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纲一脚踹向鄂伦岱膝盖窝,还好鄂伦岱防着他呢,躲得快。 “老爷子,我还抱着您的宝贝大孙女儿。摔着我没事,磕着碰着岁岁了,您就等着您儿媳妇儿从蒙古杀回来吧。”鄂伦岱道。 “我能让岁岁被摔着?你摔掉了牙,她都不会落一根头发丝儿。茉雅奇,你过来,代你主子听听老大说了什么。他就不怕带坏了岁岁。外面什么香的臭的,不仔细分辨,就敢带着岁岁去看。等老大媳妇回来,好好对他动用家法,罚他跪个三五个时辰。”佟国纲指着方才抱了佟妙安一路的仆妇道。 茉雅奇冲鄂伦岱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整齐的白牙,冒着森森寒光。 鄂伦岱眼神躲闪飘忽,他差点忘了,家里的母老虎回娘家了,还留着看家的人。 “我陪着岁岁的,谁能靠近。只是,岁岁这眼神,让我实在发愁。咱们家也没个长的好看的男子,难怪一进宫看到四阿哥,就满声夸的。”鄂伦岱摇摇头。 佟国纲想要反驳,他的次子法海,就长的颇为清秀俊朗。 但是,他和鄂伦岱父子间,关系如此恶劣,因为的就是法海。 佟国纲不明白,京城里哪家贵族爷们儿身边没个三五侍妾的。庶子庶女,那不也是人丁兴旺吗?他又没有宠妻灭妾,更没有偏疼庶子,何至于此啊。 罢了,老大不中用,可是他媳妇取得好,生了个甜甜软软的乖孙女。 “你只要不怕你媳妇儿回来,和你细细聊一聊,你就这么去做。”佟国纲道。 鄂伦岱迟疑了,他还是不要以身试险了吧。 “阿玛,您着相了。外表只是虚妄,不过是个皮囊,美的丑的,都是一样。我是觉得四阿哥品性好,是真性情、正直人。旁人一分待他好,他就回报十分,很是难得。”佟妙安道。 佟国纲道:“岁岁看人的眼光好,四阿哥的确是个纯善知恩的性子。不过,他有些寡言少语,未免有些无趣。” 佟妙安震惊的瞪圆了眼睛:“玛法,四阿哥的话可多了。您给我做的小伞,就属四阿哥夸的字最多,他都做了一首诗呢。可惜,我背书不行,没记下来。” 佟妙安嘴里说的,和佟国纲、鄂伦岱认知里的四阿哥,完完全全不是一个人。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说服不了说,恨不得把胤禛拉到面前,要他自己选自己是沉默寡言,还是热情洋溢。 “恕奴婢多嘴,四阿哥在国公爷和大爷面前,是晚辈,自要沉稳一些。可咱们家大格格和四阿哥年纪相仿,又是亲戚。谁遇着活泼讨喜的大格格,舍得冷漠相待呢。”茉雅奇道。 “说得有理。还是咱们岁岁招人喜欢。但是,岁岁啊,你真的要多看看其他好看的少年。路啊,不能走窄了,眼睛不能只盯着一个人。”鄂伦岱道。 鄂伦岱这句话,难得让佟国纲也赞同。 “你阿玛说的对。打明儿起,玛法就每天带你去世交的几家露露面,走亲访友。”佟国纲道。
第十章 佟国纲提的是个好主意,但是立刻被茉雅奇否了。 茉雅奇代表的是鄂伦岱福晋,佟国纲的福晋已经去世,如今佟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鄂伦岱福晋。 鄂伦岱福晋是个聪明人,杀伐果决、手腕非凡,佟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折服于她的手腕之下。 当然,鄂伦岱当年刚成婚时,是想反抗的。奈何他两只手一起上,都打不过福晋一只手,新婚之夜自觉丢人,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从此,福晋说一,鄂伦岱不敢说二。 