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据说蔡太师要来巡视江南,江州知府严查私盐。黄文炳也就积极响应,热情追随,启用自己所有权限,点起几十兵马,天天在坊市热闹之地蹲守。 辛苦好几天,今日终于有所收获。虽然只是个小虾米,但他也不气馁。顺藤摸瓜,必能抓到大鱼。 蔡九知府必然赏识他,给他引荐出职,说不定还会直接见到蔡太师,往后就是光明前程…… 茶娘子见这官老爷不依不饶,膝盖有点颤,硬着头皮装傻:“大人,小女子是寡妇,卖点汤水养活一双儿女,是本分生意人……” “你上家是谁?”红头巾把布袋怼在她脸上,厉声咆哮,“说!” 茶娘子打了个激灵,无助地左看右看,依旧一口咬定:“小女子只是卖茶汤的……” 黄文炳连连冷笑。这帮刁民又蠢又坏,撞了南墙不回头。铁证如山,还敢嘴硬,狗都骗不过! “那这是什么?” 黄文炳从手下那里接过小布包,慢吞吞的解封口绳子,打算来个当场打脸。 “是我买的汤料。她的茶汤好喝,我买个料包儿回去煎。” 阮晓露在旁围观许久,冷不丁开口,趁那黄通判不注意,一把将那布包夺回来,丢在茶娘子的刷碗桶里。 布袋皱巴巴的一沉一浮,一圈圈水波扩散开来。 黄文炳脸色变了,“你又是谁? “买茶汤的。”阮晓露镇定答道,“父母官,执法讲究证据。你的证据呢?” 除非他肯去喝刷碗水,否则谁能证明那袋子里是盐? 黄文炳气得脸绿:“你……你……你目无法纪!” 阮晓露:“一斤盐两百文,我看你是扰乱自由市场,妄图破坏国家经济秩序,你才目无法纪呢。” 她一举消灭证据,拔腿就往酒楼跑,深藏功与名。 黄文炳有点愣。私盐这东西不讲究“买卖同罪”。否则大宋人人买过私盐,牢房关不过来。 只是,这买盐的妹子突然来这么一出,摆明了跟茶娘子站在一条战线。黄文炳当机立断,“给我拦住!” 一群凶神恶煞堵在跟前。阮晓露撞在几个硬邦邦的胸脯上,只好立定回转。她冷笑,叉腰呆在茶娘子身边。 黄文炳使个眼色,几个兵丁上前一脚,踢翻了两个盛饮料的木桶。 茶汤洗了地,热姜和金桔的香气飘上半空。那木桶底下竟然是中空,里头赫然塞满了一个个鼓鼓的布袋。 “还有什么可说的?”黄文炳冷笑,“没收。” 茶娘子嘴唇动了动,一言不发地看着兵卒上前,收缴了那几百个布袋,装进一辆小推车里。 那车上,五花八门地堆着各种布袋纸袋麻袋,都是从各处收缴来的私盐。 黄文炳满意地点点头,正待收工,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围观民众,开始发表讲话。 “本官性格宽厚待人,也知道民生多艰,一向秉承得饶人处且饶人。奈何这些刁民蹬鼻子上脸,逼我使雷霆手段。诸位百姓听着,今后再抓着贩私盐的,本官不再轻饶,不仅要没收赃物,重重罚款,还要收监进牢,以儆效尤——拿人!” 茶娘子方才一直装傻充楞,听到一句“拿人”,这才突然白了脸,大声叫起屈来。 “大人可怜见,我家里两个孩儿饿着肚子呐!要罚多少钱我都认,不能抓我啊!我的孩子要病死了!” 她这灰色生意做了好几年,也有好几次马失前蹄,被官兵识破。但不过是挨一顿叱骂,没收货物,顶多重重罚上一笔,可从来没抓她进大牢啊! 旁边的小贩有胆大的,小声应和:“本来就没挣几个钱。为了这,不至于把人给打入大牢吧?” 黄文炳眼神一扫,别人不敢说话了。 “这叫杀一儆百。谁让她犯法,自找!” 茶娘子哪见过这阵势,哆哆嗦嗦呆立着,眼看铁链往自己身上绕。 “不想去衙门也可以。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当然也不愿你的孩儿饿死。”黄文炳欣赏够了屁民的恐惧,态度忽然温和起来,附在茶娘子耳边,悄声问,“你上家在哪,这次可以告诉本官了吧?你从实招来,本官不治你的罪。” 那虚伪的笑容像毒蛇,笑得茶娘子浑身发麻,脸色一红一白。 她终于低下头,喃喃说了句什么。 黄文炳面露喜色,招呼兵丁,押着茶娘子就走。 阮晓露被人大力一推后背,大惊小怪。 “怎么,我也走?” 什么时候买家也入刑了?没天理! 黄文炳阴狠狠地说:“你销毁证据,是为同伙,待会去衙门说理吧。” 阮晓露小翻个白眼,悄悄往上看。酒楼二层的雅座里,鲁智深临窗坐,捧着个海碗,正吃得忘我。 武松倒是瞧见她了。这敬爱的二师兄面不改色,朝她举起一根大鸡腿。 晁盖看她要炸,赶紧做手势安抚,示意她稍安勿躁,等大伙吃完再去救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这群人眼里自己不如一根鸡腿!
