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无言以对:“也是。” 要冒充外国人也不太现实,人家都带着国书印鉴,举止做派也不是短时间能模仿来的。 要像灰菜一样胁迫别国给自己代购……灰菜背靠的是强大的金朝军队,随时都能踏平高丽王都,这才能让高丽人俯首帖耳。而梁山身处山东内陆,有什么能威胁到别国的筹码? 直到回到旧居,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饭——燕青叫来的外卖,银器盛着,比市场价高了两三倍,不知他从哪个酒楼定的;又跟张教头下了两盘棋——局局都输,闷头睡觉。 ---- 第二天,阮晓露精神抖擞地起床来,召集张教头和燕青开会。 “好久没见孙立孙提辖了。”她兴致勃勃地道,“他也还没去登州上任呢吧?咱定个日子,请他吃个饭。”
第244章 数日后, 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高丽使节住所。 高丽使团成员、选官侍郎崔思贤带了几个从人出门。 从人里有高丽装扮的,也有两三个宋朝衙门指派的“地陪”。为了国家安全起见, 使节肯定不能让满城乱走,向来都有两三公人跟着。不过太平日子过久了, 人人心理松懈。这两三“地陪”也是例行公事, 每天跟着外国使节公款吃喝,日子过得挺美。 崔思贤问其中一个地陪:“甲仗库衙门怎么走?下官有公干。” 使团来京半年, 按理说应该对宋朝都城了如指掌,去哪儿都轻车熟路。其实不然。汴梁城太大了, 他们本国所有繁华城市加起来, 都不及此处的热闹一隅。使团进入皇都, 如入迷宫, 根本不敢在城里乱走, 只是在宋朝官吏的引导下, 走熟了去大内、佛寺、宗庙等几条常用路线。至于其他地方, 那都是两眼一抹黑, 出门就抓瞎。 谁知这“地陪”也一问三不知:“小人刚调来本职不到一个月,路还没您熟呢。” 崔思贤两眼一黑,只好自己问路。 “请问相公, ”崔思贤拦住一个路人,礼貌询问, “去甲仗库衙门怎么走?” 崔思贤自认汉语说得挺地道,各种谦辞敬语也用得不差。可不知为何,路人见他, 纷纷闪躲,仿佛看到老虎出街。 崔思贤茫然片刻, 才意识到什么。自己不是老虎,自己是老虎前头那只狐狸。 无奈,凑近身边一个“从人”,低声道:“郎君,请你离远一点,否则将行人都吓跑了。” 扮成驿馆从人的灰菜不以为然:“吾面慈心善,气度高雅,何至于惊骇于人哉?市中同高之男,亦非无有也!” 崔思贤心中大翻白眼,还得低声下气:“是,是。” 小步快走,转过一个拐角,迅速将灰菜甩掉了那么一刻。这才问明了路径,小心翼翼地拐上一条自己从没走过的街。 几经波折,总算看到了甲仗库衙门的黑漆大门。几个杂工进进出出。崔思贤跟身边的地陪说明来意,大大方方地递去拜帖。 高丽国王亲自撰写国书,请求大宋赠予精纯硫磺焰硝,以作炼丹之用。这理由冠冕堂皇,不怕被人怀疑。 崔思贤在外头等,甲仗库里一个看门的倒挺热情:“是外国使节吧?欢迎欢迎。天气热,你且进来等着,喝口凉茶。你们这些从人不必跟着了,外头找地凉快去吧。” 崔思贤心想,这个衙门看着管理挺松散,倒有人情味。 他身为使节,说是代表一国形象,其实在本国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没有太多特权。今日身在异乡,被陌生人关心了一下,内里有些感动,连忙谢了。 “地陪”们也乐得休息。他们的任务只是确保外国使节不会单独行动。眼下在本国衙门里,有无数眼睛看着,“地陪”们也乐得松懈一刻。 崔思贤跟着看门的绕了几步,来到旁边一处小门,屋檐下避避暑热。 旋即有个小厮叫他:“是来办手续的高丽使节吗?这边走。” 崔思贤赶紧整理衣冠,一边跟着走一边想,大宋真是人才济济,连个打杂的小厮都如此眉清目秀,这模样搁自己家乡,高低也能当个驸马吧? 跟着那漂亮小厮走, 曲里拐弯顺着墙根,越行越偏僻,到后来居然踩上了泥地和杂草。崔思贤心生疑惑:“小哥,可是走错了路?” 那小厮倒理直气壮:“甲仗库衙门大得很,你认路,你自己走啊。” 崔思贤无言以对,只好闷头跟着。路上倒有几个甲仗库职员路过,跟那小厮打招呼闲聊。 “小张闲,今儿你当班哇?” 崔思贤于是不疑有他。一直走到后头花园水池,一弯小路后面,树丛里显出一个小小的阁楼,门口杂草萋萋,倒像是个废弃的耳房仓库之类。 崔思贤寻思:“这就是甲仗库衙门?” 但那小厮脾气凶,他也不敢问。 进了门,只见几个兵丁驻守左右,正中案台后面坐着一个官,想来就是甲仗库主守。这个官年龄不小,须发花白,却自有一股军官的正气。他身边几个军汉护卫,为首的那个面相偏阴柔,却是身条流畅,眼神锐利,一看便有点真本事。 崔思贤一见之下,心里大石落地,想:这次遇见的官,约莫是踏实肯干那一系的。 遂长揖道:“见过长官。” 旋即不卑不亢,言明自己是高丽使团成员,本国国王想要讨一些精纯的硫磺焰硝云云…… 那长官一挥手,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既有国书,呈上来。” 崔思贤呈上国书。那长官看了一阵,收进袖子,长久不发一言。 崔思贤忍不住问:“手续可完备?广备攻城作的典事言道,只要走一遍流程……” 那长官微有不耐烦:“流程流程,流程那么好走,这衙门也别开了!