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缓缓说着,林黛玉心中闪过一次又一次挣扎,不自觉忆起府中事关姑妈的闲言碎语,又慢慢放弃,只听得泪眼模糊,扑到姑妈怀里,哀了一声,“姑妈!” 怪不得、怪不得! 这些人畏于外祖母威严,饮食起居上不敢慢怠她,却打心里看不起林家,未将她敬在心里,难怪舅母身边的管事媳妇也敢给她不能宣之于人的气受,林黛玉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乖,别哭,”贾林氏轻轻拍着她,叹息安慰道:“这是你父之过,是他思虑不周......” 话未说完,小姑娘又舍不得,“姑妈——”拖着长长的哭腔,不许姑妈数落父亲。 贾林氏只得放弃,嘴里应着,“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会去信与你父亲,叫他将你的‘底气’补足,叫这起子奴才们不敢小瞧了你去,今日之事必不会有下次!” 小姑娘听着,抽抽噎噎,面却露不愿,贾林氏知她不喜华丽之物,只道,“如今你尚在母孝,那些个颜色鲜艳、华光刺眼的暂且不用,但人不能少。” 黛玉上京时,只带了王嬷嬷并一个小丫鬟雪雁,从气势上便矮了一层,官家小姐的架子没摆出来,先得架子架起来才行,而且...... “府中可安排了教引嬷嬷?”贾林氏这次问的是王嬷嬷。 王嬷嬷猝不及防,望望自家姑娘,忧心,又不想她两难,只垂下眼,轻声道,“不曾。” 初到荣国府时,老太太说照着府里姑娘们的例儿,四个教引嬷嬷、两个大丫鬟并五六个洒扫的小丫头,如今伺候的丫鬟婆子都从别处调来了,教引嬷嬷却是一直没信儿的。 林黛玉用帕子擦着眼泪,面上讪讪,自是明白外祖母暂未兑现那日所言之事,心中略不自在。 贾林氏暗叹“难怪”,否则今日处事便不会如此不妥了。 “今日之事,固有奴才眼高于顶,不敬你之罪,可你亦有处置不当之处,你可知道?”贾林氏声音严厉了些。 小姑娘面皮薄,初次被姑母训斥,不知所措,“请姑妈示下,黛玉不知……”声音透着委屈。 贾林氏这次未软声,只教训道,“你说那花儿是人挑剩下的才给你,姑妈告诉你,错了。” 黛玉只咬唇不语,眼中浮起倔强,明明就是剩了两枝儿给她,何处错了?她不认。 “这花儿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小玩意儿,连礼都算不上,就你巴巴放在心上,看了还赌气,”贾林氏叹气,这便是无人教引的后果,原本冒着仙儿气的小仙女,变得斤斤计较、牙尖嘴利。 “不信你可着人问姊妹的丫鬟们去,你的姊姊妹妹们定是看都不看这花儿一眼,直接让丫鬟收了放起来,忠心些的,没准思量着主子的喜好,挑上两枝喜欢的花色,但大多出于礼貌,只会随手取两枝,之后呢,她们许会戴,许只放妆奁里生灰,个人有个人之法,独独不会放在心上,还为之郁气!” 林黛玉听得眼睛微睁,似没想到会是这般,又思量自己小气,本就哭过的眼圈更红了,王嬷嬷只在一旁轻轻摇头。 老爷将姑娘送入都中,本就是想着家中无女眷教养,这都中,长辈是有了,数儿还不少,一位亲外祖母、两位舅母、两位表嫂,却无一人行教养之职,姑娘反倒被带坏了一些,与丫鬟婆子置气尚是小事,最大之处便是这男女之防。 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 老太太竟让姑娘同宝哥儿里外间住着,日同行同作,夜同止同息,有时姑娘还睡着,衣裳穿得轻薄,宝哥儿就进来了,一点不避讳,有时两人在炕上榻上滚作一团地玩耍,她说过一次,竟被老太太给的小丫鬟驳了回来,还告知了老太太,遭了一通训斥。 王嬷嬷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姑太太虽是林家人,却是远亲,比起老太太与姑娘,关系太远了些,她不好越过禀报,便一直没说,好在今日一瞧,姑太太始终是林家人,为姑娘考虑确实比老太太周全些! 便道,“姑娘听姑太太的吧!” 黛玉点头,起身行礼,“谢姑妈教导。”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记准了,下次便知如何妥当处置了。 贾林氏拉她坐下,“不开心的都过去了,看看姑妈带了什么……” 说着,唤锦绣进来,将里面几个匣子打开,与黛玉分说起带与她的几件小玩意儿。
