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临近,此症若根治不了,不知贾家介不介意,若介意,他说了,就坏了这姑娘的姻缘,不说,又对不起于他有恩的贾家。 难怪家里丫头来了一趟,做什么兴头都比以前足了,原来是看到了希望。 女儿这心思,他也难办,贾家已明着表示没那意思,他是姑娘家里,如何能硬着头皮上门问媒,若是被拒,女儿伤心不说,还会影响她以后议婚。 贾家大爷,人才品貌样样上等,有如此青年才俊作女婿,他自然万分满意,且不说对自家有恩,光是支持女子行医这一点,就是极好的,若女儿到他家,想不会被束后院,一身本事也能施展。 可惜…… 葛大夫内心挣扎一番,决定如实告诉贾家,也趁机瞧瞧贾家态度,尽早为女儿做准备,不能再空耗下去了。 大夫诊好脉,收拾东西,周婆子引他到外面开方,锦绣方掀了帘幔进去,问起吴熳近况,将太太的关心问候一一带到,吴熳自然也感谢这位莫名对她有好感的太太好意,问候了她的身体及近况。 另外找锦绣要了贾家老爷太太的尺码,准备新妇入门后给公婆的针线孝敬,锦绣自然为老爷太太高兴,将尺寸都写了下来,和两人喜好都写了下来,又问起上次说的胭脂水粉之事。 吴熳拣着作伪装时好用的说了几样儿,锦绣亦记下。 一来一往,拉拉杂杂说了许多,多是贾林氏对吴熳身体的关心。 锦绣边听边观色,见大奶奶确实挺好,便匆忙领命来,又安心匆匆回。 吴家另外两位姑娘看着进出送东西的人,嫉妒得不知撕了几块手帕,不过,有了上一次被父母亲敲打的教训,两人连吴熳面前都不去了,省的难受,倒是予了吴熳前几日许多方便。 晚间,胤礽到家,听了锦绣禀报,“虽葛大夫说脉相不变,但大奶奶面色红润,气色比前几次见好上不少……” 锦绣还留心到大奶奶特意穿戴贾家送去之物,与贾林氏一说,贾林氏更是欢喜。 只胤礽听着那女子面色红润,心想着,能跑出去打人一顿,又悄无声息回去,一点儿痕迹不留,身体、面色当然不错了。 至于葛大夫所言,他亦猜到多半是阴气影响,只想着以后若是鬼差不敢来,善加保养,应是能养回来的。 人安然无恙,便好。 却说陆判这边,正如胤礽猜测那般。 阎王爱惜几百年尽职尽责的下属,文曲星来问罪,只好好搪塞,请他偏殿稍坐,命人叫来陆判,屏退牛头马面及一干鬼吏鬼差,低声喝道,“你糊涂!” 陆判今日一直在查贾琛,来的路上听鬼役说文曲星君到了地府,他便知事发了。 阎王也不需他分证,令他速将七窍玲珑心换回来,物归原主;他自己去刀山火海走一遭,凭他的修为,只算小惩而已;至于那朱尔旦,将生魂拘来,在文曲星面前受上一回刑,也算替那两个被挤掉功名的读书人出气了。 哪知陆判对怎样惩处自己都无异议,但涉及朱尔旦,就不行,对阎王要求,哽着脖子不应。 他与朱尔旦知己相交,时常促膝长谈,抵足而眠,甚为投契,陆判已许多年没同这些日子一般畅快开心过了,罚他可以,动他兄弟不行。 阎王恨铁不成钢,怒道,“不行?你说了能算?比干还在偏殿坐着,你又不是不知他怎么死的,脾气又硬又倔,如今就等结果,你还不愿意?容不得你不愿意!” 陆判只侧过身,昂头不理表明他的态度,阎王也知他的臭脾气,好声劝道,“我已查过那朱尔旦,福薄寿短之命,若没有你给他换心,他就是考一辈子,也考不上秀才!可事实呢?他得了举人功名,成了人人称道的经元,已达命定之所不能及,还有何不满足,你已仁至义尽,犹豫甚!” 陆判不言,他将朱尔旦当作知己,自然得为其考虑后路,若是就此取回七窍玲珑心,那他日后参加书生聚会,文思不涌,作文不通,岂不叫人笑话,也会让人怀疑他的功名来路不正,将来如何立足。 由此,陆判心下又生一计,能否从地府中再挑一颗心,不如七窍玲珑心巧、又比原本的愚木心好,与朱兄弟换上,如此循序渐进,叫人看不出痕迹,慢慢泯然众人,也是极好。 阎王见他不思悔改,竟要一条道走到黑,怒到气抖,“若被人知道,又告你一状,又当如何,你当这地府森规是儿戏吗!” 人? 陆判不是蠢货,他虽脾气暴烈,但也才高八斗,自然能抓住阎王的细微之语,“有‘人’告了我,是谁?” 他就说,朱尔旦再如何,也不能惊动文曲星,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朱尔旦寿数已不足三十年,天上也不过一月时日,他换心时便想着能立马能取回,神不知鬼不觉,如今,怎会这般快就被文曲星君知道? 阎王甩袖,怒视他,怎么着,还想找人麻烦? 见其冥顽不灵,阎王也不多言,唤来牛头马面拖他去受刑,又命鬼差夜间拘朱尔旦来受刑,并令阴律司判官崔钰去将心换回来。 几令齐发,众鬼听令,各司其职,迅速行动。 比干虽对阎王轻拿轻放陆判不满,但念其任职几百年有功劳也有苦劳,小惩大戒便罢,只那朱尔旦一定是不能轻松放过,否则落第书生遭遇不公不知,亦无处申告。 