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白天,长公子应召入宫,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小公主。 小公主虽然长大了两岁,却依旧胖乎乎的,以和小公子差不多的蹒跚步态奔向夫人,三下两下就把夫人哄笑了。 长生注意到,长公子一直默默在旁边注视着她们,眸光温柔,嘴角衔着淡淡的笑意。 有一瞬间,夫人转过头,与他目光对视上了,两人同时调开视线,但在那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开始了有意无意又鬼鬼祟祟的互相凝视、试探,可一旦目光相触,又像先前那样迅速分开,看得长生一阵莫名其妙。 小公主在府里用了晚膳,吃饱喝足撒过娇后,追着小公子满地跑,两个孩子清脆的笑声,让阖府上下的仆役都围了过来,整个晚上府里气氛都十分高涨。 入夜,小公主和小公子先后睡着了,小公主跟着奶娘睡,小公子今夜则被阿清抱走了。 虽然整晚有过诸多眼神交缠,夫人仍然没有回房,长公子也没强求,只是在夜色最深最浓的时候,衣衫完整地晃出了房间,不紧不慢踱步到夫人门前,抬手在门板上轻轻敲了几下。 过了好半天,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披着外袍的夫人站在门槛内,窈窕的身影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株亭亭玉立的牡丹花。 以上画面都是长生起夜时看到的。 他还看到两人在门口交谈了好一阵——主要是长公子在说,背影充满了服软的意味,良久,一只雪白的手从门里侧伸出来,抓住长公子的手臂,将他慢慢牵了进去。 门扉很快紧闭,不多时,蜡烛也熄了多半,长生感觉有些冷了,连忙缩着肩膀跑回房间。 翌日,二人和好如初,夫人也满面娇红地搬了回去。 一切恢复如常。 但长生知道,他们很快又要忙起来了。 因为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两个月之后。 这期间,恐怕又会鸡飞狗跳一阵子吧。 不过没关系,他们所有人,早已准备好大干一场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4-08 16:23:57~2024-04-09 16:2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安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秦王的噩梦 ◎……◎ 子时已过,章台宫寝殿内,安静得仿佛是沉入了海底,只余下炭火燃烧的毕剥声,以及守夜宫人轻缓细微的呼吸声。 秦王嬴政,正陷在深沉的睡眠之中。 青铜座架上的灯烛熄了一大半,烛焰的影子在墙壁与地面上摇曳晃动,仰面卧于榻上的君王倏尔剑眉紧皱,倏尔手指轻颤,似乎正经历着一场噩梦。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梦见了漫天的大火,将咸阳宫整个包裹吞噬,听见无数宫人奔走哭喊,又被看不见的刀枪剑戟刺穿血肉,惨叫连连—— 他还梦见历经数代君王、象征着大秦无上荣耀与辉煌的巍峨宫殿,最终变成了一副焦黑庞大的枯骨,在月色中凄惨又倔强地挺立着。 他在大火中茫然四顾,意识迟滞,像被重重迷雾笼罩。 火光浓烈、耀目,汹涌蔓延,可他却一点呛人烟味也嗅不到,甚至都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 他大胆地伸出手,去触碰那橘色的火焰,却是摸了一手的虚空。 果然是梦,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想一定是最近熬夜太频繁,导致噩梦连连,明日还是提前一个时辰睡吧。 也有可能是因为即将攻下燕国,令他想到了姬丹,继而想起了在邯郸的屈辱过往,致使情绪阴晴不定,最终体现在了梦境上。 可就算是做噩梦,又怎么会梦见咸阳宫被付之一炬的画面呢? 这很没有道理。自从攻下韩、赵两国,他可谓是信心满满,势不可挡,即便做噩梦,也不至于梦到如此荒谬的场景。 他的大秦要做天下的霸主,又怎会沦为宫殿被烧毁、宫人被肆意虐杀的地步呢? 荒唐,太荒唐了!他用力在胳膊上掐一把,试图从火光冲天的睡梦中挣脱出来。 “父皇——”耳边蓦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愕然抬头,看见扶苏正站在台阶之下,他一身轻甲,手捂胸口,似乎很难站稳,嘴角有鲜血溢出。 “扶苏……”他呢喃道,目光惊慌地、难以置信地落在似乎年长了些的儿子身上,越发觉得梦境奇谲又诡异,凶险而不可控。 他、他怎么会流血,他—— “父皇,您为何非要至儿臣于死地?”扶苏的声音如同泣血,目中含泪地遥遥望着他,既像是在控诉,也像是在质问。 接着,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原地摇晃片刻,而后沉重地向前栽倒。 “扶苏!”秦王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他周身浸满冷汗,不顾一切奔下台阶,意欲扶起自己的儿子。 即便知晓是梦境,他也不忍让他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鲜血地抽搐、僵硬,然而还未及他来到台阶之下,另一个身影又从黑暗与火光的交界处,幽幽地浮现了出来。 他亦披挂着淋漓血水,慢慢走到扶苏尸体旁,冲着他,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躬身长拜。 “蒙恬……”他僵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渐渐模糊了梦境与现实的分界。 蒙恬没有说话,一直维持着拜礼的姿态,殷红浓稠的血水滴答溅落,在他脚下汇聚、扩散,与扶苏身下的那泊逐渐融合。 