日子处久了以后 ,鄂伦岱竟然喜欢上了这种被福晋罩着的感觉,夫妻二人感情颇深。 “国公爷、大爷,大格格今年七岁了。”茉雅奇提醒道:“福晋还有半个月就能回京了。还是由福晋带着大格格出门社交,先与其他家的福晋、格格认识更为合适。” 男女七岁不同席。 满人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亲近的人家,小儿女们一起玩耍也无妨。仆妇、侍女、小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会出问题。 但是,佟妙安没在亲朋好友面前正式露面介绍过,由家中男性长辈带上门见亲朋,显得不合礼仪。 鄂伦岱抱紧着自家闺女,情绪低落道:“即使岁岁就在我怀里抱着,我还总觉着她才两三岁大。” 佟国纲眼睛也有些湿润。 “诶,这人啊年纪大了,眼睛容易发干。一不小心就要挤点儿眼泪出来,润润眼睛。”佟国纲道。 佟妙安拍拍鄂伦岱的背,又抱抱佟国纲。 “岁岁回来了呀。以后,岁岁长长久久的陪着玛法、阿玛。”佟妙安道。 “呜呜呜,阿玛的好宝啊。岁岁,咱不嫁人了,行不行。阿玛养你一辈子。咱们在家里当姑奶奶,说一不二多威风啊。”鄂伦岱竟然哭嚎出声。 茉雅奇面无表情,对于这一幕,她跟着福晋时,已经看习惯了。 福晋曾悄悄和她说,莫不是她把鄂伦岱的脑袋给打坏了。争强好斗的一个人,成了个泪泉眼。 佟妙安也习惯了,阿玛年年去白云观看她时,都要哭两回。 上山见面的时候,哭一回。下山离别前,再哭一回。 佟妙安熟练的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阿玛不哭不哭。您别瞎说话,给额娘知道了,额娘又要和您切磋武艺了。” 鄂伦岱闭声,默默流泪。 他在家里好没有地位。 佟妙安在国公府里,是最受宠的宝贝。长辈们溺爱她,同辈兄弟们疼爱她。她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茉雅奇否了佟国纲的建议,但是不能阻止佟国纲和鄂伦岱一下朝,就带着佟妙安出门闲逛。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在山上呆了六年的佟妙安,将大半个京城都摸熟了。 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哪里有好听的说书听,哪里小偷小摸多去不得,佟妙安全都知道。 京城的各个酒楼拿手好菜,佟妙安尝了个遍。 明儿鄂伦岱福晋就要回京了,国公府里的仆妇、家丁们忙的热火朝天,一角一缝的,不敢有半点儿灰尘。 鄂伦岱带着作男儿打扮的佟妙安,坐在酒楼二楼包厢里,窗户开着,一眼能看到街道上的熙熙攘攘。 冷盘热菜共八大碟,一碗翡翠白玉羹,喷香扑鼻。 佟妙安吃了一块胭脂鹅脯,眼睛一亮。 “阿玛,这道菜好吃,您多吃点儿。”佟妙安道。 鄂伦岱道:“岁岁真孝顺。阿玛不爱吃甜的,这道菜是给你点的。” “那阿玛多吃点儿大肘子。”佟妙安道。 “老爷、少爷们菩萨心肠,小女子家在京郊,只有一老父,久病卧床,前儿病亡。家中已无银钱,连一口薄棺也拿不出。小女子愿卖了自身,拿了卖身钱,为父亲下葬。往后,主家要打要骂,小女子无有二话。” 嘤嘤婉转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悲伤,倒是语调咬字颇为勾人。 