都知道烟药是紧俏货,你也要,我也要,难不成能凭空变出来?——哎,不过,看在贵国和我国交好的份上,我批是可以批,但……” 崔思贤被他一个个“不过”、“但是”说得心里七上八下,忙问:“但什么?” 那长官道:“你莫要去李家集那个广备攻城作去取货,换个地方。我给你批个条子,” 崔思贤谨慎问:“这……这是为何?” 那长官不发话。旁边那个阴柔军汉眼一瞪,好像在说,这是我们政府内部流程,你一个外宾问那么清楚干嘛? 崔思贤连忙垂下眼,表示听从指挥。 那长官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封好口,叫人递给崔思贤。 “拿着这份文件,到山东济州府李家道口酒店,找一个姓朱的掌柜。他会给你需要的东西。” 崔思贤耳朵动动,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汉语听力出了问题。这“流程”听着怎么不像政府办事,倒像是□□接头呢? 那军汉见他面露疑惑之色,不耐烦地说:“俺们大宋烟药作坊千千万,又不止东京城这一家。反正你得了烟药,也要在登州港口装船,去那不正好顺路?——嗐,叫你去,你去就好了。你要是见疑,那压根也不必做这个买卖。” 崔思贤:“可是、可是下官不能擅自离京……” 那长官微微语塞,回头看了一眼军汉。那军汉立刻接话:“那你找别的部门要通行文牒,不是我们管的事儿。” 崔思贤暗自摇头。想起当年他第一次随团出使大宋时,看到的是一个制度完备、欣欣向荣的泱泱大国。几十年过去,泱泱大国吏治松散,责任缺失,流程稀烂,从内到外成了个一草台班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高丽祖国,不也是内外党争,江河日下,被异族羞辱摩擦,混得连草台班子都不如,也没资格笑话别人。 他恭敬长揖:“遵命。” 心里想,到时候让那个女真祖宗自己去跑腿。他还要在外交圈里混,可不能担这个擅自离京之罪。 那清秀的小厮将他领走:“使君,这边。” 又是一阵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过马厩、兵器仓库、还有一口井。路上还有人拦住问他们是何人,那小厮挂着脸子,随口一答“没见过夷人么”,旁人也就不问了。最后从另一个边角小门出了去,绕过外头一条街,和留在外面的从人会合。 扮成高丽仆从的灰菜早就不耐烦,吹着胡子,压着嗓子问:“事竟如何?” 崔思贤还在咂摸刚才这一圈甲仗库之旅的奇怪之处。冷不丁听他一问,顿觉压力巨大,不过脑子地回:“都办妥了,只不过要去一个稍远的作坊去搬取烟药,小人回去和您细说……” -- 崔思贤走出甲仗库的同时,那个给他文件的“长官”收拾手头纸笔,一个纵身跃出空屋,躲在杂草中,双眼四周一扫,招呼身边“从人”过来。 “这就成了?” 他身边那个“军汉”迅速卸下身上软甲,笑道:“他们使臣人生地不熟,多做多错,谅他也不敢多问。等到了梁山,俺们的作坊里倒是也产烟药,质量嘛,过年放个烟花,应该不会把他家给炸了。” 一边说,一边扯掉束发的带子,披上个灰扑扑的衣裙,再整理出个低眉顺眼的表情,一时间从“俊俏军汉”变成了烧火丫头。顺手捞起墙边一捆柴,抱在怀里。 “烧火丫头”又道:“话说,这甲仗库外头看着挺大,里面一堆空屋,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 “长官”笑道:“国家八十万禁军,人人需要衣甲兵器,这甲仗库不造得大些,如何撑得起门面?” 当然,大家都知道,八十万禁军里至少四十万空饷。这甲仗库规划得占地巨大,到头来里面填不出那么多内容,自然就出现了许多空地空屋。 这扮军汉的自然是阮晓露。那扮“长官”的却是张教头。老爷子老当益壮,又在军中当过小领导,披挂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时那“小厮”也凑过来,低声汇报:“人已经回同文馆了,看样子没起疑。” 阮晓露给燕青竖个大拇指。 张教头又从怀里摸出个文书名牌,问:“这些,要不要还给那位孙提辖?他要是真丢了这些东西,上头必定责罚。” “怎么能叫还,”阮晓露接过,笑道,“明明是他喝醉,自己落在酒楼里的。咱给他放回去,让他自己找。” 燕青衷心赞道:“这一招偷梁换柱,他们就算事后察觉蹊跷,也绝无可能追根溯源,查到咱们身上。在梁山时,听这个说姑娘会办事,那个说姑娘智计多,今儿才算真正见识到,着实让人信服。” 阮晓露嘻嘻一笑,轻轻噎回这句马屁:“可见以前是不信的。” 燕青:“……” 自从看到灰菜跟着高丽使节,来衙门打大宋烟药的主意,阮晓露就盯上了这几个人。得知他们打算去甲仗库申请烟药配额,她思考一夜,脑洞大开,干脆来个瞒天过海,给他们把衙门给换了! 她约孙立出来喝酒,稍微用了点孙二娘蒙汗药,把孙立一个八尺大汉整得烂醉如泥。然后摸了他的“候补登州防御使”腰牌文牒、就职公文,让张教头拿着,假装准备走马上任的军官,到甲仗库来申领武器衣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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