嬴政只觉得头皮阵阵发紧,似有无数钢针在敲打,他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甚至连身体也不能行动分毫。 他就这样,有生以来第一次毫无办法地凝滞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长子与爱臣的身体一点点流尽血液,变得僵直、灰冷。 “啪”的一声轻响,在耳边炸开,似是蜡烛爆花的声音,接着周围景象迅速消退,变成无数飞速旋转的色块,他打了个战栗,倏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榻与内殿,他仰着面,胸口后知后觉地剧烈起伏,翻身坐了起来。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无论是烧毁咸阳宫的大火,还是鲜血淋漓的扶苏与蒙恬,都是他从来就没有,也根本不可能去思索的。 更何况,扶苏还那样质问他,这简直可笑—— 他怎么会舍得杀掉他。 哪怕他一次次冲撞他,不听他的话,他也只是一笑置之,气到极点了确实很想踹他几脚,但也仅限于此。 他单手撑着眉骨,睡意全无。 “赵高——”他扬声唤道,话一出口才想起赵高已在两个月前失足落水淹死了,改口道,“赵邑!” 身材微胖的年轻内侍连忙扶正帽子,从寝殿门口急急煎煎地跑过来,他刚才差点就没忍住打起盹,幸好没有,否则可是会掉脑袋的。 “王上,有何吩咐?”他弓着身子问道。 嬴政瞄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有些歪扭的帽子上略作停留,心里升起些许不满,但碍于他是蒙毅强力举荐的人,便压下暂时没有发作。 与赵高不同,这个新人虽然足够认真、忠诚,却少了一份绝顶的机灵,也许是用赵高用顺了手,便更显得他木讷、迟钝,好多时候都需要叮嘱到细枝末节才能领会。 不像赵高,天生机敏伶俐,外加侍奉他时间久了,有时只需一个眼神、一个蹙眉,就能揣摩出他的心境,将他伺候得完美舒心,甚至连他何时会口渴,都把握得分毫不差,及时奉上茶水。 蒙毅也是,非要让他收下这个人,居然还哭丧着脸说“王上若是不肯收,那就由卑职来贴身伺候您吧——”,听得他直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耐烦地大手一挥,暂时收下了他的好意。 一个伺候的人而已,只要足够忠诚可靠,用谁都一样。 只是蒙毅,时不时就让他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具体怪在哪里,非要说的话,可能是眼神。 他有时看他,就像是含着热泪似的,定睛再看去,却发现似乎是错觉。 “备车,寡人要出去一趟。”他摒弃这些奇奇怪怪的细节,冷声吩咐道。 新人内侍赵邑,愣怔了一下,连忙道了声“诺”,急急走了出去。 王上的命令只要遵从即可,这是他这段时间总结出来最重要的一点。 等他回来,秦王已在宫女的服侍下穿好衣袍,高大挺俊的身形,充满威严与压迫感,光是站在那里,便令人呼吸微紧,不敢贸然抬起视线。 秦王甩袖制止了他随行,独自一人上了御用的青铜辎车。 辎车一路西行,期间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一处偏僻得连巡逻队都不会踏足的殿舍。 门口守卫无声跪礼,为他推开沉重的大门,躬身目送他进入。 庭院内萧索空荡,落叶铺满地面,吸走了他沉重的脚步声。 他双手推开中间殿舍的门,月光随他一齐踏入室内,驱散了浓重的黑暗与孤寂。 直到他大摇大摆穿过前殿与侧厅,才有侍女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见到他满面惊骇,立刻伏倒在地,正欲开口拜见,他不耐似的低声打断道:“她睡了吗?” “睡、睡了,王后,不,我家小姐很早就睡下了……”侍女是王后从老家陪嫁来的,也是唯一一个被允许留下来继续服侍的。 彼时他怒火滔天,将她贬为庶人、永久不得离开囚#禁之所还不解气,更是遣散了她的全部侍女,只留下一个陪在身边,保证她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他不许任何人探望她,也不许少府库给她送去服装饰物。她不是想死吗,那他就让她生不如死! 她若是胆敢自尽,他便立刻杀掉她的全部亲族——这一条,在下达命令的那天,被放在首位,严酷地传达给了她。 所以她不敢死。 他背着手,慢慢踱入冰冷的寝室,来到她榻边。 月光银白色的照耀下,美人双眸紧闭,眉尖微蹙,似有化不开的忧愁时刻相随,几缕碎发贴着面颊,半明半暗间仿佛仍是少女时的模样,令他心跳微微快了几分。 他想起了与她的初遇,那时他和她,都只有16岁,花一样的年纪,情感炽烈又纯粹。 记忆令他涌起些许不快,他缓缓在她榻边坐下,指节轻轻擦过她剥壳鸡蛋般嫩滑细腻的肌肤,嘴唇抿成一条单薄紧绷的直线。 她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她的梦里,还会有他吗? 指节流连到红润微张的唇瓣,他忽然涌上一股夹杂着愤怒的渴求……他绷起脸,僵硬着移开手指,不允许这种渴求继续蔓延。 垂眸又注视片刻,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与她在同一片月光下,静默良久。 上次心血来潮突击而来,还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子夜。 扶苏死活不肯娶齐国公主,气得他接连几日无法入睡,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几乎一点就着,便带着兴师问罪的气焰,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可她却和今日一样,沉沉地、安静地躺在榻上,眉尖微蹙,红唇微张,纯净又凄楚,像是一株雪白的山茶花,令人一方面不忍心打扰,一方面又恨不得揉碎它的全部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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