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呀,先生不是知道我会下意识记住很多东西嘛……我也是后面复盘才发现的。” 桑冉觉的自己今天就不该坐在这里。 “女弟”啊,“兄长”还没把你嫁出去呢——昭昭啊,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能和你一起捣鼓木工手艺活的搭档啊! “所以,在昭昭你的计划里,完全不需要冉吗?需要的话,要冉做些什么?” 桑冉盯着扎根在孙膑头上的小雀,恨不得把它揪下来丢出去。 “我需要你啊,桑冉。” “别妄自菲薄,你很有用。” 不知为何,受到来自两方的肯定并不能让桑冉释然开怀。 他反而警觉:前方有坑。 “马车需要交给你驾驶呢。” “你是,最关键的车夫。” 很好。 只有桑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孙膑自己选的路,就必须要自己走完它。 局在几日前已布好,今日恰逢朔月 既然把计划的制定权都交给秦昭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乖乖在车厢里,换上特意染上脏灰的里衣,贡献出他的脸。 对,秦昭只要孙膑躺好,贡献出身体和脸就行。 他只能放松身体,闭上眼,把自己想象成一具“死尸”…… 也对,他需要快些入戏。毕竟按照秦昭的“剧本”,今天可是把他丢去乱葬岗的“好日子”。 触觉无法屏蔽。 孙膑不用睁眼,便知秦昭拿着自制的小笔刷,沾上用五谷细粉调好的原料,在他脸上戳刷出一个个天花疱疹,然后在刷上一层不太好闻的亮油。 天黑虽是天然的隐蔽条件,能影响城门守的勘察,掩盖部分在百日里的失真。 但考虑到有照明物的存在,为了让火把照过来更显逼真,秦昭说这是必加的细节。 等做完脸,孙膑的衣襟被扯得大开。 他努力平复呼吸,只能装作不在意将眼睛闭得更紧,唯有微颤的睫毛泄露了些许内心。 微痒顺着脸游走而下,直到脖子、锁骨、肩膀、和前胸……衣襟被合上,孙膑这才松了口气。 秦昭撸起他的袖子,在双臂和手上点上疱疹,然后轮到脚和小腿。 她真的太认真了。 孙膑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秦昭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忍受下来,为他做成万无一失的伪装。 “好了。” 秦昭擦擦汗,收好工具。 桑冉听见立马掀开车帘,要看孙膑的好戏。 “……” “觉得我的手艺怎么样,桑冉?要不要再加点细节?” “你可住手吧,昭昭,我的晡食都快吐出来了——啊,我为什么要好奇进来看他——你是为了节省口粮是吗?冉或许天都吃不下饭了!” 桑冉惊恐着,骂骂咧咧地放下车帘,隐约还能听见他的干呕声。 孙膑听罢便不想睁开眼了。在他看来,秦昭的心性偏向脆弱,但某些方面,她又比任何人都坚韧。 “看桑冉的反应,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问题不大。请你务必装得气若游丝些。” 秦昭嘱咐完,下车将工具带进厨房。 把小碗洗净放到架上,将笔刷扔进灶台烧掉。 早些时候,秦昭就将小屋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按照最初的模样尽量将它复原。 她最后看了小小的屋舍一眼,轻轻阖上门扉。 这里是秦昭来到战国时代的第一处落脚点,也是她全新人生的起点。 逃出囚牢的时候,她没想过会遇见孙膑,也没预料会结识新的友人桑冉,更没想过她也能在遥远的时空里不迷航,能坚强地活下去。 或许生命和草种万般相似。 无论被风带到何处,只要有土壤水分和阳光,无论什么恶劣贫瘠的外界条件,它总能生根发芽。 “昭昭,准备走啦。” 桑冉在马车上招呼她。 秦昭跨上医疗箱,掏出素粗布折叠的角巾,将头发口鼻捂严实,毅然踏上马车。 秦国,她来了。 * “御者驻马——来者是何人,赶着这个时间出城,不知道就要宵禁了?” 城门早已放置好拒马。见有人要离城,城门守出令制止。 守城卫兵双戈交错,将城门拦住。其余守卫持戈戒严,车马若稍有异动,他们手中的长兵就能让车厢被扎成刺猬。 “知,怎会不知宵禁大事——可是事发突然,使君吩咐办事,没有办法不遵从。” 听到桑冉与城门守的对话,秦昭在车厢捏紧了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桑冉应该递上了身份牌和齐使令,城门守正在查验…… “令牌无误——” 随着城门守的一声高呼,秦昭听到了守卫收戈的声音。 “车内何人,出城做甚,立刻下车一验!” 威严的声音逼近,秦昭深呼吸,调整说话的声线。 城门守见久不应答,立即拔出佩剑,守卫操戈之声又起。 “踟蹰不动,车内不会藏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语毕,城门守欲挑车帘。 