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门槛前,她回身望了一眼,只见王后还立在原处,默默地目送着他们,清丽柔婉的脸孔上,早已泪水涟涟。 楚萸触电般转过身,真希望刚才没有回头。 看不见,便不会这样后劲十足地一阵阵心疼,她攥紧手指,终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蒙大人,王上为何要将王后幽禁在这样的地方呢?为何还不允许长公子知道?” 蒙恬没有回答,兀自往前走着,楚萸小跑两步,契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她听见蒙恬口中溢出一声短叹,而后放慢脚步,眼珠朝她的方向斜了斜。 “王后殿前失仪,在王上面前拔剑出鞘,这是五马分尸的死罪。王上肯饶她一命,已经很仁慈了。”他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只是口气中仍能听出一丝遗憾与不认同的意味。 片刻的震惊后,楚萸迅速在脑中理了理,总算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王后在殿前自刎,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而实际上她被救了过来,只是明面上仍被宣告死亡。 秦王将她关在这处人迹罕至的王城角落,不许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探视,甚至连好看的衣服也懒得施舍一件,她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被冷水反复浆洗得已经有些发黄褪色了。 他让她活得像一缕幽魂,孤孤寂寂地徘徊在这一方天地,也实在是够残忍的了。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对她含着一股恨意,以至于慢慢地惩罚甚至是折磨…… 可今日,为何还让她带着珩儿去看她呢? 若是真的恨,彻底不管不顾便是最大的惩罚,何必又来这样一出呢? 楚萸实在搞不懂,随着距离越拉越远,阳光越来越充足,她的情绪渐渐好转,重新变得积极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至少人还活着嘛。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与可能性。 她被蒙恬送上一辆马车,上车前,她虔诚地将那份竹简还给蒙恬,并托他转交给王上,蒙恬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赞许地笑了一下,将竹简收入袖口,可靠地点了点头。 马车带着她出了宫门,没驶出几步,便停了下来。 珩儿已在她怀中熟睡,她撩开帘子,看见长公子正浑身紧绷,徘徊在甬道另一侧的自家马车前,满脸严肃,见她的脑袋从窗户里探出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他朝她招招手,她开心地跳下马车,刚幸福地奔出两步,就意识到他们还处在“冷战”阶段,步子一下子又僵硬了起来。 他却根本不管这些,上来就将小团子从她手臂间提拎了出来,丢给与车夫并坐在外面的长生,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拉进车厢。 马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驶动,像是生怕她再被巍峨如巨兽的咸阳宫吞噬一般,楚萸扭扭捏捏地被他圈在怀里,脸埋进他胸口。 她突然想到了两年前,她被他从咸阳狱门口接走的往事,那一日他们也是这样相拥着,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像一把坚固的伞那样,包裹住她细小的颤抖。 阳光下,她的拇指从他虎口处垂下,惨白得宛如盛开在悬崖边陲得玉兰花…… 那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却又隐约像是梦里的场景。 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日阳光甚好,她从他虎口处垂下的手指,也被涂上了灿烂的金黄色,丝毫不见惨白与衰颓。 “父王没为难你吧?”扶苏吻了吻她的发顶,带着一丝心疼问道。 楚萸摇摇头,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多亏了珩儿,王上好像很喜欢他,可你却把他扔在外面,回去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小家伙特别记仇。” 扶苏不以为然地将她搂得更紧,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忽然有种特别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这一瞬间,什么冷战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永远这样与他相拥相亲,直到生命的尽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会让他草率地死在上郡,也不会让其他很多悲剧,再一次上演。 她并非完全无能为力,毕竟她还有一部手机,和两个知情人——子婴与韩非。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她也要努力尝试一把。 先前她无所作为,是因为她连生存都难,而现在,时机则刚刚好,只不过—— 她在他怀里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煞有介事地盯住他,嗓音甜甜地: “长公子,其实我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一直都没跟你说,你……想听吗?” (正文完)(全文未完)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正文最后一章,不过接下来还会有几万字的“番外”,或者说以番外形式写的后续,因为事件不像正文那样有连贯性,具体内容还在思考中……
