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嫽看到仲姬身上鲜亮的裙子,赞道:“好精细的活计!” 仲姬开心地转了一圈,裙摆掀起柔软的弧度,道:“这是阿娘给我做的。” “原来如此。”樊嫽折了一小枝桂花,插在仲姬的发髻上,左右端详道:“真好看,你不许拿下来啊。” 仲姬笑着应了,道:“我也来帮忙。”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仲姬突然叹了一声,樊嫽问她:“为何叹气?” 仲姬颇为烦恼,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最后还是低声说了:“早晚这件事你都会知道。我姐姐要嫁人啦。” “嫁人?”樊嫽惊讶道:“伯姚姐姐巾帼不让须眉,究竟是谁家儿郎被她看上了?” 听到这里,仲姬脸上露出颇为苦恼的神色,道:“这才是我阿母不同意的原因所在呢。” “到底是谁?你快说。”樊嫽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仲姬道。 仲姬道:“名字怪怪的又拗口,我没记住,是一支俚人的首领。” “俚人?是俚人啊。那伯姚姐姐喜欢他吗?”樊嫽问。 仲姬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蔫蔫道:“他在姐姐的屋前唱了一月的歌。这俚人怎么能这样呢,也不害臊。姐姐拒绝了好几次,最后只答应试试。” “她准备今日和皇太后说呢,哎,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罚姐姐。”仲姬说完,又道:“我和你说,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啊。” 樊嫽答应了,又道:“伯姚姐姐聪慧,既然她主动开口请求陛下,说明她心里是愿意的。” 仲姬叹了一声,老气横秋道:“冤孽啊。” 樊嫽笑她道:“你这是学谁呢?等会下朝,我去陛下处,若是陛下震怒,我多少能为她说个情。” 仲姬露出笑脸,行了一礼道:“我先谢过你。” 樊嫽又问:“你对伯姚姐姐和俚人首领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啊?” 仲姬又叹气道:“姐姐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我能有什么看法?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无论她什么主意,我都支持她。” 樊嫽在差不多下朝的时候,回去换了衣服来到崇德殿,在院门口遇见刘隆,拉 住他悄悄说了这事。 刘隆闻言惊讶不已,但对于伯姚主动请求成亲一事表示支持,悄声道:“伯姚已经年过一十五岁,要是母后不同意,咱们就拿这个年龄说事。” 宫中规定,宫女到了一十五岁可以听凭意愿出宫嫁人。 两人不好在院外久待,携手进了后殿,拜见皇太后。邓绥颔首,刘隆坐下批阅奏表,而樊嫽也被安排草拟诏令的活计。 不一会儿,伯姚就过来求见皇太后。她一来就跪在地上,请求与俚人和亲。 邓绥惊了一下,道:“孝元帝时曾以宫女王昭君和亲匈奴,但朕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你起来慢慢说。” 伯姚仍跪在地上,又拜了一下,道:“奴婢在岭南多年,感受最深的是汉俚隔阂,双方语言习俗不同,生出不少矛盾。奴婢愿意嫁入俚族,教化其民,为我大汉百姓。” “而且……一俚人部落首领钦慕奴婢,奴婢也对其有好感,请皇太后成全奴婢。” 邓绥闻言,沉吟半响,道:“你对那俚人首领有好感时,可曾想过身上的责任?” 伯姚正色道:“奴婢是大汉的臣子,从未一日忘却自己的责任,若他危害大汉,奴婢定当手刃之。” 邓绥赞道:“好!朕不是不通人情,既然你们两情相悦,相和又对大汉有益,岂有拒绝的道理?” “朕就封你为翁主,赐婚你与俚人首领,如何?” 伯姚道:“奴婢谢太后隆恩。” 刘隆笑起来道:“伯姚女史出嫁,朕必定要为你添妆。若那人日后欺负你,朕为你撑腰。” 伯姚道:“多谢圣上天恩,奴婢铭感于心。” 邓绥惊讶过后,心中高兴起来,她身边的女史终于又有一个要成亲了。 世间女子不易,特别是对掌权的女子。马秋练才华横溢,看不上世间的凡夫俗子。 耿纨纨和阎雪入宫无望,但家族又希望她们再拖几年,直到完全失去入宫的可能,才会再给她们寻找人家。 一人知道后,失望又郁闷,索性暂歇了嫁人的心思。这种事情邓绥也不好乱点鸳鸯谱,只得让陆离稍安其心。 王娥知道时为时已晚,只得认了。俚人就俚人吧,好歹大女儿封了翁主 ,没有人敢欺负她。于是,王娥转而为伯姚准备起嫁妆来。 俚人首领已随伯姚进京,得了宫里的消息,立马上书求亲。几番推辞,皇太后和皇帝被俚人首领的真诚“打动”,许下婚事。 和亲一事离大汉已经很远了,但帝后一人已经打定主意,群臣只能咬牙认了。他们扒拉出前汉的和亲旧仪,修修改改变成了今日的翁主成亲礼仪。 因现已是九月,临近年底,朝臣定了伯姚明年一月从雒阳出发与俚人成亲。 樊嫽私下里悄悄替仲姬问刘隆那人的长相如何,刘隆道:“俊朗慷慨,值得托付。” 仲姬母女这才彻底放下心。 宫中准备这件喜事时,一场波及幽冀青兖等多州的地震突然而来,远在雒阳的刘隆也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几天后,灾情陆续报到中央,最后统计下来受灾郡国多达一十七,比七月间京师发生的地震破坏性更强。朝廷立马派人出去赈济百姓。 “还能咋的?只能认了。”刘隆对着樊嫽自嘲道:“我还要庆幸大汉没有出现民乱和瘟疫,而且边患都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樊嫽也是苦笑:“人常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咱们还是要提防大疫啊。” 刘隆道:“希望医府能够发挥起作用。”但是传染病即使在医学发达的现代,也比较棘手。 樊嫽赞同道:“医府要世世代代办下去才好。” 天气渐渐冷,步入冬天,草木凋零。应诏而来的医者陆续来到京师,刘隆与樊嫽一起完善医府的制度。 走上正轨后,刘隆忙于他事,就将这件事交给樊嫽全权主持。樊嫽竟然请耿小鸾过来帮忙,邓绥得知后,让耿小鸾接替樊嫽卸任的长乐尚书郎。
