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 阮小五冷冷一声,翻开船板,找出几把蓼叶刀。 三阮二张头一次组队,默契十足。毕竟都是杀人越货的老手,稍微几句话,就心有灵犀 一点通。 五人衔着刀,无声滑入水,分开几个方向,迅疾不见。 花小妹和李立水性不佳,留在岸上接应,顺带看管戴宗。阮晓露把兄弟们几件衣裳包成一团,放在脚下,接过船舵。 --- 济州太守张叔夜,自从到任以来,就知道辖境内有个水泊梁山,被江洋大盗占据了,聚啸山林,劫掠过往行人客商,是个心腹之患。 不过,这个梁山倒是还挺有边界感,既不像江南方腊那样称王称帝,也不像以前清风山草寇一样滥杀无辜。只是抢抢过往客商和本地大户,号称“劫富济贫”,无知百姓还叫好呢。 里头的好汉也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星。历任地方官都试图剿过。派了个何涛,后来又派了个黄安,全都干脆利落地全军覆没。政绩没拿到,反而成了污点,最后灰溜溜地卸任走人。 张叔夜走马上任之际,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曾热心来信,警告他这水泊梁山的可怕之处,让他千万别重蹈自己的覆辙。 所以,张叔夜自从坐上府衙,他的剿匪工作,核心指导思想就两个字:划水。 在州府各处张贴告示,警告过往客商注意守护财物;显眼的地方也都挂上了通缉令,告诫寻常人不要招惹这些山大王。再隔几个月派人去隔着水泊叫骂几句,显得自己尽职尽责,也就行了。 没必要赶尽杀绝,万一吃大败仗,他也得挂印走人。 不过这一次,线报表明,梁山泊里的贼寇许是闹了内讧,一大群人倾巢而出,只剩少部分人留在山寨。水泊内部防御空虚,正宜偷袭。 张叔夜消极剿匪,虽然无功无过,但也收获了不少唾沫口水,指责他胆小怕事,助长贼人威风。 这一次,他终于有点手痒了。 机不可失! 尽管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但张叔夜还是十分谨慎,先派哨兵试探,再派土兵进军,并且再三叮嘱:带几副锣鼓,万一梁山来接战,就赶紧说自己是来招安的,千万别贪功。 试探了好一阵子,直到几路人马都来汇报:梁山的确几乎不设防,我们已经占领了整个山寨,少数贼人负隅顽抗,死了大半。剩下的全绑了。不信大人亲自来看! 张叔夜感觉有点像做梦。这是命里该升官发财,运势拦不住哇! 剿灭如此巨大体量的绿林团伙,也确实需要地方太守亲临收尾,以安抚人心。 张叔夜于是整装出发,踏上平稳的官船,前去接收战果。 船行在水泊之上,甲板上守着一圈侍卫。张叔夜在舱内安坐,望着水泊中心那座巍峨山寨,心潮澎湃。 八百里水泊收归公有,能收多少渔税哇! 回头把他们的大寨拆了,其余小寨留下,直接驻军上去。还可以给自己盖一个避暑别院,夏天来吃鲜鱼…… 正美滋滋地畅想,忽然有人来报:“大人,前方有不明船只!小的去喊话问问,您安坐。“ 巨大的官船前方,果然出现一艘小小渔船,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插进官船的航线里。 “你们是何人?”一个虞侯踏上甲板,喝道,“敢是梁山贼寇么?” 看着倒是不像。船上只一个大姑娘,脸色红润,笑容和善,不像是传说中那粗鲁残忍的土匪婆子。况且梁山所有的船只都已被官军缴获,半艘船也开不出水寨。 阮晓露大声道:“俺是左近渔户。梁山泊贼寇倒行逆施,百姓们怨声载道。今日官军前来剿灭,俺们心存感激,备点薄礼,特来拜谢官老爷!” 说着把三阮的臭衣服包往上一举,以示真实。 那虞侯哈哈大笑,回船舱里说了几句,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串钱。 “难得你们如此忠心。这是太守赏的!接着!” 阮晓露微微偏头,藏住失望之色。 太守摆架子,不出舱。 阮晓露想了想:“那、那您来收一下俺的礼物。” 那虞侯原本不太想收礼。一个渔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那包裹看着灰扑扑的,里头估计都是臭鱼烂虾,不如不要,给太守留个好名声。 但是下面的“渔家女”软磨硬泡,坚持要给。争执了两声,船舱里张叔夜发话了。 “百姓一片心意,就收了吧!” 那虞侯这才松口,走到船头,袖子捋高,去接那包袱。 官船高,渔船低。那虞侯不得不弯下腰。 “喂,举高点……” 突然水面一晃。那虞侯重心不稳,当即栽下船去。扑通一声,渐起好大水花。 阮晓露惊叫:“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官船上几个人立刻赶过来,围在甲板边上。那虞侯不会水,扑腾着往下沉,幸而官服挺阔,一时间还没湿,罩在水面上,没让他立刻沉底。 众官兵吆喝一声,先扔了根缆绳,又给他抛了块木板。那虞侯慌里慌张,根本接不住。只好点了两个会水的,脱了甲,跳下去救人。三个人在水里扑腾。 说也奇怪,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似的。脑袋一沉一浮,离那缆绳三尺远,就是游不过去。 有人道:“水里有水草,缠人的脚。再来多些人!” 赶紧摇近,大家跪在甲板上,伸手够不到。