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萸一愣,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她一直以为昌平君是被秦王派到陈郢主事,而实际上竟是贬官。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他与王后的关系,就开始变糟糕了吧? 她想起了芈王后笑中带泪,柔弱无依,宛如风中一株摇曳山茶花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酸涩,为了避免失态或者引起怀疑,她又起了新的话头: “所以我想,要是王上能听进去这些建议,大秦兴许还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只是这些话,我是断不敢贸然在王上面前说的。” 她边说边埋下头,努力展现出一副乖顺谦虚的姿态。其实整个过程,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若是扶苏顺利即位,大秦会不会二世而亡这个问题。 原因很简单,目下秦王还生龙活虎地好好活着呢,虽然可以保证四周无人偷听,但终究还是不便宣之于口,索性就憋在了心里,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 他们都承认,唯有秦王才能更好地驾驭未来的大秦,所以当务之急,是让王上尽早戒掉毫无用处甚至还有毒的丹药,并在完成大一统后,适当调整政策,让历经百年战乱的百姓,真真正正体会一下大一统的好处。 老百姓只要吃饱饭,生活待遇有显著提高,才不管统治者是王老四还是张老五,而得了民心,天下基本就稳了。 可如何让秦王接受,便是整件事中最最最难的一环。 “看来,我被贬至上郡,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扶苏倏而苦笑一声,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诶?难道不是你提倡儒家,而王上重视法家么?”楚萸一脸震惊。 扶苏好笑似的瞅了她一眼,握起茶壶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什么时候提倡儒家了?法家是秦国的立国之本,我们从小就开始研读,虽然我认为儒家思想也有许多可取之处,但不会将它看重到超过法家的程度。” “其实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儒法结合。”楚萸这才想起自己漏下了这样一个重要的政策,手指头在手机上戳了戳,垂着眼睛扫了眼百度百科,“外儒内法,是从汉代到清代一直实行的政治模式,儒法结合、儒法互济,能够有效稳固统治,维持社会安定……” 一样很难让身为法家毒唯的秦王采纳。 室内陷入一阵不言而喻的沉默,三人互相瞅了瞅,都没吭声。 “其实,我有次梦见过一个场景。”良久,子婴开口道,“我梦见自己一身白衣,面缚衔壁,手捧玉玺,跪在咸阳的城门前,向一个五十左右岁的男子投降……我不知道他是谁,梦里的场景也只是些碎片一样的画面,但我能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悲伤……” “那名男子,就是西汉的开国皇帝刘邦。”楚萸抿抿唇,眼睫微垂道,万万没想到子婴居然也能梦见前世的内容。 她忽然有种解脱感,总算不是只有自己一人是异类了,她或多或少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同伴”—— “竟有这种屈辱的事!”扶苏拳头又握了起来,眼里情绪激烈翻滚,似狂风暴雨下的海面,骤然拔起惊涛骇浪。 方才出于诸多考量,楚萸只简单带过子婴作为宗室仅存一员,被赵高拥上王位,并机智地设计杀死了赵高,但最后因为大势已去,不得不面临大秦的最终覆亡,却没有讲述具体细节。 “原来如此。”子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楚萸紧张地观察了他一会儿,觉得他应该就只做过这一段梦,稍稍松了口气。 虽说自己前世把脖子往项羽剑上撞了,但这一世,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她暂且不打算把他抖搂出来。 “其实我也梦见过奇怪的场景。”扶苏也幽幽开了口,吓了楚萸一跳,“现在看来,一个是我在九原军营与蒙恬驻守长城,另一个则是胡亥残杀阿嫚……” 沉默再一次笼罩室内。 “要不,你找机会多到王上身边晃悠晃悠,没准他老人家也会做梦——”子婴忽地笑了一声道。 扶苏也笑了,脸上渐渐不见方才的怒容:“这倒是个好主意,能省下不少的麻烦。” 楚萸涨红了脸,气鼓鼓地站起身,一是腿有点麻了,二则是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两个家伙居然联合起来揶揄她…… “要、要不是害怕以后成为寡妇,谁管你们啊,太过分了。” 扶苏慢慢站起身,走过去,从后面搂住她,笑着却坚定地说道:“放心吧,这回我不会让你变成寡妇的,我们可以想办法慢慢来。” 他似乎想吻吻她,但碍于子婴在场,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子婴略显失落地避开视线,低头把玩着茶盏。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余光扫到两人身影分开时,他挑起目光,轻声询问道。 扶苏稍作沉吟,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那就……婚礼过后吧。” 他至少要保证,先将她稳稳当当地娶到手。 这便是他目前最迫切改变的现状。
