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朝只带了五六个随从。”阮晓露断言,“可见他们确曾在此密会族人。” 一群人地毯式搜寻,发现更多人类留下的痕迹:斫断的树枝、丢弃的破毡帽、给弓上蜡的蜡块残骸…… 可惜时光无法回溯,无从得知这些女真贵族的密会内容。只能推断,既然有意避开义军人马,那估计没安好心。 阮晓露忽道:“咦,这是什么?” 在一个浅浅的小坑里,她捞起一把碎石——大的如巴掌,小的如拇指,形状差不多都是扁扁的椭圆形。有些石头上还用血和泥土粘着野鸡的尾羽。 “不是用来烹饪的,没有火烧的痕迹,也无摩擦击打印记。”猎户兄弟迅速分析,“附近没有这样的石头,多半是从沿途溪流边捡的,再顺路带了过来……” 阮晓露不解:“他们密谋开会,没事捡石头干嘛?” 解珍:“听说女真人笃信萨满,遇事占卜……” “那也没有用石头的。”阮晓露马上回,“最近受顾大嫂带的风气,都改抛制钱了,轻便省力。” 解宝又马上想到:“咱们梁山一些头领,野外带兵之时,常在土地上临时勾画,用石子排兵布阵。过后几脚踹开,不留痕迹。” 可如果这些石头确实用来排兵布阵——假定是攻击维和义军——为何要在上面粘羽毛呢?如果是为了区分不同部队,直接把兽血涂在表面,就能做记号。 几个人围着一堆石头发呆。看似头脑简单的女真人,给大家出了道难题。 日头越过几道枝杈间的缝隙,落在阮晓露脸上,让她有点犯困。恍惚间,神思飞到千里之外的梁山水寨,眼前的石头子儿成了重影,变成了—— “船!”阮晓露迷迷糊糊地叫起来,“那羽毛刚粘上的时候,并非包裹着石块,而是竖起来的。你们想想,那模样是不是像艘大帆船?” 她抓起一块带羽毛的扁石,略微一还原,果然成了一艘栩栩如生的船。 不同颜色的羽毛,耸立在形似小船的石块上,顿时成了一个多编制的船队。微风贴地拂过,羽毛微微飘扬,好似海面上的帆。 此时解珍解宝又有新发现:“他们确曾用树枝在地面上绘图,过后用脚踏平。只不过有一小块,因为被篝火烧热变硬,并未被完全搓掉。” 阮晓露凑过去一看,看到了几道粗糙的泥土线条。 解珍问:“金国临不临海?有没有大江大河?他们对哪里作战,需要用到大量水军?” 他初到北地,还不太了解北国地理。 但阮晓露几番造访辽东,对此可是太熟悉了,登时一身冷汗。 “我去,”她一脚踢飞几颗石子,“从大金国水路入海,最近的对岸,就是你们老家呀!” 解珍解宝一蹦三尺高,身上虎皮飞扬:“登州?”
第274章 “娘……娘子饶命, 小人什么都做,小人一心履职,不曾偷懒啊……” 乌老汉面如土色, 被阮晓露揪着衣领,战战兢兢地求饶。 乌老汉本来也要回辽阳, 奈何新来的女真通译业务不精, 不谙汉人礼节,乌老汉尽忠职守, 为了辅导新人,多耽了两日, 这就被阮晓露拽进个小帐, 身边围了三五大汉, 拳头离他半尺, 气势汹汹地逼供。 “小人只是个通译……不不, 连通译都不是, 小人原本是做买卖的……” “你诚实跟我说, ”阮晓露尽可能耐心道, “你们那七王子宗朝近来有何异状,跟谁有来往,有什么密谋……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你尽可相信我会为你守口如瓶。” 在围猎场得到的结论毕竟全靠猜测, 无法证实。她回营以后,立刻抓来乌老汉, 不顾以往交情,上来就审。 “我知道你家人都在辽阳府。如果你愿意,我今日就可以派人搬取你的家眷, 潜入宋境,给一笔钱, 让他们衣食无忧。你放心,这种事俺们梁山做得熟了,保准不出岔子。” 乌老汉挣扎半晌,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娘子,识的您以来,您在小人身上花的银子够小人几辈子吃用,小人全家都受恩惠。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小人本是被女真掠来的奴婢,论忠心,实无太多。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小人赴汤蹈火也会从命。可……可就怪小人低微卑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 身边几个大汉都是做惯了黑恶事业的。听到现在,也对阮晓露道:“这老儿不像是滑头,动粗也无用。” 的确,乌老汉一个渤海人,又是奴隶,除了需要翻译的场合,会让他听到一些军国大事意外,女真主子没理由跟他透露更多机密。 “那,你可曾见他近两个月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乌老汉寻思半晌,忽道:“郎君有时围猎归来,并无往日猎获后的志得意满之色,而是心事重重,有一次小人听他在念叨‘海盗、海盗’……” 阮晓露问:“你们那常闹海盗吗?” 乌老汉小心道:“说起来是罪过,但女真部族繁多,有打渔的,有捕猎的,有些部落就是以海上劫掠为生……” 换言之,很多女真人自己就是海盗。在阿骨打统一各部之前,这些女真海盗没少祸害其他沿海部落。 乌老汉:“对了,有一次他还曾醉后乱言,说等到了秋狝围猎之时,他定然会侍立在大皇帝左右,好生风光一番——大皇帝皇子众多,能侍立在他左右的,向来只有御弟大王,还有大皇子、二皇子……从来没有我们主子的份……” 阮晓露追问:“秋狝围猎是什么时候?” “一般、一般是重九时分,也就是汉人的重阳之日 ……” 也就是说,宗朝笃定,最迟重阳之前,自己就会立功受赏,在家族里扬眉吐气。 