飞,万一摔着怎么办?” 江平说完,还掂了掂刘隆的重量,嘲笑道:“就你这体重,也不怕别人没接住把你摔了。” “嗷呜!”刘隆怒了,慌不择口地咬住江平的手臂。 “像个小狗娃子。”江平低声自言自语。 刘隆更怒了,但受限于孱弱的婴儿身体,他只能狂怒了一下。小米粒似的牙连江平的衣服都咬不穿。 邓骘像做任务般带着刘隆举高高,做完任务,迈步继续往崇德殿走,脸上早已恢复了端重的表情, 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凤儿这么大的时候,自己抱过他吗?邓骘想不起了,只觉得邓凤生下来仿佛就像现在这么大似的。 但人不可能一生下来就十多岁,是邓骘他自己错过了太多儿子成长的时光。想明白此处,邓骘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最近门客劝谏他,不可久留禁中,要他谨守臣子之道,这样方能保全家族。 他已经在禁中住了大半年,张禹徐防等重臣还能五日一归家,而他则是一个月都不见得回家一次。 邓骘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和身为皇太后的妹妹开口。 “大兄何故叹息?”邓绥见兄长进了殿门,精神恍惚,神思不属,于是问道。 邓骘闻言赶忙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归家的想法与邓绥说了。 邓绥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妹妹向来杀伐果决,现在犹疑的样子不由得邓骘愧疚起来。 “连大兄也不帮我了吗?”邓绥的声音带着落寞。 “我……我不是,只是我作为外臣留在禁中终究不好。”邓骘慌忙解释道。 邓绥起身,走下来:“大兄你在怕什么?陛下尚未满周岁,你我是同产兄妹,先帝嫔妃已经遣归家中,天下人能说你什么?天下有何人说你?” “民间尚有娘舅帮助孤儿寡母,大兄若离去,妹妹和不满周岁的陛下又该依靠谁?” 邓骘闻言心中一痛,更加歉疚,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我继续住宫中,不走了!” 邓绥闻言,立刻露出笑颜,感激道:“大兄最好了。” 邓骘内心五味杂陈,补充道:“等陛下长大了,我必须得走,不能留在宫中。” 邓绥立刻张口应下:“到时大兄若走,我绝不阻拦。” 说罢,她想了想,还是向大兄道歉:“这事也是我考虑不周。大兄久在宫中,难免会担忧家里。” 邓骘忙道:“不,本是我杞人忧天,不关你的事。” 邓绥笑着摇头道:“咱们兄妹一体,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想着将把凤儿还有家族中的其他孩子都接到宫中延请名师教养,这样大兄就能日日见到凤儿。” 邓骘忙推辞道:“这不 妥,皇太后陛下大恩,家族受之有愧。” “先不要推辞,大兄听我细说。”邓绥携邓骘坐下,详细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原来邓绥不仅想把邓家的孩子,也想把四姓小侯并刘氏宗亲的小孩,都一并接来在宫中□□养。 邓骘听完,沉思半响,道:“皇太后考虑周全,我会把家族的小孩都带来。”这不仅是一所学校,只怕也是一座“质子营”。 “阿父在时亲手教我读书,我也因才学受到先帝信重,可见不论男女都要多读书。大兄,你不仅要把家族中的男孩带来,也要把女孩一起带来。”邓绥笑意盈盈地看着邓骘说道。 “好。”邓骘答应。商议完此事,邓骘又汇报了些事情,然后告辞离开。 邓绥坐在后殿沉思。读书能使人明智,她对此深有体味,并也因此拥有了另一番际遇。 当年先帝在时,经常拿政事考较后妃,阴后不爱这些回答时支支吾吾,其他嫔妃也说不出什么见解,唯有饱读经史的邓绥能合上意。 受益于书籍的邓绥也想让宫中的人多读书。人生何短短,更要抓紧时间,遍阅经典,与先贤交游,方不负这短暂的生命。 邓绥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哩,抛却性别和身份,她身上有儒者的气象呢。 宗族人称呼她的“诸生”,果然,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博通经史,手不释卷,远鬼神,并将儒家的观念付之于行动。这样的人不是儒者是什么? 邓绥或许比时下的儒生更醇正呢。时下儒生为了博取官职,往往只通一经,就开始学习律令。经书有五经呢,《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②。 这些儒生若要将五经全通,不知道要到什么年月。对于时下的大部分儒生而言,经书是他们仕途的敲门砖,而律令才是他们晋身的阶梯。 儒生不比那些权贵子弟,可以通过任子等多种途径入仕,留给他们的通道只有察举和征辟。 察举和征辟之后,要试之以职,少者一年,多则十年,做得好了,方能升官。做的事情自然是文法吏做的事情。不学些律令技能,怎么通过试用期?!