忽然官船剧烈摇晃,下饺子似的,甲板上又掉下去好几个。 外头噪声一阵比一阵高。船舱里的张叔夜听到外面聒噪,终于坐不住,起身探出门,斥道:“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没有军纪!” 与此同时,船上的“渔家女”将船桨在船帮用力敲击。笃笃笃! 哗啦一声,水面上跃出两个湿淋淋大汉,明晃晃掣出尖刀在手。趁太守落单的瞬间,一左一右,顷刻间把张叔夜挟持在中间! 一群甲兵噤若寒蝉。阮小七大喊:“太守有令,谁敢妄动?” 阮小五环顾甲板,冷冷道:“都把刀扔水里!否则太守死了,你们陪葬!” 船上大部分虞侯、官兵都落水,仅剩下五七个离得远的,见太守被挟,瑟瑟发抖,听话地将钢刀掷进水里。 第三个大汉跳上船。阮小二呵呵大笑,将这几个倒霉官兵赶去船舱,砰的一声踢关了门,门框上别一把刀。 兔起鹘落,张叔夜才反应过来。方才还热闹气派的大官船,此时甲板上只剩自己一个。 “你们……你们是……” 头一次打起精神“剿匪”,就落得如此下场,他今年命犯太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想不到吧?”阮小七怒目而视,“俺们梁山还有人呢!” 张叔夜咬咬牙,突然掀起官袍,抽出支解衣刀,直取阮小七! 原来这张叔夜是参军出身,年轻时也算是弓马娴熟,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软蛋。 可惜二十年没上阵,哪里是年轻壮小伙的对手。阮小七轻轻一挥手,玩闹似的,那小刀就落入水中。张叔夜面色煞白,腿肚子转筋。 现在赶紧澄清,说本官是来招安的,还来得及吗?
第82章 张叔夜被请上小渔船。 “卑鄙!阴险!”张叔夜望着这明媚潇洒的渔家姑娘, 才反应过来是她设的套儿,当头大骂,“年纪轻轻不学好!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迟早教你们都伏法!” 阮晓露放下船舱的帘子, 拉来个竹席, 微笑道:“船板有点湿滑,您小心脚下。没有凳子, 您坐地上吧,就当下一次基层。” 张叔夜怀着一线希望掀帘看。他方才乘的那官船, 船舵已经被破坏了, 原地打转, 只好抛锚。大部分亲随都在水里, 挣扎着往船上游。 旁边几艘护送官船, 上面的人远远看到变故, 不知备细, 喊话问:“发生什么事了?” 阮小七揪过一个亲随, 扒了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喊回:“太守官船漏水了!你们快来!让太守转移到你们船上去!” 护送船立刻变向, 忠心耿耿来救援。刚把水里的人都拉上来,忽然觉得脚底一凉, 鞋子已经泡在水里。 船舷慢慢向一侧歪倒。三条船上惊叫一片。 “救命啊!我们船也坏了,救命——” 这片水泊也真是邪乎。要说它险恶,怎么先前那么多战船都能顺利登陆, 单单轮到今日,接连出事? 莫说官船上大多数人都是旱鸭子。就算有个把会水的, 这茫茫八百里水泊,一眼望不到边,又值天气寒冷,人泡在里头,能坚持多久? 水面上哀嚎一片。很快,第一艘船开始翻转。邻船赶紧放出踏板,让这船上的人都逃过来。第二艘船顷刻间也沉了一半,大家慌里慌张, 逃去最后一艘船上。船舷吃水到顶,命悬一线。 突然有人看到那渔船。 “喂,兀那百姓,你快来救俺们,定然重谢!” 阮晓露不慌不忙地摇船靠近。 “人太多了,俺这船上最多能上十个人。”她喊,“你们商量一下,谁先来。” “我!”“我先!”“我级别高,我先!” 一船的亲随军官你推我挤,争相踩上船头,眼看就要动手。 那船本就超载,一下子开始剧烈摇晃,沉得更快了。 张叔夜被关在船舱里,从那帘子缝中看到自己手下丑态百出,重重叹口气。 “人命关天,本官在此求个情,女侠别看着他们死。” 阮晓露微微惊讶,往后瞧一眼。这帮鹰爪还真摊上个好领导。 本来只是杀杀官军锐气,没想屠戮这么多人性命。既然张叔夜求情,她就坡下驴,抬起船桨,按节奏敲击几下。 咕嘟咕嘟的水声立刻停了。被困在船上的官兵大喜:“啊,不漏水了!” “还磨蹭什么?”一个粗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脱了衣裳,把自己手脚捆牢,做不到就请旁边人帮忙!快点!” 一船官兵冻得半死,闻言如同见鬼。乱了一阵才发现,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肌肉发达的河神,一口南方音,倚着一把大板刀,恶狠狠地看着大家。 张横:“愣着干什么?晚一步,等着吃爷爷的板刀面!” 船中积水已没过官军大腿,早就冻得人冰凉麻木。在此混乱之际,也没有精力思考反抗。张横再威胁两句,一船官军飞快解衣自缚,很快把自己捆成一串粽子。 “很好,挺利落。”张横略略检查了一下,冷笑,“看来平时没少捆百姓。” 他挥刀斩坏船舵,一步跃回渔船。张顺已在船上等着了。方才水底的破坏半数都是他搞的,忙活半天,尚且面不改色气不喘。 而且那脸似乎更白了,像尊大理石雕像。 “漂亮。”阮晓露给他个大拇指,“冲这个,若能过这一关,得记你哥俩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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