鄂伦岱是什么人,他倒是没去过花街柳巷,但是见的听的肮脏事儿,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越是雕梁画栋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其间龌龊,不为外人道。 鄂伦岱黑着脸,嚯的一下起身:“外头风大,赶紧把窗户关严实了,免得让灰尘沙子吹到饭菜里去。” 佟妙安吃着糖醋虾球,酸甜可口的滋味,美的她筷子在桌上动的飞快。 “阿玛,别关窗户啊,岁岁还想听呢。”佟妙安道。 鄂伦岱没想到女儿竟听到了那不入耳的话,他憋着气想发火,又怕吓到女儿。 “岁岁,那不是个好人。你别听她说的可怜,柔柔弱弱的,又有孝心,实则心里打量的是攀高枝儿的肮脏事。你年纪小,咱们不听着不干不净的话啊。”鄂伦岱道。 佟妙安给鄂伦岱舀了半碗汤,伸着胳膊费力递到鄂伦岱面前。 “阿玛喝汤清清心火,不气不气啊。”佟妙安道。 鄂伦岱感动的老泪纵横,一时顾不上大街上的事儿,三下五除二的把半碗汤,哐哐喝完。 “这真是阿玛喝过最好喝的翡翠白玉汤。”鄂伦岱感慨道。 “你去给酒楼的厨子,赏二两银子。顺道下去让酒楼把人给赶了。披麻戴孝的在酒楼门口哭丧,掌柜的今儿是不想做生意了吗?晦气。”鄂伦岱吩咐自己小厮道。 “阿玛,不着急。岁岁不会上当的。若那姑娘当真因为走投无路,有卖身葬父的心思,自己去牙行找人牙子卖了就好。京城哪怕是普通人家,要买仆从下人,都要去牙行选人,没有在路边随便买一个的道理。” “且她相貌好,签个活契,请主家预支两个月的银两,怎么都够给家中逝者备好薄棺和葬礼了。” 佟妙安说的头头是道,鄂伦岱越听眼睛越亮。 瞧,这就是他闺女呢,多棒!人情事故,样样皆通。年纪小小就如此精明,不好糊弄。 “就是这个道理。既然岁岁不会被蒙骗,那就当看个戏下饭吧。还能省了给唱戏班子的打赏钱。”鄂伦岱道。 “哟,这就来了一串冤大头。老的老,小的小,还拖家带口的。真是一家子都是个糊涂虫,被戴孝的一身俏给迷住了心。岁岁你坐这边来看,看的更清楚些。”鄂伦岱道。 佟妙安听话的抱着小碗挪了个位置,挪动时嘴里不忘嚼着虾仁。 她喜欢吃虾仁。在观里时,最多只能吃点儿鱼。 可是,鱼刺容易卡到嗓子,有时做不好又会腥,她不甚爱吃。 等回家中,家里人发现她爱吃虾仁后,几乎每天桌上都有用虾仁做的菜。 “阿玛,您说的冤大头,咱们好像认识。”佟妙安道。 鄂伦岱眯起眼睛,他正好只能看到站在一排排后脑勺。不过,看着那衣服料子,还有仪态气势,家中富贵是少不了的。 “认识?你下山回家后,只带你去了你二爷爷家。难道是他家的人?我是骂到自家人身上去了?”鄂伦岱一脸不可置信,还有些幸灾乐祸。 两家人血缘关系是亲,但是一家人还有牙齿舌头打架的时候,何况还是两个府。鄂伦岱那脾气,隔壁府上的堂兄弟们,他全都打过。 一对一的他全赢,一对三的时候输了,但输的不难看。这样的战绩,鄂伦岱一直很骄傲。 “不是二爷爷家的。但是,也算得上自家人。”佟妙安托着腮,脖子往前探了着,想看更清楚。 鄂伦岱颤抖着手,筷子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背着手的中年男子,背影看着好生熟悉。 手上戴着的羊脂白玉扳指,他早上上朝时,似乎刚见过。 “皇,皇?”鄂伦岱颤着声儿,结巴道。 佟妙安笑着点头:“对哦,阿玛真厉害,眼神好好。就是表舅和四哥。另外几位没见过,看个头比四哥高,应该是一二三哥其中之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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