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初试拉开序幕。这次主持初试的人是太仆杨震,杨震被邓骘征辟,历经刺史、太守,品性正直,处事干练,今年被调入京师担任太仆。 杨震在二月份考试的基础上完善考试规则,务必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他和左雄一样看不惯孝廉不学无术,如今担任考官,颇有激浊扬清,一展夙愿之意。 因而,考核更加严格了。试题依然是马融等几人出的,难度与去年相当。 杨震带领兵士在考场内来回巡察,他还抓住一个夹带小抄的孝廉。杨震当即命人将他锁拿下狱,有小心思的考生吓得肝胆俱裂,一动不敢动。 初试结束后,考生出了考场,明明是天气尚暖,众人却后背除了一层冷汗。那名作弊考生被带着枷锁被兵士押送到洛阳寺,不知会被如何处置。 杨震将此事报给皇太后和皇帝。刘隆惊讶道:“他们竟然真敢在考场作弊啊!” 邓绥道:“孝廉本取德性或才能,这人既然品性不端,枷锁示众一天,以儆效尤,然后永远禁止参加朝廷任何考试以及做官为吏。” 杨震领命离开。刘隆总觉得这杨震的名字有些熟悉,但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只是观他说话处事明允利落,说不定是位名臣。 唯一让刘隆觉得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大臣年过花甲,须发花白,但好在精神矍铄,形容干练,看样子至少还能再干十多年。 邓绥见刘隆疑惑,道:“杨公是五十岁时才被大兄举荐。” 刘隆疑惑:“这次孝廉初试, 他主持得井井有条,才能不错,为什么到五十才入仕?” 邓绥摇头道:“听说他年青时不愿意入仕。” 现在朝中人才十分缺乏,刘隆看到一个读书习字略有才干的人就想着拉入朝廷当官,对于杨震这种想法十分不理解,也不支持。 “国家有难,士人不兼济天下,怎么总想着独善其身?”刘隆喃喃自语道。要是他治下的人才多了,这些“隐士”以后肯定高攀不起他。 邓绥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道:“一些人确实向往山林隐居的生活,但很多人都是待价而沽。” 刘隆想了一想,道:“这里面有朝廷选官制度的原因,也有社会风气的原因。” 士人的出仕渠道狭窄,又受制于长官。很多人对征辟的长官不满意或职位不满意,往往经营名声,以期获得更合适的官职。当然,也有很多人是故意征辟不就,名声越大,收益越大。 邓绥道:“慢慢来,十年之内,此种情况必有改变。” 刘隆笑道:“我期待母后口中那一天的实现。”说完,刘隆又十分惋惜杨震:“五十岁出仕,即使身体再好,最多只能干二十多年。他最好的青春年华竟然白白荒废了……” 若杨震真人如其表,像虞诩王符等人往地方一放,不知道能造福多少百姓啊。经历郡县之后再来中央,这样的大臣才真是大汉朝廷所需要的栋梁之才啊。 邓绥想了想,笑道:“马女史的外祖挚恂是个大儒,马校书郎曾跟随挚恂学习。他也多次征辟不就,据说□□山水,不爱仕途。” 刘隆眼睛一亮,道:“遗贤在野是朝廷之过。母后,我……写了一封信,托大舅父去请他如何?” 邓绥闻言,笑起来:“大兄曾经也请过,但是人家不来,不过有了隆儿的书信,说不定这大儒就过来了。” 一旁安静批改奏章的马秋练听到帝后提到外祖,想了想,突然出口道:“陛下,圣上,我有一言,不值当讲不当讲。” 刘隆才恍然回神,原来马女史今天值班呀,心中闪过尴尬,但很快就若无其事,抬头看向马女史等待她的回答。 马秋练道:“外祖待我最好,他常说他本性天然不受羁留,即便是圣上去书,只怕外祖也不会来,反而辜负圣上的美意。” 刘隆灵光一闪,道:“不爱做官也没关系,他有意教化百姓吗?昔年孔子有教无类,挚公能从孔子之迹吗?” 马秋练:这话她没法接。 “我明日回去探探外祖口风。”马秋练不确定道。 刘隆勉励她道:“女史若能做成,就是功德无量。”
第69章 马秋练听到皇帝这么说,便是不行也要行,大不了她拉着外祖的衣袖哭。 “圣上请放心,我会全力以赴。”马秋练郑重道。刘隆赞赏地看着她,点一点头道:“女史慷慨任事,不让须眉。” 邓绥在一旁笑,问:“大儒来了,你准备将人安排到哪里?” 刘隆笑回道:“大儒一人可抵广厦华宇,入茅篱寒舍则蓬荜生辉,何愁没有居处?” 邓绥无奈地朝马秋练笑,道:“你可说清楚了,圣上还没有找好居处。” 刘隆笑道:“刚才是开玩笑,岂可让有功之人既受苦又受累?若挚公有意来是去京师太学,还是愿意留在某地,朝廷都为其提供执教的场所和其他一切。” 马秋练闻言,笑道:“我知道圣上的意思。” 当日傍晚,马秋练就请假回家。女儿突然回去把挚谷兰吓了一跳,她听完个中缘由,张了张口,最后道:“你去吧,他老人家平日只有几个奴仆侍奉我不放心,你要是能将人请到京师才好呢。” “那外祖还在京师吗?”马秋练问。 挚谷兰道:“他早就出京回南山去了,你现在追估计都来不及了。” 马秋练闻言一愣,道:“外祖父不是说要在京师呆一段时间的吗?” 