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幕直直地击中了他的心,可他却始终找不到被击中的那一点。 他到底是为何,久久无法忘记那片刻的回眸? 她明明没有笑,也没有露出妩媚的神态,甚至还有点懵懵的样子,可那道目光望过来时,他瞬间摒住了呼吸,拼命地想要抓住某样在他的情感里消失已久的东西。 那东西她有。 问题是,那是什么? 他想不明白,剑眉轻轻蹙起,心下漫过一阵烦躁。 “长生,回府!”他睁开眼睛,几乎是吼道,吓得长生好悬没把毛刷拍自己脸上。 晚上,扶苏又做梦了。 这回不再是那些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陌生场景,而是已经发生过的,令他不忍回想的那一幕。 那是个雨天。 一年前的雨天。 他正在家里读书,青烟袅袅、炭火温暖,这一日,本应该和平常每日一样宁静、安和,他的生活按部就班,一切都如大秦的国运般蒸蒸日上。 然而就在他站起来伸个懒腰的间隙,长生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扑倒在地上,他浑身被雨水浸透,脸上表情惊恐而肃然,活脱脱就像只水鬼。 他还没有开口询问,长生便颤抖地尖声道:“不好了,长公子,王后她、她……在章台宫自刎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茫然地望着满脸泪水与雨水纵横的长生。 他在说什么? 阿母,自刎? 这怎么可能? 他的阿母,那个世界上最温柔、美丽的阿母,怎么会跑去章台宫挥剑自刎?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笑着戳他的面颊,说他长得越发像个男子汉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抱孙子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提着一口剑,翻身上马,身后是长生与其他家仆的惊呼声。 雨水滂沱,顷刻间就将他全身淋透,他不理会那些劝阻的声音,飞鞭策马,疯了一样朝咸阳宫而去。 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雨势越发迅猛,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现在不想知道阿母为何要自刎,他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了。 “长公子,您……不能进去。”上卿蒙毅在章台宫的高阶下拦住了他,他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谁下的命令一目了然。 硬闯章台宫是死罪,带剑硬闯更是罪上加罪,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他只想见到阿母——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扶苏捂着胸口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上汗水淋漓,就像也被雨水兜头浇了一般。 梦境里的悲怆情绪蔓延到了现实,如一块巨石般堵在他心口,他感到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抓着扶手站了起来,推开房门,对着干冷的秋夜的空气,用力猛吸几口。 冷风入肺,闷堵的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声势浩大,仿佛想从内部将他挤爆。 “长公子?”长生听见动静,第一时间一边披衣服一边跳出来。 扶苏靠在门框上,冲他摆了摆手,虚弱道:“你回去睡吧,我没事。” 长生哪敢回去啊,主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大对劲,脸色乌青、神色痛苦,是梦魇了吗? “让你回去就回去。”扶苏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在这种时候,任何关心都会加重他的恶劣情绪,“莫要管我。” 说罢,冲进屋里捞起外出的长袍,边穿边往外大步走。 长生虽然尽职,但也了解长公子,多半猜到了他如此失态的原因。 肯定是梦到了王后。 正叹息间,不远处传来马嘶声,他愣住,凝视着前方黑暗,长公子这是要出去吗? 他不大放心,想悄悄跟着,结果被牵马绕到门口的主子狠狠瞪了一眼。 “你敢跟过来试试。” 长生瞬间哑了火,讪讪退下,远远地看见长公子跃上马背,白衣白马消失在泼墨的夜幕下。 应该……没事吧。 他再无睡意,唉声叹气地在假山旁坐下。 世人都道长公子扶苏勇猛刚毅、温润博才,但除了他们这些家丁,还有谁知道他会在这样的夜晚,脆弱地倚靠在门廊上,因为噩梦而颤抖、癫狂? 他就像一柄黄铜铸造的剑,锋利却脆弱。人们只看到他华美的外表,却不知他内心的伤疤到底有多深、多痛。 他的孤独,大概这世上,谁都无法纾解吧? 真希望能有一个人,一个他信任又愿意倾诉的人,在这样一个漫漫长夜,抚平他躁动的心绪。 这样,他们也就放心了。 只是那样的人,存在吗?别看长公子总是春风满面的,心其实比谁都难以接近…… 夜风邪祟,他打了个喷嚏,连忙裹紧衣服跑回房间。 临进屋前,他还是对着月亮许了个愿。 希望长公子能早日摆脱这些旧日梦魇,早早娶妻生子,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那样的话,王后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第28章 夜访(小修) ◎男女授受不清,我以后还要嫁人呢◎ 古代不仅床板硬,枕头更硬。楚萸都穿过来这么久了,还是无法适应脑袋下的这块方木头。 她睡意朦胧地扭动着身体,朝里嫌闷,朝外又压着心脏,每晚她都得蚯蚓般蠕动上好一会儿,找到最佳受力点,才能彻底遁入梦乡。 说白了,就是睡觉很不老实。 闺蜜曾有幸跟她在一张床上睡过,一个晚上被她的脚丫踢到五次,愤然发誓除非世界末日没地方住,否则绝不会再跟她同床共枕,搞得楚萸万分委屈。 外面夜色深沉,月亮又圆又白又亮,是个十分适合做梦的夜晚。 