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自己也挂了彩。第二天顶着一头包去聚义厅,大伙一见,哟呵!动真格了! 于是排队朝他敬酒。白胜飘飘然,伤也不疼了。 从此以后,他胆子渐肥,跟一群绿林高手耳濡目染,揍人的手段也渐长。齐秀兰招架不住。 * “他奶奶的!”齐秀兰把盆里衣服一件件惯到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老娘为了他坐监受刑,受了多少屈辱!上山第一天,他跪在老娘跟前,发誓要敬重我一辈子!如今才过多久,全变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想到自己已经进了贼窝,连娘家都回不去,又禁不住嚎啕大哭。 阮晓露听得火冒三丈,一拍大腿,骂一声狗日的。 老话说得 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初那个求爷爷告奶奶的可怜虫,“浑家没救出来,俺也不走”的大情种,被梁山这么一养,居然也学会耍横了! 花了她五十贯钱呢!当初就该让他烂在牢里! 齐秀兰:“妹子,你是俺两口子的救命恩人,你能不能得空去跟俺老公说道说道,骂他一顿。他如今都听不进去俺讲话……” 阮晓露两手一摊:“人家现在可牛气了,也未必肯听我呀。” 齐秀兰不好意思:“你兄弟们的话,他总听吧?” 阮晓露想了想,要是搬出三阮来,大约确实治得了白胜;问题那是三阮,不是老娘舅,更不是妇联干部,听说白胜敢打老婆,说不定还会翘大拇指:白兄弟支楞起来了! 哎,这满山的落后分子,带不过来啊。 治梁山的落后分子,就不能讲道理,就得用梁山特色的方法道路。 如果能借此机会,稍微提升一下梁山对女性的友善度,就再好不过了。 阮晓露看看齐秀兰,忽然问:“这些日子,你吃啥?” “我?”齐秀兰愣了愣,“去库房领粮食,自己随便做点汤饼面点什么的。” 虽然有过一次去聚义厅“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经历,但齐秀兰不好意思天天去,日常就是从粮仓里领点杂粮,和以前当平民一样,节俭着过日子,每天既要酿酒还要干家务,从天亮忙到天黑。 她刚刚经历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身体虚弱,一身的伤,比以前瘦了三十来斤。顿顿吃杂粮也补不回来,上个山都喘,端个洗衣盆都吃力。 而白胜呢,同样是牢狱之灾,上山的时候瘦骨嶙峋,像个刚从五指山爬出来的猴子;如今天天吃喝休养,养得面白唇红细皮嫩肉,成唐僧了。 以前两口子摩擦,还能勉强打个平手;如今可不一样了,白胜单方面吊打。 “走走大姐,别管衣服了,跟我去水寨,”阮晓露一把将齐秀兰薅上路,“我有一计,能让白胜不敢再揍你,只是花点时间。”
第23章 水寨小亭里, 齐秀兰左手猪肘,右手炸鱼,面前还摆着一碗鱼头豆腐加料大补汤, 嘴巴塞满,嚼得牙齿都酸了。 主位上, 阮婆婆看一眼这不争气的大媳妇, 埋怨道:“多久没吃饱饭了?慢点,别噎着!” 给她又夹快肉, 自己颤颤巍巍地举起筷子,慢慢从大棒骨里捅骨髓。 那可是纯肉啊, 老婆婆却吃得一点也不猴急, 显然已经习惯了。 “妹子, ”齐秀兰热切地问, “你们伙食咋这么好?晁大哥特批的?!” “嘘。”阮晓露朝码头努嘴, “水泊里的大鲤鱼, 运到外头换粮食, 偶尔还有肉。粮食布匹送到库房充公, 这肉可够不上全山吃,让我拿来孝敬老娘。我娘吃剩下的,咱们水寨的人就悄悄分了。大哥们不管束, 你也别对外头讲。“ 梁山上开着大锅饭,水寨里却有私房小灶。这段时间水寨兄弟们的猪肉摄入量突飞猛进, 再加上阮晓露的科学训练,人人变成大肌霸。 齐秀兰羡慕得直咂嘴:“不讲不讲,只要你偶尔带俺来过过瘾……” 吃到肚歪, 又喝了点酒,齐秀兰胆儿肥了, 比比划划的道:“哼,敢欺负老娘,老娘在你们的酒里吐唾沫……” 阮婆婆听了首尾,心疼这大媳妇,也附和:“你不是负责造酒吗?不要去了!就说被打得起不来床,让他们全山没酒喝!就在我这儿住着吧!” 齐秀兰跃跃欲试。 阮晓露哭笑不得,赶紧偷偷摇手,然后伺候老婆婆离了席,去睡午觉。卧房里很快响起低微的鼾声。 “别听俺娘的。”她拉过齐秀兰,悄声说,“酿酒作坊你要守好了。你罢工,自有别人顶上。到时你可就一点话语权都没了。” 整个梁山就是一个大团队。而处理团队摩擦,最忌扩大战火。 阮晓露想起以前市队里有个挺厉害的姑娘,被队友霸凌,影响训练状态。她想出的“控诉”方式,就是在接力赛中因“状态不佳”而失误,砸了全体的成绩。 这事闹大,霸凌她的队员受到了警告。然而她自己呢,后来的选拔名单里,再也没有她的名字。 公平吗?不完全公平。然而生活不是剧本,自己的路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如果齐秀兰因为挨了老公的揍,而赌气荒废全山的造酒事业,虽然情有可原,但等于自己放弃道德制高点,让别人觉得她罪有应得。 齐秀兰听得连连点头:“那咋办?” “休息好了?来散步。”阮晓露把她带到水寨训练场的空地边,“你体质太弱,除了调整饮食,还得锻炼。先从恢复性训练开始,循序渐进。