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邓氏四兄弟仅剩下老大邓骘、老三邓 悝以及老五邓阊。 六月,烈日如火,夏风如蒸,蝉鸣聒噪。 刘隆在学堂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风,殿堂四角都摆上了冰盆,但依然解不了暑气。 下了课,阴泰从冰盆里扒拉出一只银壶来,银白色的壶上瞬间结了一层水汽。 “来来来,大家快来喝清凉解渴的乌梅汤。”阴泰拿着银壶给刘隆倒了一杯,然后转头招呼众人说。 刘隆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和众人聊天,说:“今年的六月比往常热得更早。” 刘翼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说:“嗯,太热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梁不疑附和说:“往常这样蒸腾的天气只有几天,熬过那几天就好了,现在持续了半个月,冰盆冷饮都不管用,打出的井水污浊不堪,洗个冷水澡都麻烦。” 兜楼储默默提了一句:“雒阳好是好,就是太热啦,比草原上热多了。” 刘隆听着众人抱怨天气炎热,又喝了一口,想起了因为没有雨水而无法播种的菽麻等作物,口中的乌梅汤突然不甜了。 唉…… 晚上回去,刘隆躺在床上睡觉,突然惊醒,蓦地睁开眼睛,外面闪过一片亮光。 谁家大半夜打探照灯照进他屋里了。 刘隆嘟囔了一句,猛地脊背发寒:东汉哪来的探照灯? 刹那间,他掀开薄被一跃而起,赤着脚跑到殿门口。 让他感到更不妙的是没有听到熟悉的轰隆声,刚才那道亮光不是闪电,而是、而是地震发生前的地光! 地震! 刘隆几乎魂飞魄散,大声叫喊道:“地震来了!快到外面去!” 刘隆还未说完,就被人抱起往外跑。他回首一看,原来是江平。江平的脸色发白,抄起刘隆就飞似的往外逃。 “还有母后!快去通知母后!快!”刘隆几乎嘶吼道。 前殿瞬间变得慌乱起来,趁着星光,这些人匆匆往外跑。 “地震来了!” 江平赤脚紧紧抱着刘隆,站在崇德殿的空地上。 “母后还没出来呢!”刘隆急忙道。 江平将刘隆紧紧扣在怀里,语气不稳,惊魂未定:“圣上,不要去,有人 已经拍门了。” 刘隆回过神来,心怦怦作响,手死死抓住江平的衣裳,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后殿,只觉得度秒如年。 好在后殿有人跑出来了! 邓绥刚睡下没多久,还未睡实,猛然听到前殿吵吵嚷嚷,心中大惊,抓起外衣,喊着人就往外疾走。 走出大殿,她就听到寺人和宫女大喊:“地震来了!” 跟在邓绥身后的陆离听了,拽住邓绥的手就往外跑,发髻衣裳松散了也未发觉,几乎慌不择路。 突然,邓绥感到脚下颠簸起来,几乎站立不稳,叫道:“隆儿呢?” 陆离没有说话,继续拉着邓绥不顾颠簸踉跄着往前跑,直到借着星光,邓绥看到一个小小的熟悉人影。 “隆儿!” “母后!” 话音还未落,一阵持续的摇晃传来,邓绥的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脑子发晕,若非陆离扶着,几欲跌到。 天地此刻就像一副被扭曲的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揉捻撕裂,而画上的人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巍峨坚固的崇德殿突然如小孩手中的玩具那样柔软而脆弱,左右晃动起来,令人心悸。 江平将刘隆放下来,仍护在他身边,一双眼睛不断观察周围的环境。 “母后,你没事吧。”刘隆和母后汇合,惊慌的心情找到了主心骨,变得安定下来。 “我没事,隆儿你呢?”邓绥见刘隆无事,松了一口气。 “我也没事。”刘隆回道。 两人说话间,突然一阵格外沉闷的轰隆声传来。邓绥的心一跳,紧紧攥住刘隆的手,脸色惨白。 直面天灾的这种恐惧让人汗毛直竖,手脚发软,内心惊惶。 不知过了多久,地震才停下。宫中的守卫举着火把跑过来,领头的正是邓骘和邓悝。 两人看到妹妹和皇帝无恙,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邓绥回过神来,勉力保持清醒,朝两人颔首示意。 红通通的火把燃亮了天空,邓骘这才发现皇太后和皇帝都赤足而出,身着亵衣。 “你们去殿里为圣上和陛下取回衣物鞋履。”邓骘吩咐道。 刘隆摇摇头,说:“大舅父再等一等 ,怕有余震。人命贵重,不敢冒险。” 邓绥也点头道:“再等一等,天气炎热,站在外面不妨事。” 众人心急火燎地等在外面,将皇太后和皇帝围在中央。邓绥问:“是谁先发现的地震,当赏!” 江平听了,苦笑说:“圣上是一个发现地震的人,他叫醒众人,当即又命人去后殿拍门叫醒陛下。奴婢犯了疏忽之罪,请陛下责罚。” 邓绥听了,惊讶地看着刘隆,道:“隆儿怎么知道地震来了?” 刘隆说起了地光和地震的联系。邓绥恍然大悟,点头道:“圣上天命所归,列祖列宗保佑。”邓绥和刘隆说完,又夸了江平忠心护主。 邓绥转头对邓骘和邓悝说:“大兄在此地护卫圣上,中郎将你带人沿宽阔的路去巡视,救助伤者,把还在屋内的人都叫到空旷的地方呆着。你们务必小心。” 