秦昭的声音发抖:“车帘务必不要掀开……车内,确有不可示人之物……” 城门守嗤之以鼻:“女人?那我可要好好瞧瞧,有何‘不可示人’。” 桑冉连忙拉住他:“城门守,小心为上,真不能开——哎哟——” 桑冉似乎被推攘到一边。 依照他出众的演技,应该没有受伤,只是顺势而为。 “招呼火把,某倒要看看车中所藏何物!” 秦昭心提到嗓子眼,青铜剑刃挑开车帘。 外面天色擦黑,火把洒下昏黄的光,将油层照的爆满透亮。 城门守定睛一看,车内一掩面似泣的女子,还有一个气息微弱的男人。 不,那不是男人——是怪物! 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腥场面,从军中退下的城门守也难捱心中作恶的泛滥。 几乎没有人形,脓疱让男人的五官四肢都扭曲了。城门守提着车帘,踉跄着退后几步。 “城门守快放车帘——此人乃是使君的仆役,因犯事惹恼使君,受肉刑后被扔进囚牢……怎知这腌臜货竟发怪病,巫医看过吓到直呼‘疫’……使君这才让人寻个人静时,拖出去烧了埋了。” “尔等竖子,怎不早说!” “早就想说,但要低声说,您不给机会说啊。” 城门守红着眼,刷地放开车帘。他顿时觉得,身上哪哪都不舒服。 突然,车帘里伸出一只手,是那位陪同女侍的——怪不得那女侍一副张巾戴帽的怪打扮。 手上的小小的血迹和脓水令城门守忍不住想拔剑。 “破了……我会不会也变成他那样?放我下去,钱我不要了——” “你这碎女子,别不识好歹!” 城门守看车夫上前,进车厢一个手刀将女人打晕。 他心有余悸:还好还好,没有让人跑出来。 桑冉狗腿地凑过去,他很有分寸地停在稍远处,悄声低语: “城门守,您看这个……我可能要埋两个人了——您别声张,这疫只要不沾上脓血就不会传上——您看齐使住处,近来不也无事发生吗?” 城门守手脚发软,疫即死病,没有贸然沾上真的太幸运了。 他连忙呼喊守卫,让他们收戈。 “放、放行,速速放行——” 起先城门守那不可一世的铿锵气势,此刻连发号施令都破了音。 …… 马车向大梁城外的偏僻位置驶去,等入山间林地,车厢内外在静默中爆出一团欢声笑语。 “桑冉,有朝一日你不做梓人,伶人也适合你。” “哈,昭昭,最后那出你简直神来之笔。” “喂,你俩……能不能不要儿戏?逃亡不是游玩,你们的戏演得太夸张了。” 秦昭扶着孙膑坐起,给他递上沾湿的布,好将天花妆擦洗干净。 “得了吧,孙膑,赶紧把自己收拾得能见人。冉可不想等会策马,一回头见你,被恶心得坠下马去。” 桑冉笑道。 天色渐晚,即使早已摸黑踩点熟悉过这边,他驾车依然谨慎。 “不夸张些怎么唬人?你呀,没在庶人堆里混过,越夸张他们就越害怕,一害怕就离深信不疑不远了。” “那便谢谢桑先生为膑上课,试问要揖还是要拜?” “噫,冉可承受不起。我们到了,准备下车。” 马车停下。 保险起见,制定计划后孙膑就提议,出城时乘坐的马车是必须舍弃的,用来迷惑追兵。 桑冉虽觉的夸张,但没有反对。毕竟庞涓为人,孙膑最清楚,谨慎些没有坏处。 马车的方向是往齐国去的,而他们真正的去向是秦国。 一方奔向富足,一方去往穷苦。 桑冉在树林里牵来两匹骏马,一会他们要骑马离开。 马车就让它自行向齐国跑吧——反正都是老叔留给桑冉的,丢了也……其实换成钱的话,还是挺心疼的。 “昭昭,你真的会骑马吗?” 桑冉驯导马匹跪卧在地。他将孙膑抱上马,再让它起来,最后再翻身而上与孙膑同骑。 毕竟某伤残人士需要特别照顾,但他更担心同行的秦昭。 “虽然很久没有骑过了,但我的身体一定记得。软马鞍……只是没马蹬而已——桑冉、先生,我这问题不大。” 说完,秦昭顺利爬上马,牵引缰绳走了两步。 在外婆家马场长大的记忆正复苏着。不一会儿,她的身体似乎就重新找到了和坐骑沟通、驾驭它的技巧。 秦昭轻轻吹了个口哨。骑马有种不可形容的畅快感,怪不得后世依旧那么多人喜爱它。 看她上手高兴的样子,桑冉和孙膑也放下心来。 “跟紧桑冉。昭,夜已黑了,路不好走。” “放心啦,我们又不疾行。孙膑你能不能别那么操心,从大梁‘逃’出来,就开怀些。” “为杜绝被报复的可能……桑冉,缰绳在你手里,我不会反驳你的话。” “哎呀,我的心思这就被拆穿啦?真可惜呢,昭昭,我这十里路上可不能摔着他。” “那膑还真要多谢你费心,桑冉。” …… 秦昭策马已经领先了他们一小段。她回头,看着孙膑和桑冉说说闹闹,内心无比满足和欢快。 头顶上是亘古不变的星空。 北斗七星化作大熊座的尾巴,一直绕着小熊座尾巴的尖端旋转——那是北天星座里最亮、最恒定的星,它是北极星。 “你们不要闹,快些走吧。我们雇佣的马车停在十里外呢,你们就不想早些在车厢里休息吗?” 秦昭驱马绕着两位青年转了几圈,敦促他们稍微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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