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秦国? 这是在下什么新奇的围棋?就执棋人这般气量,也好意思以七雄之名称呼自己下的棋。 秦昭懒得废话。 虽然很早就被先生告诫别掺和进是非里,但看到女孩子被欺负碍于身份不敢还口,她还是没办法视而不见。 秦昭挡在婢子跟前,就像将她护在身后一样。 对弈者们正要转移口诛目标,便见秦昭扫空棋盘,执黑子而笑。 “君子,好棋,继续。” 外来者雅言虽然说得略怪,对弈人却是听懂了。但棋局被毁,如何继续? 他们正要发火,就见秦昭右执黑,左执白,一点点将空荡的棋盘填满。 从星位至边角,直到蔓延到盘中腹地,两条大龙扭杀在一起。 对弈者们目瞪口呆:他们的棋局,竟然被复原重现了。 “请。” 秦昭笑眯眯地向棋盘伸出手。 对弈人悻悻落座,竟不敢再多说一声。 秦昭对着地上的婢子眨眨眼,转身上楼去。 …… 卫鞅见男装的少女径直往偏僻角落里钻,当即出声叫住她。 “女……君子,可愿同坐?鞅本一人独酌,见君子行仗义事,想邀君子共饮分肉,可否赏光?” 她似乎犹豫了一会,困惑他面前的案几只有棋盘,“酒?肉?” 卫鞅被她纯白的表情逗笑,指着对面的席解释:“且等楼下婢子为我重装赵酒。君子先坐,肉管饱。” 谁能拒绝酒肉的诱惑呢?卫鞅看着小姑娘一点点靠近落座。 她的礼仪很生疏——他本身便是不拘小节之辈,只是对她的身份来处略感好奇。 等酒肉上桌期间,卫鞅知道了她的名字“昭”。 和他一样,毕竟萍水相逢,都未报上姓氏——看她饶舌念自己名字的样子,估计根本都不知道是哪个“鞅”吧。 或许因为“白吃酒肉”的不安,昭在空棋盘上给卫鞅摆出了楼下的棋局。 盘面错综复杂,杀机暗藏,确实有些意思。 他听她略带不适地介绍:黑棋魏,白棋秦。 卫鞅便明了,这种在世子间以国运下棋的方式,为她不喜——想想也是,何等自大的心态,才敢称自己的棋为国,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列做掌国者? 卫鞅细看盘面,虽然巧合,但这局棋确和魏国对秦的局势相似。 黑棋一片风光,白棋几陷死境…… “魏危矣。” “魏,危。” 他抬眼,惊讶地在她那听到同样的回答。 昭指着边角上黑白的厮杀,说:“分秦、灭秦,不合时宜,应压缩秦势,逼其撤退。” 卫鞅接上,在中部腹地画出大圈,应道:“秦有退路,便不至死战。魏可在此蓄势逐鹿,待成独霸,边秦不足为惧。” 然而盘面上的黑子盯着边角,将白子压得透不过气,殊不知中部棋薄,暗势不稳。 七国无独强,未到逐鹿时。 卫鞅在这局棋上看到了魏国国势,若魏王真顺应庞涓灭秦国之愿,那魏必亡于天下。 他们的指尖同时落在盘中的一个交点上。 “妙手。” “绝杀。” 邀请昭来对饮是件妙事,来魏国这么久,能跟上他思路的人太少了。 卫鞅取来一枚白棋,落于盘上。 “生不逢时,生不逢地。” “天下难料,事在人为。” 卫鞅拂袖,盯着她问:“昭竟知我所言为何?”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了句:“鞅,谜语人,不受欢迎,讨厌。” 某个中庶子摸摸鼻子,被人当面揭穿本质,怎么都有些难为情。 他见昭敲了敲棋盘。 “魏国国君,不行;秦国新君,可期!” 昭说到秦国新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的喜恶实在太好辨认了。 卫鞅笑笑,说不定这位女君子就是个秦人呢。 秦国,新君,嬴渠梁? 公叔府中庶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楼下传来布榜的吆喝声,楼中的视线都汇聚到堂中的高台上。 卫鞅听了一耳朵,顿时嗤之以鼻。 即使披了好几层皮,中庶子一听便知,魏惠王为讨好自己的宠姬,博其欢心,不惜重金向外求一奇特的饰物匣。 他无聊地转过头,发现同桌的女君子正盯着宫人盘中的楚国金版,恨不得飞身下去。 卫鞅掩唇。 ——这位名昭的女君子,似乎是个财迷呢。
第23章 金子,是金子—— 不是黄铜,是真真正正的金子! 宫人盘中所呈皆是楚国的“郢爰”。 其正面略凹,类矩形的金版上钤阴文方印,躺在红漆盘里倒像是一块金色的巧克力。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究竟能拿多少赏金。 秦昭无法遏制内心的欣喜。 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挣到孙膑要求的旅费,竟然在这里寻到了希望——只是个奇物而已,造,想破脑袋也要把它造出来。 “骄奢淫逸。” 秦昭听到名为“鞅”的男人如此评述,心中的欣喜渐渐消散。 能花费重金去寻找一件新奇的匣子,想必应该是当权者们满足私欲的一种消遣。 联想方才他们在棋盘上的交流,秦昭不难判断鞅是在讽刺魏国的上层。 国还未独霸,君却已耽享乐。 如此肆意挥霍金钱,想想为挣钱门路愁苦的自己,再想想普天之下为一口饭食拼命的底层劳动者,秦昭确实无法再展开笑颜。 