我先给你安排几组热身,你听好动作要领。” …… “一二一,一二一……” 阮晓露在前,数呼吸控制节奏;齐秀兰在后,胳膊上甩着一条破毛巾,本来是打算用来擦汗的;可是二里地下来,她已经目光呆滞思维僵硬,任凭汗水滴到下巴,愣是没力气把那毛巾扯下来。 阮晓露教的发力和呼吸诀窍,比如什么要向前伸膝盖而不是伸脚后跟、重心要在前掌、手臂不能左右摆动……齐秀兰一个常年劳作的劳动妇女,一开始差点给折腾得同手同脚。好在没跑多久就在一个小亭子旁停下来,喝点水,休整休整。 阮晓露扶着齐秀兰坐下,一手搭她的脉,一手搭自己的脉,估算她的心率。又捏捏她胳膊内侧的肉,估算体脂。 “这儿酸吗?这儿呢?这里呢?” 齐秀兰扭捏:“这是干啥啊大妹子……” 简单做了个体测,她发现,齐秀兰在牢房里受了几个月折磨,身体已经虚得要命,肌肉全消耗没了,心肺功能也受损,稍微活动一下就气喘。消化系统也有点紊乱,粗纤维吃多了不吸收,油腻的东西也禁不住,必须内外调理。 当然,她也不是老中医。她心目中的“调理”,就是简单粗暴的“吃”加“练”。 “杂粮先少吃。我给你设计个食谱,多摄入碳水和蛋白。”阮晓露沉吟,“然后每天早上找我来做恢复性训练。我正好缺个跑步搭子。” 如今齐秀兰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体质。阮晓露给她设计的锻炼计划,是通过快走、慢跑来恢复心肺功能,通过饮食和简单的自重训练来增强肌肉力量,进而以最快速度增强体质。 梁山上没有室内健身房,所有练习项目都是露天。没多久全山喽啰就都发现,阮姑娘的晨练队伍人数翻倍,成了两个人。 齐秀兰为着阮姑娘那句“能让白胜不敢再揍你”,那是异常的听话。阮晓露安排的各种陌生又奇怪的机能训练,换个水寨小喽啰,得费老鼻子劲才让他买账;而齐秀兰完全不吭声,让做啥做啥,纵然有疑问,也闷在肚子里。 每天完成训练任务,长出一口气的那一刻,她不像是个受尽委屈的粗野村妇,倒像个贫困山区挖掘出来的体育苗子,闷一口气,不出成绩不罢休。 大伙依旧是看热闹的心态,看着俩女人自娱自乐。 乐到一半,来了个煞风景的。 白胜路过,没好气地斥责老婆:“家里的臭衣服还没洗,还有工夫在外头耍。快回去!” 齐秀兰脸色一白,收了架势,低头含胸,跟在后面就走。 阮晓露:“……等等,还有两组……” 齐秀兰走没两步,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一眼,但还是跟在老公屁股后面。 阮晓露纳闷。当初那个麻袋里的女人,伤痕累累,苦头受尽,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不靠谱的老公揍了一顿。 怎么现在生活安稳,反倒乖顺了? 想想也不奇怪。过去在安乐村里当百姓时,夫妻有点矛盾,还能有熟人邻居帮着说合。两个都不是善茬,各自手上握着对方违法乱纪的把柄,属于一条绳上蚂蚱,也不会闹太僵。 现在不一样了。齐秀兰举目无亲,而整个梁山都是白胜的“兄弟”。 人是坚强的,能靠着一点不屈的精神头,在阴沟里挣扎活着;人也是脆弱的,一旦精神头被打折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至少不能只靠自己。 在白胜第三次打断训练,把他老婆叫去干活之后,阮晓露觉得不能干看着。 做事贵在有始有终。这活儿既然揽下了,就不能让别人随便打乱她的计划。 “白大哥。” 她挡在齐秀兰前 头,朝白胜假笑。 白胜对她还是比较敬畏的。慌忙抱拳行礼,嗫嚅几声,大意还是想赶紧让媳妇回去干活。 “白大哥,闲着呢?”阮晓露热情微笑,“我怎么听说头领们都在聚义厅商议来年的劫掠份额……怎么,没叫你?” 白胜面露尴尬之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虽然也算个“头领”,可跟其他好汉比起来,要块头没块头要武功没武功,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好啦不哭,不就是他们不带你玩吗?”阮晓露若无其事地扎心,“知道为什么吗?” 白胜又气,又不敢生气。最近没惹她啊,这姑娘怎么突然这么狠? “要么我说你不会做人。”阮晓露推心置腹,低声道,“你瞧,这全山几千喽啰都是光棍,连林教头这种大高手都是孑然一身,内务全靠自己整理;你呢,天天显摆你有个浑家给你洗衣做饭打洗脚水,想没想过别人什么心情?” 白胜确实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一双小眼里全是迷惑:“啊这……” “好啦,你这衣服一天不洗,说实话,跟别人站一块也闻不出臭来。你回去吧!我把嫂子在水寨多留一会儿,省得旁人整天看你出双入对的眼红。” 白胜琢磨琢磨,阮姑娘这意思,还是在帮自己呢? 难道,正因为自己有老小,和别人不同,这才被孤立?不,不仅是有老小,他还整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使唤老婆干这个干那个,能不拉到全山人的仇恨嘛! 白胜犹如醍醐灌顶,明白了。 “姑娘、姑娘教训得是。俺这就走,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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