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张教头居然直接把人打死了,果然是老当益壮,让她刮目相看。 张教头却满面骇然,喃喃道:“我没想打死他啊……” 阮晓露上前,忍着厌恶,将尸首略略检查一番。 “这人常年体重超标,心脏早就不堪重负。今日吃一惊吓,心跳血压飙升,再加上缺氧,极易导致心源性猝死。”她淡淡道,“全赖他饮食油腻,缺乏锻炼,放荡纵欲,不爱惜自己身体。您一把年纪,胳膊腿儿样样不利索,怎么可能打死一个壮年男子汉呢?” 张教头沉思半晌,道:“即便如此,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就去官司出首……” 他颇有担当地说到一半,看阮晓露表情复杂,自嘲一笑:“若真那样,拔出萝卜带出泥,须得连累了你们。” 阮晓露把老爷子扶到空旷的角落:“我说了替您兜底,肯定不会撒手不管。” 这时候张三李四带着众泼皮回来邀功,说他们略施小计,把高衙内那帮走狗骗到一处地下赌场,一时半会出不来。 正得意洋洋地说呢,突然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全跪下来。 “姑奶奶,您、您玩大了啊!当初没告诉我们……” “你们是地头蛇,这事怎么善后,你们最有经验。”阮晓露正色道,“在场都是熟人,都是一条绳上蚂蚱,绝对不会出卖你们。事成之后,每人二十两银子酬劳。如若事泄,打入大牢,我自有梁山兄弟营救,他们可不认识你们……” 众泼皮唉声叹气。贼船已经上了,当初接了她的银子,帮她清理这个空院子的时候,就该想到此时后果。 好在泼皮们都没什么法治观念,道德上也毫无底线,所虑不过技术细节而已。几个泼皮当即围拢,商议如何抛尸最稳妥。 阮晓露让燕青监督这些社会渣滓,自己扶起张教头。 “耽误您休息。”她微微一笑,“现在我送您回去。” 张教头苦笑:“只怕今晚睡不着啊。” 说归说,走在路上,步伐逐渐轻快,眼前那灯红酒绿的彩楼绣桥,和印象里多年前的东京盛景慢慢重合,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黑是黑,白是白,爱憎分明,快意恩仇…… --- 高太尉府上衙内无故失踪,一夜未归,高俅心急如焚,派了无数精干公人,均未寻获踪迹。 抓到当时跟着他的闲汉泼皮——这群人趋炎附势,没一个真朋友,早就跑了一大半——剩下的不论如何拷打,都说自己当时被扣在个赌场,不知高衙内踪迹。 此事马上传遍全城,不少官僚为了巴结高俅,放下手头公事,一齐派人寻找。但也有人暗地里幸灾乐祸,等着看高俅的笑话。 百姓自然拍手称快。这高衙内横行霸道,专一淫垢人家妻女。夜路走多遇见鬼,这次多半是遇上仙人跳。只盼那仙人跳的好好整整他,让他吃个教训。 可多日过去,高衙内始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要说是仙人跳,此时也该吃干抹净,赶出来了;要说是绑架,到现在也没听说有人到殿帅府勒索赎金;要说他自己离家出走,此时也应该早就被巴结高太尉的人送回来了吧! 直到十天之后,大相国寺看菜园的僧人在清理粪窖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一具泡得发胀的尸首,状态凄惨,那僧人当时就吓得差点见了佛祖。急报官,找仵作拉出来时,有人认出,正是多日前失踪的高衙内。 高俅又惊又悲,将附近廨宇僧人都拿问一遍,全都一问三不知。这菜园子 是大相国寺寺产,就连朝廷也要让三分,也不敢将这些僧人刑讯过甚,况且听其供状,确实都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佛家弟子,都和高衙内无冤无仇,无甚干系,不少人连只蚊子都不敢打,更别提杀人。 有那敬业的仵作,蒙了三层口鼻去验尸,结果发现高衙内手里紧紧攥着一盏鲜艳河灯,贴身缠满各式女子衣物,诡异无以名状。那老仵作当时就心梗倒地,醒来以后申请退休,再也不干这行。 老百姓的想象力是无穷的。马上就有暗地传说,是高衙内害了无数良家女子,赶上七月半,让怨愤的女鬼给勾了去,还他以前的风流债。 越传越邪乎。高衙内如何趁放灯之时追逐美女,如何被美女勾了魂,直直地随她而去,如何眼也不眨,自行迈入粪窖,以为是温柔乡……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在场亲历。 瓦子里的说书人文思泉涌,灵感如潮,新编不少现世报的故事,指桑骂槐,不亦乐乎。 --- 殿帅府后巷的废弃小院子里,堆了锃新的砖瓦木料,正在进行一场彻底的装修改造。 监工阮晓露戴着草编斗笠,手帕擦着汗,正弯腰检查地面的找平。 “回头这里种几颗树,那里挖个下水道,其余地面全铺石板。”她吩咐,“原先的房屋地基不必留着,旧的材料一律换掉。费用找我报销。” 一群泼皮被她拉来干装修。张三李四连同十几个小弟,搬砖的搬砖,砌墙的砌墙,已经累得头晕眼花,哀求道:“小的们虽然贪财,但也要命呀!大姐,你要住这院子,稍微抹抹墙,整整地面就行了,做什么非要重新整修,白费那么多工夫!” “这叫破坏现场。”阮晓露头也不抬,“不管你们在这院子里留下多少痕迹证据,这一装修,全都消灭,岂不是方便?” 泼皮们无话可说,干巴巴地笑道:“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阮晓露也笑道:“你们也不笨哪!