二人领命,邓悝举着火把带走一部分人。没过一会儿,蔡伦就领着一群寺人宫女跑过来。 他看到皇太后和皇帝好好地,吊在半空的心落下来。拜见二人后,蔡伦将寺人宫女也分成两拨,一部分守护陛下和圣上,一部分分成几队,分别由中常侍和黄门带着去掖庭探查灾情。 众人一直挨到东方既白,期间又发生了几次余震。刘隆等人看到金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才恍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后怕和庆幸。 天亮后,邓绥和刘隆暂且坐在刚搭起的布棚里,两人也都换了衣服和鞋子。 宫门大开,使者四出寻访灾情。昨夜那声沉闷的轰隆声,让邓绥和刘隆始终难安。 负责宫殿陵寝营造的邓畅骑着马匆匆赶到宫廷,带着工匠检查北宫宫殿的受损情况,尤其是崇德殿和德阳殿。 邓畅路过邓骘身边时,匆匆低声说了一句:“家中都平安。”邓骘紧绷的心放松下来,道了一声谢。 崇德殿和德阳殿经过检查后,发现地震并没有对其造成损害。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此次地震的损伤,清晨时都统计出来了。掖庭倒了几间房屋,砸伤五人,无人死亡;一座宫殿的梁柱裂开,需要加固。 劫后余生的大臣不约而同地来到皇宫,邓绥和刘隆在德阳殿前的空地上,开了一阵简短的朝会,下了救灾 的指令。 上午时分,派出的使者陆续赶回带来消息。此次地震中,雒阳城内外中,富户的伤亡要多于平民,平民倒塌的房屋数量要远超富户。 原来天气炎热,平民无冰,睡在屋内闷热无比。于是,阖家将床榻搬到外面空旷通风的地方睡下,好多人因此活命。富家则不然。 平民的房屋多用泥胚茅草所盖,自然经不起这样的大地震,所以他们的房屋倒塌了不少。 还有那阵轰隆声也找到了源头,雒阳新城出现了地裂,附近的房屋尽皆倒塌,是这次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地区,死伤的人数暂时还未统计出来。 除了雒阳城内外,附近郡国的受灾情况还未可知。 如今,宫中诸人生怕再发生余震,都不敢住进殿内,只在空旷的地方搭起简陋的棚子,应付地睡下。邓绥和刘隆也是如此。 天空的太阳炽烈如火,炙烤着大地。 刘隆心情沉郁,托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由于地震的缘故,他们的课也暂停了。邓绥担忧皇帝被吓着,就让他好好休息。 “圣上?”江平低声叫道。 刘隆回过神来,看见江平端着一碗乌梅汤进来。 “圣上,你常说心情不好多吃些甜的,这乌梅汤里我放了两倍的石蜜。” 刘隆哭笑不得,接过来喝下去。他不知道这乌梅汤的甜是否能中和大汉所受的苦。 灾祸发生在远方,刘隆能镇静自若地建议赈灾抚慰百姓。 但灾祸发生在眼前,亲身体会生死的瞬间,刘隆的心情又不一样了,更加沉重,更加共情天下的百姓。 “大汉每年都要发生地震,不知道百姓是怎么过来的呀?”刘隆喝完长叹。 刘隆叹完,低头看着江平的脚,问他:“你脚还疼吗?不要再多走动。” 昨夜,江平抱着刘隆往外跑,匆忙之下,脚底被扎破了,在地上留下血色的脚印。直到天亮刘隆才发现,赶紧让医者给他清洗上药。 江平不在意地笑笑,说:“只是被几个小石子杂草扎破皮,上了药,已经没事了,圣上不用担心。” 刘隆摇着头,招手让江平坐下。江平拿着折扇为刘隆扇风,小声说:“陆女史和陛下脚上也都扎 刺了。” 刘隆说:“万幸,宫中还算无恙。不知道其他地区怎么样了?”刘隆至今不知道震源在哪个地方,也不知道哪个郡县受灾最严重。 只希望受灾地区不要太严重。 每每提到这些天灾,刘隆就忍不住暴躁起来,老天爷是专门和东汉过不去吗? 每年水旱蝗震来一套,甚至有些年份还来两遍。水旱蝗就像钝刀子,而地震就像利刀子,两把死亡之刃收割着东汉百姓的生命。 想到此处,刘隆趴在小案上长吁短叹,他甚至怀疑,这样的天气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才出现的。 在连年这样的灾难下,真有王朝能不亡而扛下来吗? 正在刘隆想东想西的时候,一条条诏令从朝堂之上发出。劫后重生的百姓在长吏的组织下,清查失踪,救助被困百姓,齐心协力重建家园。 哀戚之中透着秩序。 地震过后没三天,雒阳城就下了一场大雨,土地得到浸润。百姓连忙放下重建房屋的活计,开始播种菽麻棉黍等作物,又在荒地上洒下稗子备荒。 稗子乃是田间的一种恶性杂草,抢夺地力,一旦出现很难清除,还会造成粮食减产。这种旺盛的生命力也让稗子成为百姓的备荒粮。 半个月后,邓绥和刘隆又搬回了崇德殿居住。 以前地震发生的地方离雒阳远,众人也未将地震前的预警记在心里,整个皇宫只有刘隆一人将地光和地震联系在一起。 在守夜的人还在对突然出现的光亮恐惧不安时,刘隆已经跑到了外面。 除了地光,地震出现前的征兆还有浑浊的井水,以及躁动不安的鸟兽。 但实际上,宫中诸人包括刘隆在内,都将这些看作天气炎热造成的,而且长时间的干旱炎热未尝不是地震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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