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北方大汉气得火冒三丈,高声骂娘。 若是在陆地上, 他们大可将这几个盐枭按在地上摩擦。可如今身处江心,攻守易势,竟是无计可施。 孙二娘跟武松窃窃私语:“哎,阿叔,你一刀能杀三个么?” “可以试试。”武松为难,“但不能保证船不翻。” 晁盖怒道:“你们到底是谁?通个姓名,俺们也好知道今日栽在谁手里!” 三人学晁盖口音,嚣张大笑:“俺们名叫张三李四王五。下次再从梁山带人寻仇,别忘了我等名号!” 晁盖:“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哎,你们走不走,”赤龙不耐烦,“不走我们可踹了啊。” 那青龙大汉堆起满脸横肉,小心提议:“大哥,他们里头那个姑娘,刚才救了我哥俩眼睛,咱别踹她成吗?” 盐枭大哥略一思忖,表示准了:“先礼后兵,让她自己……” “不用麻烦,我自己过来啦!” 众人平白一惊,转头看,小空船上果然已多了一个人。 作为一群旱鸭子里唯一一个会水的,阮晓露果断转移战场,避开剑拔弩张的中心。 她盯着那盐枭大哥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旁边的青龙赤龙,突然开口。 “混江龙李俊!出……” 盐枭神色一滞。 晁盖还在那追问“你到底是谁”,闻言也是一怔。 阮晓露喊:“混江龙李俊是吧?我记着了!敢在俺们身上再溅一滴水,你的光辉事迹转日就传遍梁山!回见!” 说着拿起桨,在大船船舷轻轻一点。小船借着水流旋涡,漂出去五六尺,谁也碰不到她。 青龙赤龙脸色一变,冒冒失失地问:“你、你怎么认识……” 阮晓露也没想到一诈就中,满面笑容,扬起一封信。 “瞧各位不是等闲之辈,必是当地恶霸。我手里正好有一封戴宗带到山东的信,落款基本上也集齐了江州附近的地头蛇。我就按顺序一个个念下去,没想到你应得挺快……” 盐枭李俊表示不信:“我的名字在第一个?” 阮晓露:“就是嘛,真巧。” “他奶奶的!”李俊瞬间怒不可遏,“张横穆弘活腻味了,把我放到第一个挡枪!老子不洗手了,回头有你们好看!” 这一骂算是承认了。晁盖等人终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原来就是那拨企图“营救”宋江,管梁山要感谢费的! 难怪藏着掖着不通名。 此时双方意外相见,不免十分尴尬。 武松冷冷道:“你就是那个姓李的?” 李俊拱手:“在下李俊……” 武松:“却如何不姓蒋?” 这便是找茬了。李俊长身而立,踏着船舷,笑道:“师兄且坐稳。此处水流最急,专卷那讨野火的。” 眼看要动手,晁盖死死按住武松肩膀:“不跟他一般见识。” 阮晓露甩条缆绳搭回大船,对照名单,猜测青龙赤龙—— “出洞蛟童威,果然是你,你这龙纹的挺威风……” 童威朝她友好地咧嘴一笑,纠正:“那是蛟。” 蛟是啥玩意?阮晓露不懂装懂,点点头。 “翻江蜃童猛,你眼睛好点没有?这红龙挺好看……” 童猛怪眼弯弯:“那是蜃。” 阮晓露撇过头,不理这俩神奇动物保护协会的。 鲁智深呵呵大笑,一屁股坐回大船上:“洒家不走啦!喂,快划船,别偷懒!” 李俊没办法,给个眼色,示意童威童猛继续划船。 大家在信里称兄道弟的,总不能见面就踢人下水。江湖上还要做人呐。 再说,但凡他稍有动作,那阮姑娘立刻驾船远走高飞,他余生别想有好日子过。 他微微侧首,余光瞟见小船上的姑娘。 她迎着日光,半垂着眼,看似懒懒散散的靠在船头,右手却始终搭在那缆绳的绳结上。 俶尔她眼帘一抬,眼波盛着江中的浪,送出一丝挑衅的笑意。 李俊沉吟片刻,弯腰揭开艎板。 板下闪过一丝微光,果然一柄快刀! 船上所有人屏住呼吸。 李俊伸手,快刀旁边的杂物里,摸出个遮阳的竹席,丢去小船。 阮晓露欣然接受和解:“多谢!正晒。” “晁天王,鲁师父,”李俊踏在船尾,团团拱手,“我们弟兄几个久闻梁山和二龙山的大名,只是无缘见面。此次宋公明在江州为事吃官司,我们一直想要救他出来,送还山东,当个拜谒的机会。万万没想到诸位手足情深,居然亲临江州,俊意下不信,这才出言试探,难免得罪。若是几位早些递信来就好了,我也好备些薄酒粗食,与你们接风啊。” 轻松几句,把自己重新架上道德制高点。言外之意,谁让你们没提前通报,我哪知道这“梁山好汉”是真是假。得罪了你们,也是你们自找。 而且只是“出言”得罪,只说了几句话,也没抄家伙也没动手。诸位要是斤斤计较,就显得小气啦。 鲁智深觉得他这话有点强词夺理,怒了一瞬间,又挑不出错处,只得气哼哼坐着。 晁盖也无言以对。自己一行人本来就是来跟他们抢宋江的,难道还能提前通知,让他们有所防备么? 只能打个哈哈:“那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打算何时营救宋公明,咱们通个气,联手行动,胜算大些。” 李俊微笑:“山东兄弟在此,我等怎好擅做主张,一切听晁寨主号令。” 