——怎么想到把尸首丢粪窖,若非有意翻找,不会让人轻易发现——这招高啊。” 张三李四笑得尴尬:“我们就是灵机一动。” 其实是因为他俩有过亲身经历。当年鲁智深被调来看菜园子,他们纠结一帮泼皮,想给大师一个下马威,把他丢进粪窖耍子。没想到玩火自焚,反倒被鲁智深一脚一个,踢进粪窖,来了一次黄金万两的洗礼。 因此两人可谓感同身受,取得第一手经验,知道粪水密度低,人进去立刻沉底,强似沉河沉湖。又对菜园子附近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 阮晓露问:“那,给人身上塞女子内衣,捏造女鬼索命的谣言,也是你们干的咯?” 几个泼皮面露得色,低声说:“既然是怪力乱神的事儿,仵作怕中恶,验尸也不敢太认真。至于女鬼什么的,那也不算小的们造谣。是别人先如此猜测,我们只不过到处扩散了一下……” 有人道:“那高衙内名声如此,那太尉府也不敢深究。听说那高太尉已经病倒了,请了好几个大夫进府医治,花了不少钱呢。” 又有人嗤笑:“自己生不出来也就罢了,非要过继一个,这下好了,也让老天爷收去,这高太尉合当命中无子,就该绝后。” 阮晓露心想,绝后还不够,最好高俅也赶紧悲伤而死,给底下那些务实勤奋的好官腾腾地方。 --- 张教头的故居很快整修完毕,房契也新签了,用的是阮晓露的名义——张教头一家早就注册成了流民逃户,在开封府除了名。左邻右舍也都摆平,几个泼皮出头一吓唬,谁也不敢欺侮这家子新来的。 客店一天天住得太贵,山寨的公款也不是大风刮来。阮晓露干脆让张教头和燕青一起搬进旧居。街上换了一拨邻居,张教头这几年在济州府钓鱼为乐,风吹日晒,整个人黝黑苍老了不少,竟无人识得他是从前住户。 纵然有那心有疑虑的,如今高太尉全府上下乱成一团,老的病,小的死,一锅粥。谁敢拿一个几年前触过他们逆鳞的小人物去给高太尉添堵。 阮晓露本色出演,扮成个外地民妇,打扮得村村势势的,披一身肥肥的裙子,遮住一身薄肌,一路打听到城西李家集外。 高衙内在身死当日,给她贡献了最后一点价值,泄露了当下的烟药仓库所在。 身为当今殿帅府太尉的唯一爱子,跟高俅办公耳濡目染,关于军事方面的信息,他要么一无所知,如果知道,肯定不会为假。
第242章 阮晓露灵机一动, 干脆按照自己随口编出的“人设”,假装一个远来寻夫的工匠家属,在那作坊附近寻寻觅觅的打探, 果然无人生疑。 晃荡半日,那作坊的典事终于注意到她, 派人去打发, 赶不走,干脆自己出来赶人:“小娘子, 此处是机密重地,禁止无关人员出入。” 这典事一口西北口音, 嗓门极大, 明显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在军需部门继续发光发热。 阮晓当即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儿, 捏着嗓子道:“俺的老公, 以前也在西线打仗, 随小种经略相公镇守渭州。如今做工匠, 就在这里劳动……” 借用一下鲁大师出家之前的人设, 说得栩栩如生,勾勒出一个为国为民的边关将士形象。 那典事神色微微一动,口气软了些:“看你连日辛苦, 给你破个例,你的老公是谁?我叫他出来和你厮见一番。” 阮晓露不假思索:“楚留香!” 若说个鲁达武松、李俊张顺之类的名字, 重名尴尬是小事,被人发现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那是大事;干脆编一个绝无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的名字。 果然, 那典事只听了个音调,就道:“没有这个人, 你找错地方了。” 阮晓露执拗:“他说就是在这个地方,李家集附近的猛火油作,因着对西线战事,火器造出就运走,所以在这个方便的位置……” 那典事一听,说得头头是道,又犹豫了。 “那我再去帮你问问。” 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没有姓楚的。你多半是记错了,你到别的作坊去找找。” 阮晓露也不走,提个篮子,里头是热腾腾的蒸饼。 “几位大哥,吃饼。” 几个典事、监作暗地里笑。好一个淳朴的妇人,只是这贤惠没用对地方,还以为是在村里呢,以为讨好一下别人,就能收割人情,就能达成所愿。 不过当今衙门管理混乱,民间消息又不畅,像这种稀里糊涂来寻人的,她也不是独一个。多半赖上几日,自己慢慢想通,也就走了。 因此那几个小领导吃了她的饼,也不赶她,任她在围墙外头晃悠,还提醒她:“这里太晒,小娘子,你到那片树荫去。” 阮晓露看到,猛火油作坊外,有一片竹蓬覆盖的大屋,牛车板车出入其间,想必就是凌振梦寐以求的精纯原料。 凌振此前给她科普过,当今技术,制造□□的主要材料不外乎焰硝、硫磺和木炭。材料都不难获得,纯度才是决定火药品质的关键。 在西南边远地方的硝洞采出硝矿,或是直接进口别国的原硝,简单处理之后运抵全国各处。寻常品质的硝石销往民间。质量过硬的,运抵猛火油作,作进一步提纯——提纯工艺当然是国家垄断——一部分用来造火器,还有些上供皇家,用来炼丹和制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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