挚谷兰道:“呆了一段时间才走的呀,你呀你,你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马秋练恍然回神,算了下日子,一拍额头,道:“我竟然忘了……嗯,我去追外祖父去。” 挚谷兰一愣,道:“三辅虽然平定,但路途遥远,你一人前去怕是不安全。” 马秋练手一挥道:“我好歹是为朝廷办事,一路入住传舍,带上健仆,怕什么。” 挚谷兰闻言笑起来,将心中的担忧抛去,想了想道:“那咱们一起去,好歹有个照应。来京师几年后,我还未回到三辅看上一眼。” 马秋练高兴起来,握住挚谷兰的手,兴奋道:“阿母最好了。” 挚谷兰补充道:“再把三娘带上,咱们一起回京兆。” “那阿父呢?”马秋练又问,一家人出行,只留下马融一人在家怕是不太好。 “不用管他,他年里年外都不得闲。”除 了教导皇帝,马融还主持孝廉出卷。昨夜他回来又说,圣上有意将明经、明法、明算、从特科改为制科,要他出头编一本明经考试的教材。 要他请假去三辅探亲,做梦才比较快哩。 马芝下学回来,听到此事,兴奋地要蹦起来。母女三人愉快地决定了行程。即便是马融回来有异议,也被妻女无情地镇压了。 马秋练一早进宫说明情况,交接工作,欢欣鼓舞地离宫,与侯在宫门口的母亲和妹妹汇合,踏上去三辅的路。 马芝见马秋练如此痛快地请了假,惊讶道:“姐姐,你总是说很忙,怎么还能请假?” 虽然马芝对大姐在宫中当女史十分艳慕,但是一想到早晚都要干活,就忍不住想要退缩,而且即便是休沐的时间,她大姐也不定回来。 马秋练轻咳一声,道:“我们女史都是有假期的,假期要是用不完还能折算成平日俸禄两倍的钱帛。” 马芝眼睛瞬间睁大了,马秋练弹了弹身上的衣裳,假装不在意道:“这些年我也就马马虎虎攒了京师一座小宅院,就是没有家里的大。” “啊!”马芝又狠狠地羡慕了,问:“皇太后还招女史吗?” 马秋练摇摇头说:“最近不会招。”母女三人一路说笑朝着西方而去。 崇德殿中,樊嫽看着一脸畅快肆意的马秋练离去,脸上也露出羡慕的表情。她也想休假出去看看,然而马秋练不回来,她们几个除非有紧急事情,否则这假期很难请。 “出去走走也好。”邓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几本奏表递给刘隆。刘隆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翻开一看,眼睛睁圆,然后脸上闪过心虚的表情。 这几封讨债似的奏表说的是同一件事,大概意思就是皇帝啊,之前你说要通过郡国武举考试的考生再到京师考核,以前打仗顾不上,现在边疆安定,你说话还算话吗? 不说刘隆忘记了这事,就是邓绥也差点把这事抛之脑后。诸羌未平定时,这些武举人就直接进了军队,阵亡的朝廷和郡国多加抚恤,活下来的都升职加薪,他们也就不怎么在意京师考核了。 但是虞诩王符等人都没有忘记,现在除了边郡,其他地方的孝廉都要考试。显而易见,边郡的孝廉与内郡相比要差许多。 五年过后众人处在同一起点,边郡的孝廉能通过一半就是谢天谢地。朝廷政策虽然对西部偏斜,但那仅仅是低保啊。 孝廉是边郡往中央输送人才的重要途径。出身边郡的官员减少,朝堂为边郡考虑的人就减少了,说不定边郡遇到难处,朝堂又会出现放弃并凉的建议呢。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既然孝廉比不上,那就推武举。想必内郡人与边郡人在弓马骑射等方面的差距与两者在文教上的差距一样大呢。 于是护羌校尉虞诩和王符等边郡太守几乎同时上书,请求皇太后和皇帝开武举。 虞诩和王符这两人不仅提了建议,还提了详尽的解决办法,即是武举科考的章程。 “人才啊!”看完奏表的刘隆赞不绝口。 他现在摆着手指头算算,发现朝中现在好像是人才济济。 “母后的意思呢?”刘隆转头看向邓绥。 邓绥道:“大汉边境有鲜卑、夫余、乌桓、匈奴、诸羌、西域诸国、西南夷、南蛮,不可无武将镇守。” 刘隆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那母后的安排是什么?” 邓绥道:“先让人把章程定好,然后下诏让各郡的武举人过来考核。至于主办人……隆儿,你觉得特进如何?” 朝廷中就一个特进,邓骘。 刘隆道:“大舅父熟悉军中章程,又出身将门,自然是合适的人选。” 不得不说邓骘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虞诩王符邓遵等善战又识文的将领都在外面镇守,京师内部的多为文臣。 让这些文臣主持武将的事情,只怕倒时麻烦多如牛毛,而且多不称意,不如一开始选一个能压住场子又听话的人来做。 邓骘就是这样一个人。邓绥和刘隆在背后掌控大局,邓骘依命做事,再适合不过。 刘隆说罢,念起好久没见邓骘进宫,对母后道:“母后,今日天气和美,不如把大舅父请进宫一起用膳,然后商议武举的事情。”邓绥含笑点头应允。 千里之外的边郡。 虞诩受邀前去观赏金城郡太守举办的武举。战事平息,武举也比以前严格了许多,但还是选出了四五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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