她惬意地又蛄蛹了一会儿,感觉倦意慢慢袭来,便顺着这股意思放空大脑,正要与周公一起捉蝴蝶,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雪松的香味。 就像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她鲤鱼似的吧唧了下红嘟嘟的嘴唇,心里泛起一些美好的遐想,沉睡的面容上也浮起甜美的笑意。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细思极恐的事情,她倏地一下睁开眼睛,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定睛看去。 一道高大、清冷的身影,融在黑暗中,他着白衣,散发,身形笔直,一双眼睛如寒星般,散发出幽亮又凛冽的光芒。 周公和他的蝴蝶瞬间羽化成风,楚萸本能地扯开嗓门,啊啊啊叫了起来。 她、她的卧室里,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正伫立在她床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里还……提着把雪亮的长剑! 他是谁?想要干什么? 正在她一边尖叫,一边挣扎着坐起来并试图辨清此人长相时,他突然闪现至她眼前,一把将她又摁回了床上。 冷彻的寒光倏地一闪,剑刃逼上她的咽喉,男人欺身而上,以膝盖顶住她的小腹,面容就悬在她鼻尖之上。 他眸光幽深,似有微波晃动,清冽的气息和身上的熏香一起钻入她鼻孔,令她全身一阵瘫软。 “不要喊,芈瑶。”他命令道,声音低沉,却不容置否,压迫感十足。 叫声戛然而止,楚萸终于认清了,或者说确认了他是谁。 是中午刚刚见过面的长公子扶苏。 只不过,他此时此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去,都与白天判若两人。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不不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提着一把剑? 更重要的是,那把剑现在抵在她喉管上,她这会儿连呼吸都不敢放大,生怕一不小心就“引颈就戮”…… 她不是在做梦吧? “长、长公子……”她嗓音糯糯,试探地唤道,心想长公子该不会是梦游了吧? 不管怎么说,得先安抚下他的情绪,至少也要让他先把刀给放下—— 扶苏不理睬她的试探,一双长眸定定地、带着一股执拗望进她眼瞳深处,似乎想要触到她的灵魂,摸到她的所想。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开口质问道,声音冷酷压抑,含着一股怒意,“为何一遇到你,我就会噩梦缠身?” 啥? 楚萸整个僵住。 他在说什么呢?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一道光亮,接着是门板被急切拍打的声音。 想必是自己刚才尖叫,引来了秀荷,她就在她旁边的房间里,只隔了一堵薄薄的墙壁。 楚萸这才想起自己睡觉前并没有锁门,所以长公子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显然他进来后,就把门给插上了。 一个明显是打算作恶的举动。 她扑闪着眼睛,目光瞟向门口,又紧张地瞟了回来,颤颤巍巍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上。 他黑色的发丝垂落,细针一样扎着她的面颊。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拍门声越来越响亮。 “公主,你没事吧?”秀荷焦急地问,不一会儿郑冀和田青也出来了,门口影影绰绰三道影子。 扶苏收回长剑,剑身入鞘发出清脆的泠泠之音,他挪开膝盖,自她身上离开,抱着双臂立在床边。 “去,把他们支走。”他压低声音,朝门口努了努下巴。 楚萸眨巴着眼睛,惊魂未消似的缓缓坐起,虽然她觉得这会儿还是一股脑儿跑到外面比较安全,但那样一定会得罪长公子,谁知道他日后会不会报复呢? 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看着也不像是梦游的样子,莫非是有双重人格,一到晚上就分裂? 很有可能,今晚还是满月,现代科学表示,满月会产生强烈的潮汐引力,放大人体内的负面情绪与欲望,狼人变身便是基于这一原理…… 她漫无边际地猜测着,手指掐着寝衣衣襟,不情不愿地挪蹭到门口,在移开木插之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原地晕倒。 长发披垂的长公子扶苏,竟一把撩开她的被子,不仅穿着鞋上了床,还把床幔给放了下来。 这样做,大概是怕开门时被外面的人瞥见,毕竟她的房间不大,门与床之间,只隔着几个矮几和铜架、炭盆,一旦门被打开,里面便一览无余。 楚萸默默为新换的床单、被褥掬了一捧泪,抽出门插,将门掀开半大不小的一条缝。 “没事没事,我做噩梦了,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来,哈哈哈,让你们费心了,快回去睡觉吧,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机关枪般一口气道,嗓音微微发尖,听着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秀荷怀疑地蹙起了眉,越过她肩膀向里面探视一圈,两位男士自然是不方便朝主子房间里张望,听主人说没事,便神经大条地打着哈欠各回各的房间了。 “秀荷,我没事,快回去睡觉吧,别着凉喽。”楚萸用脑袋挡住她的目光,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她总觉得秀荷发现了什么似的。 “哦。”小丫头收回视线,揉了揉眼睛,声音软软的,“您怎么会做噩梦呢?是不是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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