第122章 聚集 ◎……◎ “也就是说,父王在第五次东巡途中猝然离世,随后赵高胁迫李斯修改了父王的遗诏,让那个什么胡亥即位,并勒令被发配到上郡与蒙恬一同监军的我自尽——” 氤氲茶香中,长公子眉头紧皱地总结道,修长的手指几度攥紧茶盏,又松开,反反复复,一口茶也没饮下。 楚萸拘谨地点了点头,跪坐在案边的身体稍稍调整了下姿势,小小声地补充道: “而且长公子你不知为何,乖乖地就挥剑自刎了,这事后世人都觉得非常可惜,认为你应该率军队杀回去,或者先问个清楚,明明蒙恬大人已经提醒你其中有诈了,可你却依旧一意孤行,二话不说就抹了脖子——” “等一下,芈瑶。”子婴指尖在茶盏上轻轻弹了两下,忍不住道,“别的先不谈,光说率军杀回去就是不可能的,秦法何等森严,没人胆敢这样做,就算长公子肯赌一把,麾下的将士也断然不敢拿全家全族人性命做赌注,不管真实的情景到底如何,率军攻回咸阳这一方案,在我看来,近乎荒谬,长公子即便想反抗,也不会用这一招。” 扶苏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 “确实,后世专家中有不少人都认同这个观念,而且——” 她嘟了嘟嘴巴,偷偷瞥了当事人一眼,发现他面色越发晦暗,眼底似有怒火攒动,连忙吞下了后面要说的话,给他足够时间消化这波由她讲述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海量信息。 前几日,她与他坦白了,说自己来自于两千多年后的未来,他以为她发烧烧坏了脑子,非要找人给她诊脉,她无奈只好把手机掏出来,向他展示了一番未来的高科技,还夹带私货地自拍了一张合照。 长公子惊愕地瞪着那张合照,又看了几段五花八门的小视频,一连好几天没能缓过来劲儿,甚至晚上都不折腾她了,任由她抱着哼哼唧唧的珩儿,跑到老房间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 直到昨日才绷着脸问她,既然你来自未来,那你便没有与那个楚人青梅竹马的记忆,对不对? 楚萸简直哭笑不得,她本以为长公子接受后的第一件事,是询问未来秦国如何,他又如何,可人家就是不问,只关心她先前的感情状态…… 所以说,长公子其实是个恋爱脑?而且都这么久了,他居然还挂记着景暄—— 这个想法吓了她一跳,不过转念想想,大约是未来对于很多人而言太虚无,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立刻知道自己的命运——那其实是件挺可怕的事。 若是告诉你,你一年后就会死,那谁还能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 只是,长公子一点也不像逃避现实的那类人,所以说还是因为恋爱脑的缘故? 她翻来覆去地猜测着,走了一会儿神,导致左腮被用力捏住,向外扯了扯。 “问你话呢。”某人面露不虞,手指继续发力,几乎是在逼问。 “是,是,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们差不多就是陌生人——”楚萸吃痛,试图推开他的手臂,可怜巴巴地回答道,再一次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感到担忧。 果然不应该这么快原谅他,男人都不懂得珍惜,越是容易上手越不知悔改—— 她后悔地、痛心疾首地想。 长公子带着心满意足,松开了手指,还厚着脸皮给她揉了揉,抱进怀里温存了一通,最后才问起未来之事。 楚萸神色瞬间凝重,扶苏见状,也凝重了起来。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局面。 她请来了另一位知情者子婴到家中,当着两人的面,将秦灭六国之后的所有事,竹筒倒豆子地讲述了一遍,期间她喝了三壶水,跑了两趟茅房,总算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倾囊倒出。 他们如今已经知道了胡亥的残暴与荒唐,赵高的嚣张与奸佞,也知道了刘邦和汉朝(出于一些私心,她暂时没提项羽),甚至还知道了接下来两千多年封建社会的迭代顺序与招牌人物,但那些并没有博得两位嬴姓少年的过多关注,他们的注意力如楚萸事先猜测的那样,停留在了与大秦和自己有关的事件上。 就比如此刻。 “有没有可能,长公子是被传召之人刺杀的?”子婴忽然说道,与扶苏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楚萸点点头,告诉他们,后世也有这样的猜测,有人还在陵墓附近发现了头上插着箭头的遗骨,怀疑那是长公子的。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未来是可以改变的,现在赵高已死,胡亥尚未出生,且王宫中也没有什么胡人美女,两大明面上的祸端都不存在,矫诏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了。”楚萸间气氛越来越压抑,连忙用快活的口气分析道。 “芈瑶,你刚刚说‘明面上’——”扶苏总算抿了一口茶,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目光有些探究,却并不犀利、刺人,甚至还浮动着一层温和,“那隐藏在背后的因素呢?” 楚萸咬住唇,思忖了片刻,毅然开口道: “这背后的因素,就不是一两个人能左右的了。王上后期沉迷于有毒的丹药,每日还疯狂批奏折,日日要批满120斤,这些都大大损伤了他的身体,导致他英年早逝,这是其一;大秦统一的步伐太快,丝毫不留缓冲的时间,大量耗费民力,导致百姓怨声载道,留下了诸多隐患,这是其二;最后,王上不应该一上来就实施郡县制,按照后期西汉的做法,应该郡国并行,在实行郡县制的同时,也分封同姓诸侯国,这样既休养了生息,又促进了经济发展,历史证明这是个相当正确的选择,大汉持续了四百多年,而大秦却只维持了十三年……” 扶苏与子婴面面相觑,楚萸以为他们没听懂,或者说不认同这一观念,刚想开口继续解释,扶苏摇了摇头,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然郡县制是父王与廷尉一直当成变革重点、想要大力推行的,那些持有异议的官员,差不多都被驱逐,包括昌平君。他当初就是因为建议父王灭楚后,在楚地实行分封而被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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