两千年后被赋予的心性与道德感,在倒退的节点上显得异常无奈与天真。 秦昭为方才欣喜的自己羞愧,却越发坚定要拿到赏金去秦。 历史已经给出答案:至少要先结束乱世,统一华夏,才能一步步去接近最好的时代。 “有要做的事,需借赏金一用。” 见同坐的鞅兴致低靡,秦昭只求心安,低声解释了一句。 对方似有些意外,斟酌着回她:“君子心明,一不违法,二不违德,昭既然通过正规途径赢得奖赏,无人可置喙。” 酒肉终于被端上案,秦昭和鞅将棋盘移走。 青衣婢子摆好食具,不复以往的活泼,低声向秦昭道谢后便离开。 她想说些什么,又最终无话可说。 至少在外人面前,秦昭不能表现得太过与众不同——她或许待人接物没有阶级之分,但战国时代有阶级差别。 鞅拿起壶要给秦昭斟酒,不知为何他迟疑了片刻。 “昭,饮酒吗?”他问。 “可以一试。”她拿起爵递过去。 鞅没有给她盛多少酒。 秦昭并未在意,等他给自己斟好后,他们举杯同饮。 “昭觉得酒水如何?” 见人一口全饮赵酒,且面不改色,鞅好奇地问她。 “……还行?” 秦昭略微回味了下酒味,似乎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毕竟酿造技艺摆在那,连蒸馏酒都没有的时代,战国的酒被二十一世纪的酒秒杀得彻彻底底。 鞅愕然,而后笑意舒展:“昭有大气量。” 秦昭歪歪头,指着他半满的酒樽笑道:“鞅的酒亦是大气量。” 宾客尽欢。 即使是初次相逢,分食饮酒也无比欢畅。 战国就是这样的时代,会因其世间苦难激愤哀叹,也会因它单纯的人性浪漫而动容。 …… 秦昭与鞅的分肉同饮并未持续太久。 等楼下闪出桑冉影子的时候,秦昭起身与鞅道别。即使是萍水相逢,她也承蒙他的情谊,临别时遂祝他“得偿所愿”。 无论乱世或太平,这句话都是最好的祝愿。 秦昭与桑冉会合后,便去核验重金求奇物的相关消息。 要求全都写在一卷绢帛上,绢帛摊开挂在榜上,即使过了段时间,还是有人围在那不愿散去。 或许是因为给的报酬实在太多吧。 在秦昭看来,这个“甲方”不算难缠,限定七日内,要求就一个字:奇。 一个小小的饰物匣能做得多“奇”?战国时代没有声光电来做噱头,“奇”或许只能在手工技艺和造型塑造上表现。 秦昭丝毫不敢小觑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很多历史遗留下的文物在两千年后被发掘出土,依旧能将未来人惊掉下巴,由衷感叹一句“巧夺天工”。 她也不是专精木工的匠人,真比起手艺来或许桑冉都能碾压她。 “哟,你要做这玩意儿?提前说好,我倒是可以支援你点木头……如果你要做的东西让我觉得没意思的话,秦昭,我可不会下场帮你干活。” 桑冉端起手,昂着下巴挤了挤秦昭的肩。 她抬眼看了看他,即使双目平视前方,他眼中的兴味也在鼓动着——务必造些本人不曾见过的玩意儿,手很痒,想下场。 秦昭没说话,桑冉呆了会,却是忍不住了。 “说话啊,秦昭,想好造什么了没?” “桑冉,你知道‘机械传动’吗?” 青年眼中燃起好奇。 少女平静地往湖里丢下石子。 “七天时间,我准备做一个,能自己打开的盒子。” …… 盒子是在院子里完成的,没有瞒着孙膑。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看着两个小朋友在院子里打打闹闹,也对他们会用什么东西挣到旅费感到好奇。 第一天,他们在院子里分割薄板,浅色的桦木纯洁干净,两个人因为板材厚薄吵得孙膑头都晕了。 第二天,秦昭一个人拿着铅笔,趴在院子里在一块块薄木板作画,孙膑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异形构件,云里雾里。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两个人沿着木板上的铅笔痕迹,将它们一块块地分割下来,然后比对打磨成合适的大小。 第六天,秦昭因为部件精度不够,差点抓断了头发。最后她在桑冉的工具箱里,找了最精细的锉刀,一点点磨平木制零件上的毛刺,从日出磨到日落。 第七天,孙膑看着秦昭将一块块杂乱零散的小木片,慢慢卡扣搭建,小心翼翼地拼装,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拼错拆除,盒子就不能用了。 小盒子最终放在了孙膑腿上。 他打开正前方的木搭扣,按下扣锁,掀开盖子,整个盒子便自动流畅地打开。六只小小的分装匣展开,宛若蝴蝶的翅膀。 乌克兰·乌格斯机械木匣。 秦昭只玩过一次的休闲玩具,她在战国时代将它复刻了出来。 * 秦昭在一边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终于,她看到了手里提着包裹金版粗布的桑冉。 他正故意放慢脚步,拿着用首饰盒换来的赏金冲她显摆。 秦昭立即飞奔过去,看着那团小东西心潮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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