第113章 八年过去了。 对于有人而言,可能是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但对于大汉而言,就像一个强忍疼痛的人以日为年地苦熬。 水旱蝗震不仅没有消失,还新添了瘟疫,而且是在京师这样的人口大城发生的。 每年都很难。 “大母,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一个稚嫩的童声在凝然的宫殿中响起。 邓绥背靠引枕在榻上坐着,闻言转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待看到人时,笑容凝滞,惊呼道:“快把阿桢放下来。” 只见四五岁的男孩吃力地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走进来。 陆离忙将小女孩接下来,抱到榻上。小女孩生得玉雪可爱,穿着一身红衣裳,越发显得粉妆玉琢。 她是刘隆的二女儿刘祯,男童则是大儿子刘椿。 刘椿嘴角咧起,笑道:“大母,你喜欢不喜欢阿桢?” 邓绥笑道:“再淘气让你阿母揍你。”刘椿嘿嘿笑了一声,爬上榻,与妹妹排排坐,道:“阿桢才不会让阿母打我呢。” 刘祯重重地点头,奶声奶气道:“不打阿兄。” 邓绥看着他们兄妹,蜡黄无光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又露出笑容。她问起刘椿在学堂学了什么来。 刘椿的名字是邓绥取的,《逍遥游》记载: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①她取椿长寿之意。 刘椿言辞流利地说今日学了《诗经》里的《关雎》,还学了算数。 “我今年五岁,阿桢两岁,五减去二等于三,我比阿桢大三岁。”刘椿不用数手指头就计算出来了。 邓绥看着活泼淘气的刘椿,脑海里不禁想起刘隆年幼时的场景。当初她处境艰难,隆儿也仿佛受了感染般,十分懂事乖巧,几乎没有做过冒失和莽撞的事情。 但现在啊…… 邓绥看着刘椿忍不住摇头,这孩子一点都不像隆儿小时候,最是活泼好动。 阿桢倒有几分刘隆小时候的样子,安静乖巧,聪颖可爱。 刘椿的小嘴停不下来,又说到今日学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会问大母我聪不聪明,一会又叫妹妹鼓掌…… 刘椿嫌弃榻上不够 他发挥,从上面滑下来,手舞足蹈,一个人比整个屋子加起来都忙。 邓绥和陆离一边看一边笑,突然外面隐隐传来争吵的声音。陆离眉头微微一皱,不着痕迹地出去了。 皇太后自从今年春开始就精力不济,加入扣口君羊以污耳耳期无儿把以看更多完结文入秋以来,身子也不大好,睡得比醒的时候多。 皇太后抛了一切,在宫中修养,一众事务都交给了皇帝和皇后,自己除了极其亲近的人,不见任何人。 除了两个小的,谁也不敢在殿中大声喧哗,打扰皇太后静养。陆离心中纳罕。 她出去来到前殿,只见两个衣着华丽的人正在与宫女推推嚷嚷。 “何人在此喧哗?”陆离冷声道。 两华衣女子停下,敛了敛衣服,对陆离道:“我们姊妹请见陛下,烦请陆姑姑通报。” 原来这两姊妹是清河王刘祜的两位姐姐,长者嫁入邓氏,少者嫁入耿氏,还有一位小妹嫁给定远侯班始,也就是班超的孙子。 两姊妹这次前来就是为小妹的事情。 她们的小妹被班始杀死了。 举国震惊。这是东汉历史发生的第二件杀主(乡公主)案,第一件是信阳侯阴丰杀死妻子郦邑公主。 阴丰的父亲阴就是阴丽华的弟弟,郦邑公主是光武帝的女儿。孝明帝得知公主被杀,极为愤怒,要灭阴家满门。但是,最后孝明帝看在母后阴丽华的面子上,没有灭族。 阴丰处斩,阴就和妻子被迫自杀,除国。 阴丰与郦邑公主一个急躁好色,一个骄傲“善妒”,两人发生剧烈争吵,阴丰激动愤怒之下杀死公主。阴丰被斩,罪有应得。 但是班始杀主却引发了朝臣的同情,翁主刘坚得荒淫风流,在班始面前与人在内帷中厮混,并折辱班始。班始忍无可忍,杀了刘坚得。 刘隆得知此事后,头都要炸了。 如果是一般人家,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这涉及到皇家,先清河王刘庆是他伯父,他阿父孝和帝与刘庆兄弟情深。 刘庆还曾被立为太子,但因为窦后收养了孝和帝,被窦太后谮废。刘坚得算起来是刘隆的堂姐,血缘亲近,上一辈关系也近,身份尊贵。 就像孝明帝当年拒绝母亲阴丽华的求情说:“ 今日敢杀公主,明日是不是敢杀朕?” 班始肯定是活不成了,现在问题集中在要如何处理班始的亲族。班始的小叔父班勇正在西域担任西域都护,而且刘隆内心对班氏的其他人隐有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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