阮晓露命人将乌老汉送回帐内。乌老汉贪恋故土,拒绝了她给的“政治庇护”,于是她赠了两条金子,让乌老汉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 阮晓露马不停蹄,找来参加义军的盐帮朋友——此时还剩十来个没走,又请来岳飞,开了个紧急会议。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阮晓露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今日的发现,“金国闹盐荒,自己又不产盐,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民变,因此他们唯有去别处抢掠。跟辽国有和议,撕毁代价太大;大宋他们暂时也不想惹。只有登州蓬莱的一大片盐场,是盐帮的自治地盘,不受大宋朝廷保护。此前女真人曾在此走私食盐,肯定深知这点。再加上他们辖境内的灶户大多渡海逃至山东,他们定然怀恨在心。我猜,他们打算扮作海盗,渡海抢盐,以解燃眉之急。反正女真部落繁多,有些部落时叛时伏,到时把锅扣海盗头上,就能万事大吉。” 盐帮成员哗然:“灰菜这厮平日对我们态度挺好,闲聊之时,没少问盐场制盐之事。我们以为他是忧国忧民,嘴上也没把门,讲了不少关窍……啐!早知如此,就该找个夜深人静之时把他做掉!” 阮晓露安慰:“他们铁了心要抢盐,有没有这些情报都不重要。” 盐帮众人道:“那,那得马上就回,通知咱们大哥!从此处往江州,没一个月走不来,得赶快!姑娘,你跟着回吗?” 岳飞不解:“到底是咱们大宋的国土,他们真敢过去杀人放火?不怕咱报复么?” “你没跟当官的打过交道吧?”阮晓露笑道,“说起来,外族海盗抢劫宋国盐贩,也算是个黑吃黑,闹不出两国争端,咱们官府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觉得是盐枭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岳飞无话半晌,道:“有些盐枭确实挺嚣张。” 阮晓露笑道:“多谢夸奖。” 岳飞微微赧然,问:“需要我帮忙么?” “兄弟,我看你骨骼清奇气度不凡,今儿跟你说实话,我是肯定会去应战的。如果有你相助,定然是雪中送炭。”阮晓露正色道,“可你是良家子弟,若是轻轻易易和‘无法无天的盐枭’混在一块,传出江湖,纵然你问心无愧,老家父母必受责难,这是其一。第二,眼下义军由杨制使统率,他的本领众人皆知,但别怪我背后嚼舌,这人不知变通,偶尔坏事。如果你能留在这里,我才放心。你得稳住咱们的队伍,看住那边的金国兵马,无论如何,死守和平,莫使横生枝节。这是重任,我相信你能做到。” 岳飞沉吟片刻,挺身而立:“必不辱使命。” “对了,”阮晓露道,“走之前,你再帮我做件事。” …… 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简单道别。阮晓露背了岳飞做的弓,绰把腰刀,提个小包,纵身上马,带着一众盐帮喽啰,星夜飞驰南下。 -- 没两日,就追上了返回梁山的前序部队。大家见她行得匆忙,连忙相问。阮晓露将此事说了。不出意料,众人义愤填膺,马上要求全体掉头,跑到登州去助战打架。 盐帮和梁山利益纠葛,除了能吃到便宜的私盐、养活山上人马以外,在盐帮地盘上,都对梁山兄弟大行方便,相当于让梁山在外地拥有了多个分支办事处,传递情报行走江湖便利至极,大大巩固了梁山的江湖地位。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缘由,单为着“兄弟义气”四个字,大家也同仇敌忾:敢惹俺们梁山的朋友,就算你是天兵天将、恶鬼阎罗,也得把你踏成肉泥! 阮晓露好说歹说,让大伙稍安勿躁:“大家随身只有防身兵器,连个强弓硬弩都没得,靠什么作战?况且,你们必须按照约定日程返回梁山,让各方明明白白的看见你们凯旋而归,否则引人猜忌。等回山以后,再如此这般,相助于我……” 众人这才怒火渐平。但阮小二阮小五还是挺身而出,叫道:“别人也就罢了,俺们几个亲兄妹,当然得一块进退,岂有让她一人冒险之理?” 阮晓露喜道:“如此最好,但你们的名字尽在义军名册之上,如果回去时少了人……” 阮小二:“去他奶奶的!就说咱几个去给爹奔丧了!谁还能拦着不成!” 阮家老爹一生默默无闻,入土二十多年,今日大名响彻辽东。众好汉虽是不晓礼义的粗人,也知道不能笑太大声,只能忍笑同意。 林冲叫人搜集了军中最好的一批利器,并十几副软甲,尽交予阮家兄妹,嘱咐良久,方才作别。 大部队需要行官道,阮晓露这边十几个人,当可尽拣小路近路,脚程快上许多。越过辽河,穿过幽云的崇山峻岭,途径辽国城镇要塞,遇盘查,就亮出答里孛所赠的琥珀鱼龙坠子——上次奔逃南归,答里孛的公主手谕形同废纸,到哪儿都被阻击追杀;这一次,见了太后御赐之物,辽兵肃然起敬,果断放行,并赠口粮及马匹粮草。 如此数回,不日即渡过白沟河,上岸已是入夜时分,新月隐在云边,草木尽皆昏黑,野处狼嚎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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