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晓露还没开口,李小二先朝她打眼色,跑到僻静角落。 “娘子!娘子你可算来了!” 阮晓露一头雾水。 “娘子,山上大王最近身体安健?”李小二陪着笑,低声问,“已经两个月没有鲜鱼送来了,不知大王们还用得上小人么?好歹派人说一声啊!” 阮晓露吃一惊,算算时间,两个月前自己人在海沙村,正顶着太阳训练女民兵呢。 张贞娘那里,两个月没人来收布;李小二这里,两个月没人来送鱼。 源头原来在水寨,不能赖李小二。 “一群懒蛋!天气凉点又不是不能下水!”她骂一句,“别急,我回去教训他们。” 此时三阮也起床了。听了阮晓露的汇报,又惊又疑。 “俺们刚走,孩儿们就怠工?”阮小二大怒,“吃了熊心豹子胆?” 阮小七挥拳头:“回去教训一番就是了!把他们丢水里泡上三天!” 简单收拾行装,一行人匆匆上路。 经过城门口官道时,又遇见个熟人。 阮晓露拉住打算冲上去保护大伙的李立:“嘘,别冲动。这是内线。” 巡检何涛,竖着一双招风耳,见了阮氏兄妹,脸色变了七八回,远远的赔笑作揖,示意手下人放行。 阮小七很满意:“这人吃了俺们一顿打,倒也识相。” 忽然,只见何涛小步跑来,犹犹豫豫看着阮晓露,然后飞快地在她手里塞了个小纸条,又若无其事地踱着方步走了。 阮晓露犯愣。三兄弟齐围上来:“写的啥?” 花小妹嘴快,读出来三个字。 “莫回山!” * “直娘贼,凭什么听他一个狗官差的话?他这是设计俺们的圈套,咱不理他!” 阮小二拍板,把何涛那纸条撕碎丢掉,反而走得更快了。 阮晓露默默跟在一旁,没出声。 何涛自从被梁山按地摩擦一回,吃了人生最大一个亏,此后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辖境内的绿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相处还算和谐。 况且,自从何涛帮助她放跑白胜夫妇,等于送了个把柄捏在她手上,此后只有和梁山沆瀣一气的份儿。没理由在这时候突然尽职尽责,开始跟梁山悍匪对着干。 事情有点蹊跷。 但阮小二说得对。如果因为一张来历不明的小纸条,就裹足不前、过家门而不入,传出去让江湖同道笑掉大牙,以后别在山东混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花小妹煞有介事地分析,“见机行事便可。” 李家道口的朱贵酒店关门落锁,贴了官府的封条。破门而入,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厨房里乱成一团,蒙汗药洒一地,一捆响箭丢在地上。 三阮不约而同面色凝重。 “山上或许出事了。”阮小二道,“我们三个去探一番。你们留在这里……” “胡说!”张横抽出他赖以成名的大板刀,“还没上山,就做孬种?” 张顺和李立也都自觉抄了家伙。阮小二一眼看去,欣慰不已。 “好,那兄弟们务必听俺号令。小六,你带着花小姐,留在……” 花小妹早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攥紧自己的弓,冷哼:“我偏要一起去,你们拦我啊。” 阮晓露:“啊啊啊对对对!” 行囊里翻出个小刀,朝阮小二晃了晃。 阮小二摇摇头,一挥手,“算了算了,都跟上。” 把随身行李藏在酒店暗室,水边拣了一艘野渔船,一支橹,划破冰冷的湖水,静悄悄向水天相接之处滑行。 行到鸭嘴滩小寨,就看出不对劲。 花小妹眼力强,一下子看出:“水里泊的是官军的船!” 小寨里的守兵绕圈巡逻,穿的却非梁山号服,而是官军服色。 张横起疑:“你们水军日常训练,穿成这样?” 李立一下子寒毛直竖,粗声道:“哎,我们千里迢迢来投奔大寨,你们别赚我们啊!” “嘘!”几个人同时掩住他那血盆大口。 阮小七急红眼,压着嗓子骂骂咧咧。 “水里的关卡呢?水闸呢?俺亲自布下的刀子阵呢?怎么可能让他们全须全尾的上岸!” 阮小五沉默许久,轻声说:“咱们下山匆忙,底下兄弟还未能熟习那些新陷阱的用法。” 三兄弟面色凝重。这次捅大篓子了。 阮小二掌舵,小船无声转向,绕过鸭嘴滩,穿过曲曲折折的木桩阵,绕山探路。 金沙滩上,同样驻了官军。一队军汉在清点水边船只。 水寨中央,那面粗豪的杏黄旗已经不翼而飞。竖起来几面酱红色号旗,上头无一例外写着三个大字:济州府。 阮晓露眼前一黑,让阮小五拦腰抱住,差点没栽水里去。 北方最大的绿林团伙,江湖闻名的水泊梁山,无 数江洋大盗、法外之人的桃花源…… 已经毫无声息地,被济州府地方官军,剿灭了。