晁盖咬牙:“甚好,甚好,哈哈。” 李俊热情相邀:“诸位在江州找好住处没有?不如同到我家,盘桓片时,也好商议。” 晁盖心想,到了你家,还不是任你们宰割,当我傻。 他假装赏景,余光看到鲁智深和武松,又有了底气。 有这俩酒桶在,把你们灌醉,什么都好办。 “不用了不用了……嗯,不如上岸之后一起喝酒,一醉方休!” 李俊笑容灿烂:“好!左近有我几十盐帮兄弟,我把他们都叫来拜谒晁天王如何?” …… 大船上你言我语,表面上一片和和气气,暗地里全是阴阳怪气。 只有阮晓露百无聊赖,撑着个竹席遮日头,听着威猛兄弟不厌其烦地给她科普。 “我是哥哥。” “我是弟弟。” “这是蛟。” “这是蜃。” …… * 大船终于靠岸。船上果然没再溅上一滴水。 山东帮和揭阳盐帮先后跳上码头,瞬间分成两拨。 武松手按刀柄,面色不善。孙二娘手里紧紧攥个小纸包。鲁智深拎起禅杖,不怀好意地掂了掂重量。 连一向出尘绝俗的公孙胜也抚摸着腰间桃木符,喃喃自语,暗地里不知咒了谁。 李俊仿佛没看见,依依不舍地跟山东帮道别:“得闲来饮酒。” 晁盖热情地拍他肩膀:“一定一定。” “喝完再叫人带你们游览江州城。” “好好,多带些人来,咱们亲近亲近。” “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 “兄弟做东!” “那怎么好意思……” 约了半天,就是没说时间地点。 武松等得不耐烦,临江找了个酒馆自斟自饮去了。晁盖这才连忙告罪,双方总算分别。 晁盖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喊道:“喂,你们信里其他人……” 岸边人头攒动,早没了李俊三人的身影。 ------- 江州城果然富庶,背靠大江,人广物盛。鸥鹭起于沙汀,轻舟撑过别浦。牧子渔翁,野叟溪童,红蓼滩头,雪浪拍空,一派风流。 无数商船客船往来辐辏,有些是专门走运河的平底船,有些是即将出海的大帆船。岸边一条专门给纤夫行走的土路,踩出无数深深的脚印,可见水上交通繁忙。 阮晓露头一次目睹浔阳江重镇盛景,目不暇接。她想,这要是沿江边修个步道,天天踏着晚霞来夜跑,跑完十公里,找个江景大排档,就着小龙虾喝啤酒——这生活神仙也不换哇。 不过晁盖他们不这么想:“可怜宋江兄弟在此处受苦。咱们赶紧打探风声,赶紧把他救出来,别让李俊那厮……那帮兄弟得手。” 孙二娘笑道:“说得轻巧。方才江边打一场,万一官军盯上,到时咱们还怎么出门?” 晁盖刚在江上吃了个下马威,然而豪气不减,正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英雄本色。不管他们承不承情,咱们仁至义尽。若是惧怕官兵而缚手缚脚,算什么好汉?再者,我看那狗通判逃得狼狈,未必看清我们的长相。” 的确,此时的公安系统也没有全国联网。名满山东的通缉犯,在江州也只能算是路人甲。黄文炳慌乱间又看不真切,多半只把他们当成盐帮同党。就算要报复,也只会追着李俊咬,不会专门去查他们来历。 几人低调行走,找客店住下,果然风平浪静,尚且无人盘查。 简单商议过后,大伙决定分头行动。 鲁智深、武松、公孙胜,三个人本色出演,扮作云游出家人,到内外城门去观察江州城防。 晁盖扮作客商,每日逛街熟悉路径,制定撤退路线。 孙二娘和阮晓露扮作来探亲的妇女,到牢城附近探听风声。 很快打听到了,这江州城里驻着五七千军马,知府姓蔡,双名德彰,是当朝太师蔡京的第九个儿子,被派到这富贵之地来刷履历,顺便享福。蔡九知府为官贪滥,作事骄奢,府城牢城里天天收贿索贿,关键岗位上全是不学无术的二货,腐败得一塌糊涂。 比如今日,就有个差拨溜出来喝酒,被孙二娘盯上搭讪,灌了几杯,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宋江啊,哈哈,是有这么个犯人,不知哪来的钱,天天点头哈腰的,请这个喝酒请那个吃饭,那嘴脸,啧啧,我喜欢……” 孙二娘不动声色躲过一只咸猪手,笑着回道:“是老天爷心疼你们差事辛苦,特意派来这么个人给我们改善生活吧?” 转头却朝阮晓露幸灾乐祸地眨眨眼,那意思是,宋江手头这么宽裕,都是梁山赞助的吧?瞧你们这帮冤大头,辛辛苦苦拦路抢劫,血汗钱都给贪官污吏花了。 阮晓露筛杯酒推过去,乖巧地问:“这个宋江这么巴结人,你们肯定不会把他丢到苦力牢房里去,是不是?” 差拨呵呵大笑:“那怎么会!他是做吏的,又识字,哪能做苦力。当天就让知府要到抄事房里去了,住单间,比我的房还宽敞!——哎,两位娘子,你们要找的老公在哪里,不是我夸口,这牢城上下我都认识……” 两人把差拨灌得烂醉,跟酒保说一句“酒钱待他醒来付”,携手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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