夜间,果擒了朱尔旦生魂来。 朱尔旦正在睡梦中,忽被人扯起来,就见还躺在床上的自己,一时愣住,转瞬就见眼窝青黑凹陷、面如白。粉的鬼差,吓得腿软。 原他痴愚之时,无知无畏,胆大心大,自不怕判官恶鬼,否则他也不会因自证豪放大胆,夜间去背陆判木像,与陆判结识了。 如今读了许多书,知了许多事,自然生了敬畏之心。 见了鬼差害怕,到了阎王殿,见阎王身材魁梧如山,眼大如铜铃,牛头马面形状怪异,殿内刑具罗列,油锅架起,油星四迸,吓得瑟瑟发抖,哪有当初与陆判豪饮时的半分样子。 阎王高坐,瞪着朱尔旦,对如何处置这个小人物,亦是为难,要说上刀山下油锅不至于,简单鞭笞又太轻,恐比干不满。 忽见他腿脚上似附着鬼气,细观,应是受过伤,陆判医治过。 既如此...... 便发令,“牛头马面听令,扎腿骨伤处穿绳而过,倒悬剑树林一夜!” 令下,朱尔旦如死猪肉一般,被穿绳吊起,挂在刀剑长成的树上,痛不欲生,跟着地府中受刑的众鬼一起哀嚎哭叫。 次日清晨醒来,他已完全忘记夜间受刑之事,只觉腿骨疼痛不已,拉起裤腿一看,本好全的伤处竟生了一大疮,脓血溃烂,比断骨疼百倍,禁不住痛嚎,引来家人,朱家父母才因他康复高兴一日,不想一夜过去,又生怪病,忙着家人请医,不由心疼流泪。【1】 只崔氏立在一旁,帕子捂嘴窃喜。
第二十七回 且说吴熳与乞丐交割清楚, 胤礽又派人盯上朱尔旦。 时他正在教小外甥越哥儿认千字文,小家伙听姑祖父说,舅舅丢下他, 自己出门玩了两三天,两眼满是控诉, 如今一回来就逮着他认字,越哥儿瘪着嘴不说话, 不想理这个坏舅舅。 身为人舅的胤礽丝毫不在意, 他自觉上辈子对弘皙等儿子,都没对这小子耐心,更别说其他侄子外甥甚的。 他真是个好舅舅!胤礽半月来时常如此感慨。 兆吉就在甥舅休息时, 进书房来禀报朱尔旦动向, “......朱生忽得了怪病,断骨处生出碗口大的脓疮,溃烂恶臭, 说是须把腿吊起倒悬, 方舒坦一些, 否则痛彻心扉。” 胤礽一闻, 便知地府出手了。 吴家女动手后, 兆吉着人找过给朱尔旦看病的大夫, 大夫说动手之人干净利落, 朱生连块皮都没破,如今忽生此症, 也只地府能做到。 “至于大爷说的人有没有变笨......尚且不明。”兆吉回道。 主子让人盯着此事, 多半是信了那朱生被判官换心之诡言, 这让兆吉等身边人都很惊讶,大爷一向英明神武, 如何能被这等荒言迷惑,众人皆不解。 还没确定朱尔旦的心是否换回,胤礽只叫人继续盯着。 不想,午间裘良着人来传话,“......我们爷说,‘你那些人收着点儿,衙门这头正愁抓不着嫌犯,你还往上凑’,”原话说完,裘良小厮又恢复委屈口气,苦笑道,“琛爷担待,我们爷一定叫小的这样说。” 胤礽不在意摆手,裘良等友人也不解他之种种举动,但未阻止,如今不过关心而已,他不会不识好歹,只让小厮转告裘良,会注意的。 兆吉就在一旁立着,自然把话传了下去,且不提。 距离婚期只剩十五日时,贾家又热闹起来,盖因这日要上吴家过礼,出发前,贾林氏又一次在院中确认礼单。 只听锦绣展着礼单念道,“礼金千金万银、礼饼一旦、海味八式、三牲鸡两对猪肉八斤、鱼八条、椰子两对、羊酒四坛、四京果各一捧盒、茶叶、芝麻各一匣、帖盒一个,另金项圈、环佩首饰共八十件,四季衣裳共一百二十件,绫锦纱罗等料子共一百二十匹......”【1】 每念一样,家人或担或捧,到贾林氏面前走一遭,让太太过眼,直到礼单念完,家人、东西沿着廊下,都快站到院外去了。 贾林氏方稍放心,等来四位全福人,千恩万谢,送人带礼一路浩浩汤汤往吴家去。 路上行人皆艳羡。 吴家捧着交换来的礼书,亦是有些无措,这也太重了,除少了一些上用、官用的妆蟒缎子,与公侯家娶亲比,也不差什么了。 就连刚被全福人戴上金项圈与五凤朝阳珠钗祝福的吴熳也感慨,这恩,能还完吗? 欢喜送走贾家人并吴家回礼后,吴侍御命人将须留在娘家的东西挑出,其余全抬到吴熳院中去,并着嫁妆一齐送回去,钱氏心有想法却欲言又止,不敢违拗夫君。 吴侍御满心欢喜又不安,如今好几处衙门同僚见了他,都贺他喜得佳婿,言辞酸涩,说明贾琛已在为他这丈人走动,可具体什么官职却一直没确实消息,吴侍御心中也打鼓,欲尽快落实,自然对贾家更尽心。 吴熳院中,贾家送来的大小箱笼挤满屋子,周婆子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吴熳只取下头上的珠钗和颈上项圈,继续做针线去了,今日贾家来过礼,她才有种紧迫感,喜帕还没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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