第八回 却说贾林氏一早斗志昂扬入了荣国府,晚间忧心忡忡急归来,一头扎进书房,手书一封,令胤礽速速发往扬州巡盐御史府。 掌灯时分,胤礽进内院定省,见母亲长吁短叹,急关心出了何事。 儿子神情关切,贾林氏心里甚慰,说起那府中规矩越发不像话,至于心焦原因,只道,“西府老太君欲将小姑娘与那凤凰蛋凑到一处,娘写信去问林海是何意见。”一并叫林海从扬州送了教引、伺候之人来。 若这婚事双方已议定,只当她没说,任那姑娘哥儿闹作一团,从小培养感情。 不过,她亦在信中将猜测隐晦透了去,那凤凰蛋亲妈,荣府二太太怕是不大瞧得上黛玉。 仆代主脸。 周瑞家的身为二太太陪房,送花儿将黛玉这客人排在最末也就罢了,对上黛玉刺话,面无表情,不言不语,话过耳而不入心,仅维持一个奴仆该有的面子本分,可见多不将黛玉放心上。 若不是主子表态,她何敢? 往后,黛玉真入了他家门,婆母不喜,日子不会好过。 当然,宝玉之优弊,她也一一阐明。 宝玉能与黛玉顽到一处,足见志趣相投;今儿又有他替黛玉行周全两方之事,令贾林氏刮目相看。 但快十岁的哥儿,不进学、整日与内帏丫鬟厮混、日后恐难撑门楣亦是事实,如何取舍,便是林海这亲爹该忧心之事了。 贾林氏只等林海回信,此事便算完了,心思转回自家。 “李家那事儿处理停妥了?”贾林氏真是不稀的提他家,实是没完没了。 胤礽答道,“季闻会帮着周旋衙门,其他咱不惧查,无甚事的。” “那就好,”贾林氏点头,垂眸沉思,越想越觉儿子婚事拖不得,否则什么脏事儿、破事儿都能粘上来,索性...... “明日,你便送我去庵堂吧!” 啊? 胤礽瞠目。 “你也休息好几日了,要是骑不得马,便同娘一起坐车,娘不笑话你!”说罢,贾林氏一挥手,又想将太子爷赶出门。 胤礽哭笑不得,忙携住母亲,“母亲,明日父亲休沐......” 好容易一家子团聚,他娘儿两个出门,独留父亲一人在家算怎回事? “你爹平日里也独丢我一人在家,便是丢他一回又如何?就这么定了!”说完,贾林氏令锦绣关门。 胤礽无奈,父亲独居私塾,不也是母亲丢的? 锦绣捂嘴笑,把人往外请,“大爷回吧!” 胤礽叹气,只得负手走了。 次日一早,家仆准备车马,贾林氏来回摆弄院里几盆花木。 “琛儿,你说佛前兴供茶花与菊花吗?”贾林氏犹豫不定,她只知供莲寓意好,不过这季下,莲花早枯了。 胤礽亦不知,只安慰贾林氏道,“只要心诚,想来佛祖是不会怪罪的。” 因此,甚都好,勿问我! 听儿子这般说,贾林氏立下决心,手一指,“将那盆观音白与金盏银台都搬上车,”一白一金,纯洁又有金光,无论怎么说,佛祖菩萨也不该嫌弃,且这花名儿也好。 “菊花便移一株绿云,一株杭白。”让佛祖们看个新鲜。 “再折几枝桂花,取瓶子泡上!”金桂花儿香,也叫佛祖菩萨们换味儿嗅嗅。 锦绣听令,招呼丫鬟婆子们搬花折花,又去看时令瓜果可有装好。 只胤礽一人无所事事,摇着扇子悠哉立在一旁,竟见母亲身边嬷嬷指挥婆子往车上装炊具,因问道,“这是何意?” 嬷嬷忙解释道,“那庵堂简陋,饭食定也一般,此去遇上饭点,便自家对付一顿,就不用她庵里的斋饭了。”不见太太喜欢那位吴家姑娘都自己打食儿吃吗? 嬷嬷自上次回来,便记着这事儿,此去便安排上了。 胤礽仰天望去,感慨可折腾苦了,这要相不成,母亲怕是真不依! 行装打点完毕,终于出发,胤礽依旧骑马,领着三辆马车一摇一晃往城外去,正好与敦大老爷一来一往错开。 敦大老爷回家来,不见娇妻大儿迎接也就罢了,还冷锅冷灶的,回到书房,儿子游记未补完,装裱画卷未送回,简直样样不顺心,只满脸怨气,家中奴仆皆避走,生恐惹了老爷眼。 话分两头。 严路寻的庵堂果是又远又荒凉,慢行了半日,至山脚时,胤礽只觉那股子山林独有的湿冷气都快漫出来了,打在人身上凉阴阴的。 不过,往山上走着走着,他突感不对劲儿,似曾相识...... 身后家仆亦在嘀咕,“难道深秋之故?这山里怎比上次冷恁多!” 其余几人也跟着点头,便是走在前方的贾林氏几人,亦缩了肩膀,紧紧外袍披风,锦绣嬷嬷挨近贾林氏,还替她摩擦衣物取暖。 胤礽方想起这似曾相识之感从何而来,此乃鬼差身上溢散的阴气! 他急忙环顾四周,只见山道东北方雾气较别处浓些,便跟身边小厮嘱咐道,“爷去那边瞧瞧,不必跟着。” 小厮摇头,“不行,大爷,这荒山野岭的,要是遇上野物就糟了!” 胤礽上下扫过他的小身板,“若真遇上了,爷带着你这猫崽身板有何用?” 这小厮便是那日来回报信的小子,因出生时,身小声也小,父母便取了“猫儿”这一贱名,特求了主子不改名,就怕养不活,这猫儿长大了,依旧一副猫样儿,瘦瘦小小的。 猫儿叹气,“大爷不带小的,可带护院啊!” 不过,想想家里护院身手都不如大爷,又深觉带了也如没带,真有豺狼虎豹什么的,不定谁保护谁! 不对不对! 猫儿甩甩脑袋,被大爷绕进去了,怎能放任主子独身去危险之地! 猫儿思考时,他家大爷早往林子里去了,刚想跑起跟上,却被后面五大三粗的家仆按住,“大爷说了去去就回,不用跟了。” 猫儿不敢吵闹,怕引得太太担心,只朝着林中方向引颈干瞪眼。 胤礽顺着雾气踱入林中,身上愈来愈冷,证明他离鬼差近了。 没想到,此间亦有鬼差。 胤礽虽见过宁荣二公英灵镇守两府,知晓此间亦有鬼魂之物,但鬼差,实属第一次碰上。 “嗷嗷!赵老三你害我!” 胤礽还未靠近,便听见一声尖利哀嚎,并锁链哗啦声,必是鬼差无疑。 随后又闻一低沉粗哑声音无奈道,“看吧,这便是我说的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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