第80章 好在船上八个人都不是初入江湖的萌新, 各种危急时刻也经历过不少。哗然了一会儿,好歹没乱方寸。 小船摇远了些。阮小二令众人伏在船底。花小妹眼力好,负责瞭望。 “看到什么了?“ 花小妹不愧是人肉裸眼望远镜, 别人看来模模糊糊的一片远景,她一帧一帧地仔细观察, 低声汇报。 “没有能打的喽啰了, 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你们看,官军在指挥他们, 从山上往下搬东西。” 小船轻轻摇晃。阮家兄弟咬牙切齿。 “搬的什么?看得见吗?” 花小妹补充:“搬的是金银、兵器、粮草……啊,还有一队人在赶马。我都不知道咱们有这么多马。” 说明此时的梁山已毫无抵抗能力, 官军的“清剿”进入收尾阶段。 阮小七急问:“看到头领了吗?随便哪个?” 花小妹仔细眺望, 许久, 摇摇头。 “水边有人在挖坑, 埋死尸。” 三阮眼圈骤红。阮小七当即呜咽出声。 “娘多半也没了……” 张横张顺李立全傻眼。他们抛家弃业的跳槽大厂, 结果入职手续还没办, 大厂倒闭了?? 几尾大鱼在小船旁边跳来跳去, 仿佛也急着诉说冤屈。 阮小五冷静些, 低声道:“夏天我在泊子里耍时,在金沙滩往东五里发现一条瀑布,断金亭下来的水, 底下通一个山缝儿,从那里能爬到二关后面山坡下。” 按照阮小五的指点, 小船摇到瀑布下。钻进去,果然别有洞天。 “好个去处!”张顺忍不住赞叹,“若从山上拉下粗索, 这里就是个出其不意的埋伏点。来十个杀十个,来一百杀一百……” 阮晓露也惊讶:“咱梁山还有这地方?快赶上庐山那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啦。” 阮小二皱眉:“你啥时候去过庐山?谁带你去的?” 八百里梁山泊内, 生着无数鬼斧神工的天堑,就连山上住客也未能全部探明。官军多半更是不知。 山坡上垂下无数粗根野藤,有些直接垂入水面。寒鸦穿梭其中,风声送来野兽的咆哮。 天气阴冷,土壤干硬。阮小二试探一拉,藤蔓禁不住壮汉的重量,先后断裂,带下来一阵泥土碎石。 阮晓露当仁不让:“我上去探一番。” 阮小二拍拍她后背:“当心。”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有些异样。自己居然没说“你一个小姑娘上去太危险”之类的话。 他天生块大力强,带着弟弟们横行霸道,从小便瞧不上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妹子,觉得给她多留一碗饭,多给一颗糖,就是好哥哥。至于自己兄弟们到处冒险惹事,从来不肯带她。 妹妹哭,他敷衍:“等什么时候你能跟俺一起打架,俺就带你!” 如今童年梦想实现。看着妹子身手这么利落,阮小二五味杂陈,傻笑两声。 当年那个藏在他们羽翼下的、遇事只知晕头转向的憨妹子,不知何时从记忆里淡去了。还真有点怀念。 阮晓露先天优势,体重比兄弟们轻一半。她将短刀挂在腰间,攀着藤蔓向上爬,粗藤摇摇晃晃,这次没断。 三个新加盟的好汉不熟路径,负责在下面接应保护,以防她失足。阮小二藏好船,小五小七分头把住水路。花小妹眼力出众,爬到高处望风。 一个小小的侦察队,在山坡下悄悄展开行动。前面水寨里的官军尚且不知。 那山崖陡了数丈,坡度慢慢缓和。阮晓露爬了顿饭工夫,认出这里是后山军械库旁边的小耳房,是犯错喽啰关禁闭的去处。后头垦出一小片地,种点黄豆什么的,如今寒冬凛冽,全荒着。 她小心跳上土墙,张眼一看,“禁闭室”里有人,门口守着个土兵,正在闲得踢石头子儿。 这是山上的偏僻去处。官军人马再多,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略一思索,墙头掰块砖,拨弄杂草出声。 那土兵叫道:“ 怪哉,什么野兽聒噪?” 提刀去看。 她直接板砖招呼。因着自身地势高,这一下带着体重,那土兵一声不吭,仰面就倒。 阮晓露跳下墙,直奔入禁闭室。里头的人被麻绳捆了手脚,栓在草堆里睡着。 “兄弟,我来救你了!”她提刀就挑麻绳,“等等,你谁?” 禁闭室里这个人她不认得,但见瘦高清秀,四肢纤长,戴个皂纱巾,倒像个白道官差,全然不似梁山喽啰打扮。 而且看他手脚上绳结的形状,优美对称,不压血脉,好像是朱贵的惯用绑法。朱贵在山脚下开黑店,十几年绑人无数,是梁山闻名的捆缚专家。他打的绳结,熟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那人听到阮晓露破门,也吓一跳,手忙脚乱爬起来,自己绊个大跟头。 “你……你……是什么人……” “闭嘴,噤声。”阮晓露瞟一眼外头,刀尖抵上那人胸口,“你是谁?在梁山上干什么?” 那人再一定睛,见是个女子,突然面色一紧,纵身一扑,直接用双手间的麻绳绞她的刀! 阮晓露说着话,没放松警惕,翻身一带—— 那人被自己脚上的绳子绊翻,扑在地上,呛一鼻子草灰,拼命咳嗽。 阮晓露这回不客气,一只脚踩他后背,刀背抵住他后脖子。 “再问一遍,你是谁?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 禁闭室里的倒霉蛋,其尊姓大名倒是挺响,阮晓露居然听说过。 “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手脚上的绳子又被她紧了两圈,眼下拧成麻花。他姿态扭曲地窝在稻草里,对于自己方才的鲁莽进攻,终于露出了一丝后悔的眼神。 “原来是梁山水寨阮姑娘,是小人眼瞎,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关久了,风声鹤唳,万望理解。”他小心赔笑,“姑娘揍也揍过了,能……能帮小人松了绑吗?捆三天了,再不松,手脚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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