第52章 黄文炳带着一串兵丁和两个女犯, 走出镇子弯弯绕绕,来到江边一个偏僻去处,似是个渔家晾晒的作坊, 背靠颠崖,门临怪树, 几间草房分布左右, 门掩着。 阮晓露余光一扫,附近有几个渔民火家正在补网, 眼看官兵杀到,就要往那草房跑。 黄文炳:“他们要去报讯!拦住!” 官兵出其不意, 占了先机。渔民被撵散, 逃向四面八方。有几个倒霉跑得慢的, 被七手八脚捉住, 押得远远的。 一对兵卒训练有素地散开, 静悄悄包抄过去。 草房墙壁被烟熏得发黑, 内里两三个人, 听声音正在拎重物, 放到秤上称重。 咚!有人把一个麻袋惯在地上,粗声抱怨:“下次跟海沙村的人说,袋子不要装那么满!一天搬几百袋, 我腰都快断了!” “人家辛苦煮盐,还要给你上秤约斤两, 要求未免太高。”旁边一人懒懒地说,“不如做完今年就金盆洗手,不用劳烦你干这重活儿了。” 这个人声音清亮, 尽管讲话很轻,却极有穿透力。 那搬东西的粗人急了:“大哥, 我错了,我说气话。我们大伙都当您是主心骨……” 那“大哥”哼一声:“别人家大哥都是一呼百应,我呢?我念洗手念了好几年,没人接我这茬。我算认清楚了,你们才不是把我当大哥,你们就是把我当钱袋子……” 黄文炳在外头听得真切,面露喜色。 里头藏的几个人,眼见是他心心念念的盐枭了。那“大哥”就是头目,旁边的粗汉肯定是打手。这回人赃俱获,“窝点”里的盐论麻袋装! 还“金盆洗手”,洗你大爷的手,拿命来罢! “上!” 一群兵痞嗷嗷大叫,踢开了草房的门。 低矮的一间小屋里,架着一台大秤,一层层麻袋堆到天花板,地上洒得雪白一片,果然是盐! 草房里三个人。其中两个块头巨大,上宽下窄,都是赤膊,一个胸前纹着个青龙,一个背后纹着个赤龙。闻声都是一惊,叫道:“操他奶奶的,官兵!外头的兄弟呢?” 还有个人躺在竹椅上,也敞着怀,露一身硬朗线条。他倒是没有大惊小怪,只是放下了手里的蒲扇,向外看了一眼。 他的眉极浓,眼极亮。目光好似有热度,慢慢那么一扫,把几个兵痞灼得退了两步。 黄文炳命令把茶娘子揪出来。 “你来认一认,是这个人么? 茶娘子战战兢兢地点头。 “他叫什么?是本地人吗?” 茶娘子犹犹豫豫,左顾右盼。 青龙大汉撂下麻袋,指着她鼻子吼道:“你敢说一个字,老子教你活不过明天……” “得了,省省。”那盐枭大哥一缩腹,轻飘飘跃下地,按下了青龙大汉的手,笑道,“通判黄文炳,七年没升官,一直呆在本地,他能不识得我?小看你家大哥了……” 黄文炳暴怒:“他们只有三个。给我上!” 与此同时,盐枭大哥从竹椅下抽出一把托叉。赤龙大汉抄起秤杆。青龙大汉拎起一柄破船桨,一脚踢关 屋门,怪叫着冲了上去。 七八个土兵排头迎上。后面几个拉开弹弓,伺机偷袭。几个盐枭灵活闪躲。忽而一个弹丸打在青龙大汉胸膛,嗡的一声共振。 他皮糙肉厚,竟然没倒,暴跳如雷,猛扑过来。 短兵相接。那盐枭大哥身形稳健,手起叉落,顷刻间掀翻两个。青龙赤龙狂暴接应,三五官兵应声而倒,只听哎呀惨叫声此起彼伏。 后头的人略有犹豫,黄文炳叫道:“不论死活,捉了的重重有赏!看见这一锭银子没?谁打倒为头那个大汉,谁就拿走!” 一群土兵打了鸡血,稍作休整,重新冲上阵。 官兵压上前,后头两个女犯便疏于看管。那卖私盐的茶娘子被结结实实捆着,绳头系在树上,逃脱不得。阮晓露作为“买家”,罪责轻,没被绑,此时忽然发现自己自由了! 她薅两下茶娘子身上的粗绳,急切间解不开。余光看到一个小卒朝自己奔来,她扭头就跑。 趁着一片混乱,找个地方躲着先。 面前冲来一个拳头。那小卒倒是机灵,眼看青龙赤龙杀得凶,不敢上前挑衅,于是挑了个软柿子,朝着阮晓露冲过来。 “兀那妇人,眼见是同伙了——哪里逃!” 不料软柿子有个硬芯儿。阮晓露只见有人扑来,迅速扭身让过,然后顺势一带,伸手切到他的后颈。那小兵嗷的叫了一声,竟然没倒,还伸手去护。阮晓露赶紧又补一下,那小兵才扑地倒下,脸着地,晕了过去。 阮晓露揉揉手腕关节。武功这玩意真是不能松懈,一天不练问题多,两天不练走下坡。“衙内愁”这种绝招,许久不使,差点抻着筋。 从那小兵腰间抽出一把刀,再试试林教头新教的刀法——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入门姿势,让她不至于一拔刀就把自己给砍出血道子来。 白闪闪的细腰刀亮出来,大喝一声,不管威力如何,架子先摆足。 第二个小兵大概从没见过敢拿刀的悍妇,脸色一白,没接招,扭头跑了! 有道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些官兵虽然手中也有刀,但平日面对的只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就算是草寇刺儿头盐贩子,也多是用拳头、棍棒、农具渔具,对上官兵钢刀,天然有劣势。 然而对面同样一个挥舞利刃的,尽管是个姑娘——就算是个小孩,也足以形成极大的威慑。 更别提,她那起手姿势还挺标准,隐约有东京禁军风范,想来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小兵不知她其实外强中干,只道遇见个硬茬子,心里想着,自己的命也是命,何苦想不开,去跟这种人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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