第123章 鸡飞狗跳 ◎……◎ 这几日,长生的情绪非常低落。 虽然延迟了两年,但那个女人终究还是回来了,看着她在家里昂首阔步,满面红润的样子,他心里就窝火。 她知道这两年长公子是怎么过来的吗?知道他日日承受了多少压力与煎熬,甚至连儿时最敬重的师傅都登门数落他,给他扣上不孝不义、不以大局为重的帽子吗? 有次,他撞见练剑练了一半的长公子,落寞地坐在庭园深处一块石头上,长剑被随意插在地上,听见动静,神色迷茫地侧过首来,低声问他自己这样坚持,到底有没有意义? 长生被问住了,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泼盆冷水,像个贤臣一样劝导长公子迷途知返,忘记那个楚国丫头,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及时止损……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怎么会呢,终有一日上天会感应到您的真心的。” “上天感应到有什么用,她又不知道……”长公子如是呢喃道,烦躁地撩袍起身,拔出长剑,一边收入鞘中,一边往居室的方向大步走去。 长生这才意识到,他骨子里还是希望长公子能与楚国丫头重修旧好的,毕竟只有那样,长公子才会发自内心地快乐。 相伴十几年,他很能感知到他的情绪,知晓她住在府里的那一小段时间,几乎是长公子近十年来最愉快的时光了。 如今她回来了,长公子也肉眼可见地神彩飞扬起来,可他却迟迟无法开心,总觉得她别有企图。 “一定是被别的男人搞大了肚子,看长公子好说话,又旧情难忘,死乞白赖地缠上了。” 他愤愤不平地跟阿清嚼舌根,他从小没有母亲,阿清在他眼里就像是姐姐加母亲,他一有委屈就找她倾诉。 “胡说。”阿清用手指狠狠戳了他脑门一下,有些生气,“以后莫要再说这种浑话,小公子和长公子长得那么像,就跟一个人儿似的,难道还有假?外面的人嚼舌根也就罢了,咱们可不能胡说八道,再说王上都已经认可了,你还聒噪个什么?” “可、可我还是为长公子打抱不平,他这两年吃了多少委屈,你我可是真真看在眼里的,尤其是那二公子,处处针锋相对、显摆自己,在朝中颇得拥趸,要不是因为这档子事,哪里轮得到他四处蹦跶呀。” 阿清叹了口气,合上手中账簿——夫人教了她一种虽然奇怪,却特别好用的记账方法,不仅能明晰地列出各项开支,还能计算完成比率——朝他翻了个白眼: “这些事不是咱们能置喙的,王上自有他的判断,你就少操点心吧。再说,夫人吃了多少苦你又没看见,你以为女人生孩子那么容易,两腿一摊就挤出来了?宫里的条件好不好,不还有那么多美人一尸两命么……” 长生垂下头,想起自己的母亲,好像也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不由得低落了起来。 阿清见状,急忙岔开话题道:“一会儿你出去稍两匹布料回来,我给小公子做两件新衣服。” “哦。”提起小公子,长生心情好转了些,说实话他也挺喜欢那孩子的,除了有些淘气、喜欢到处撒欢外,简直完美。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一只肉乎乎的小团子,能以堪比松鼠的速度,颠颠地、左摇右晃地满院子跑,每到这时,他都得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生怕他摔倒,磕破了膝盖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罢了,看在这么可爱的小公子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他大度地想,然而第二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跌入了水平线之下。 原因是长公子居然破天荒地头一次没有早起,不仅没有早起,也没有练剑,直到日头高悬,才伸着懒腰,一脸舒爽地推门而出,慢慢悠悠直奔浴室。 十几分钟后,楚国丫头也面颊绯红地扭捏出来,一见到他跟见到鬼似的扭头就跑,脖子都红透了。 这种状况一连持续了七八日,长生进屋送水果的时候,在卧房床柱上发现很多可疑的细小抓痕,被褥上还有鲜红的口脂印,他顿时大惊失色,不由担心起长公子的身体,琢磨着哪天买两只甲鱼,熬汤补一补。 就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当晚,出了一个小插曲。 彼时夜色已深,他睡了一轮后起夜去茅房,迷迷糊糊往回走时,忽见长公子的房门被推开,楚国丫头捂着凌乱的衣襟,一边哭一边往出跑,抽抽噎噎的声音,很快就融进夜色听不大真切。 他本能地躲在树后,不多时,长公子也披着衣服追了出来,两人在不远处拉扯了一番,最后是长公子败下阵来,悻悻地立在原地,眼望着她肩膀一抽一抽地往曾经的住处跑去。 他眺望良久,直到她房间的灯烛亮起又熄灭,才浑身散发着不悦地折返回卧房,心事重重将门关上。 这很反常,长生想,从树干后探出脑袋,悄没声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自从那丫头入府,他就被勒令从长公子旁边的耳房搬出去,搬到同一座房舍的斜后方,一处更加宽敞但采光略差的房间。 他其实也偷偷松了一口气,至少晚上不会再被奇怪的声音搞得周身燥热,睡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长公子恢复了晨起练剑,长生大松一口气,暂时搁置了买甲鱼的计划。 只不过夫人依旧把自己闷在房间里生闷气,早膳午膳都要端进去吃,只肯让随她而来的那个叫做秀荷的圆脸小丫头进去,嘀嘀咕咕地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事后很久,长生才知道前因后果。 那晚,长公子心血来潮,起了一男一女两个宝宝的名字,说留着以后用,这话一出口,夫人就跟小花猫一样炸毛了,和他吵了起来,最后捂着脸从房间奔出,长公子理亏似的没有强行追进去,在夜色中呆立了好一阵,带着疑惑与不解悻悻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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