第16章 六州大水与西域反了 邓绥的行动力很强,既然决定要在宫中开办学校,将宗亲和外戚的孩子接来一道教导,就立刻命人带着诏书去郡国接来那些孩童。 同时,邓绥叫来郑众,让他收拾宫殿屋舍,安排人员,又选博士大儒等人过来教导。 除了宗亲贵戚的孩童外,邓绥又派宦官跟着大儒学习,学成归来再教导宫中的宫女和寺人。 一时间,宫里的学习氛围大浓,到处都是背诵经书的宫女和寺人。 上进的江平受此影响,重新捡起书,趁着刘隆睡觉的功夫看上几页,碰到不懂的,他还向宫中的前辈请教。 刘隆:……就很离谱。 北宫作为天下权势最核心的地方,本来应该是你争我夺,跟红顶白,捧高踩低,现在竟然变成了学习竞赛,这不禁让刘隆想起了上辈子的图书馆。 在这样的环境中,混日子的刘隆突然有一种罪恶感。愧疚了几天,突然想开了,这些人卷起来好啊,卷起来学到更多东西,将来就能更好地给他干活,而他就可以做快乐的小咸鱼啦。 “江黄门,你学这些用吗?”王娥内心生出焦虑,这殿中上下也唯有她不识字。 江平虽抬起头,但眼睛仍然未离开书本,简短地回答道:“有用。” “你说我能学会吗?会不会晚了些?”王娥觉得自己不小了,怕自己愚钝,认不了字,又浪费时间。 “朝闻道,夕死可矣。”江平随口回了句。 “啥?”王娥一头雾水。 江平终于舍得把目光放到王娥身上,解释道:“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不过,你可不能忘了你乳娘的重任。” “我当然知道这个啦。”王娥白了江平一眼,道:“咱们换班,我也学几个字,装装读书人的威风。” 江平嗤笑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宫里这么好,你说我把我家伯姚弄进来怎么样?饿不着,也能读书,比呆在家中好了十倍百倍。” 王娥喃喃自语,但她又放心不下年幼的仲姬,那家中也唯有大女儿能让她放心托付小女儿。 “伯姚七八岁了,进皇宫没什么问题,在掖庭也能做些活计。但仲姬太小,即使能进,宫里 也不会让她进来的,除非你不想当皇帝的乳娘了。” 莫说宫中就是江平也是不愿年幼的仲姬进宫,仲姬和皇上年龄相仿,仲姬进宫能抢走王娥一半的精力。她还能全心全意照料皇帝? 王娥想了一圈,只好作罢,待仲姬年纪稍大,想着再做打算。 不知为何,今年的雨水特别多。 秋雨急促地打在地上,砸地屋檐和台阶啪啪作响。 “外面下雹子了?”王娥放心放下,探头去看,发现只是秋雨,回头咂舌:“这雨点子真大。” 然而,晚上就下起了冰雹,砰砰作响,惊醒了刘隆。他迷糊之际还以为是谁在身边蹦迪呢。 江平掌灯,忧心不已:“这雨下了几日也不停,照这样一直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水灾。” 他一面说,一面将刘隆抱起来,熟练拍着他的后背哄人入睡。下雨天本是睡觉的好天气,伴着雨声入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睡觉就可以了,最是闲适。 但是江平的话却把刘隆的心揪了起来,这样的天气,东汉的百姓能看扛得住吗? 刘隆以为六月份的三十七郡国大水是百年一遇的大灾害,万万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九月,司隶、兖、豫、徐、冀、并等六州大水。东汉一共十三州,受灾的州竟然多达六个。 水灾的事情,朝廷还没有弄出头绪,又传来兵祸。 西域反了! 西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国家,乌孙强大做乌孙的小弟,匈奴强大跟着匈奴混,大汉强盛认大汉当老大。 当初,窦宪率军北击北匈奴,派班超出使西域。班超凭借卓越的胆识谋略以及东汉这个后盾平定西域,经营多年,年老思乡上表乞求,言辞恳切,和帝只好应允。班超八月回雒阳,九月病卒,享年七十一。 班超离去,由任尚接任西域都护。任尚送别之际,向班超请教有没有治理西域的妙招。 班超知道继任者是任尚之后,心中十分担忧。无他,任尚此人性格严急。 西域的汉家官吏多半是贬谪屯边的人及其后代,用班超自己的话形容就是“本非孝子顺孙”。西域诸国又是化外之人,与中原风俗不同,而且叛服无常。 因此,越是激烈的手段越容易引发反抗。班超经营此地的策略就是“宽小过,总大纲”。 任尚听闻大失所望,本以为能从班超这里获得什么奇策,结果不仅什么没得,还被班超说一通什么“水清无大大鱼,察政不得下和”。① 任尚对班超的叮嘱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结果不到四年,西域诸国就反了。任尚被困在疏勒,只好上书求救。 邓绥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这些日子她自己更是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 邓绥派谒者到受灾各地,查访虚实,赈济百姓。又下诏给西域副校尉梁慬,令他率领河西兵去救任尚,同时将任尚召回,任原西域骑都尉段禧为西域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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