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脚下的土地会从沧海变迁成桑田。 只要有协同前行的伙伴,秦国不远。 哪里都不远。 * 一路风餐露宿,山水兼程紧赶慢赶,拼着快要散架的身子骨,一行仨人终于快抵达秦国的边境。 看到远处地平线上的关隘,秦昭感动得快要掉下泪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历史上的孙膑不去秦国了,为什么她认识的孙膑对去秦这么抗拒—— 绝不是因为秦穷,绝不是因为复仇不便,纯粹是路太远了! 秦昭相信,就算是历史上的孙膑,逃魏前若是听到嬴渠梁的《招贤令》,应该也是动过心的。 但残损的躯体支持不了长途跋涉的损耗,去齐永远是最佳选择。 人的马车停靠在路边,道旁不远是一块空地,他们决定在此修整片刻,再入秦关。 孙膑被桑冉抱上轮椅,秦昭推着他到空地上放松一下。 这一路真要感谢桑冉,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秦昭一人带着孙膑恐怕连魏国国境都出不去。 他会伪造通关牒椟,能在各处驿站更换到马匹,还能打猎烧烤……秦昭愿称桑冉就是济世神。 一路西进,秦国风光与各地对比,区别异常明显。 它的山水草木似乎都带着一种粗犷和硬朗。仿佛只为生存,不需要虚的花架子。 秦昭躺在草坪上,酸痛的身子在自然的抚慰下恢复能量。 孙膑在旁边坐着轮椅吹着风。桑冉拿着她的打火机,准备搭个简单的烤架和地灶后生火——是时候填饱肚子了。 四周好静啊,静到疲惫的人无法进入梦乡。 秦昭本准备躺草上小憩会儿的,不知为何难以调动困顿,仿佛身体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似的。 带着困惑坐起身,秦昭本要跟孙膑搭话,一见他面色凝重就没有贸然开口。 她的视线扫向桑冉,发现这人看似在削木棍,实则像在走神。 “桑冉,昭一路上都在念叨想吃‘野味’,你要不去‘猎’上几只‘飞鸟’回来?” 孙膑捻断一根新鲜的草梗,突发奇想,随意地向桑冉提议。 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怎么不知道? 秦昭满头雾水。 “嗨,‘飞鸟’多小呀,没肉没吃头,等冉给她抓几只‘走兽’,保准让昭昭高高兴兴呢。” 桑冉提起削尖的木棍,笑着伸伸懒腰,与孙膑视线交汇后,提步钻进马车旁的树林。 飞鸟?走兽?打猎? 先生和桑冉在打什么哑迷呢? 被问号淹没的秦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昭,能来我这吗?” 孙膑笑着对她伸出手。 秦昭被他慢慢拉过去,盘坐在孙膑膝盖前。 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带着她立起身子,眼里一片细碎的星辰。 秦昭似乎在里面看到春水与桃花,缱绻与明媚。 心脏可耻地开始变成细密的扑通旋律,脸颊升温似着了火一般。 “昭,害怕的话,就闭上眼——”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情的笑,简直和梦中幻像无二差别。 为什么……要害怕? 先生是在……安慰我? 思维摸不到头绪,无法延展开来。 秦昭听从孙膑的指示,轻轻阖上眼帘。 她不再能看见。 秦昭关闭目视世界的瞬间,孙膑眼中的流光便转成冷锋的寒锐。 那是杀意。 咻—— 羽箭向秦昭射来。 须臾间,秦昭被孙膑猛地压下身子。 她紧贴在他的腿侧,除了他紧绷的肌肉和干冽的气息外,她还听到迅捷的破空声。 孙膑大幅度地侧转躯体。 箭矢刺入他身后轮椅的背板,箭尖没入。 ——箭锋所指处,正是先前秦昭心脏所在。 “害怕就闭上眼,昭。” 同样一句话,此刻他的声音冷到像是结了冰。 秦昭却反常地睁开眼。 她看见孙膑迅速拔出箭矢,她听到身后有恶意的刀锋,她感受到箭矢顺着先生的臂膀刺出。 冷兵器刺进□□,血管被破开,血液喷涌出来…… 天上下起了红雨—— 第二箭刺出,随雨滴落地的,是人体倒地之声。 秦昭呼吸急促,身体不听使唤,大脑格外清醒。 路上没有碰到的拦截,原来皆在终点处等待……庞涓这是要让他们毙命于生路前一寸,杀人诛心。 劫杀还在继续。 拼命扭转身子,秦昭扑到一边,给孙膑让开空间。 她知道这会儿自己帮不了任何忙,能做到不添乱就是最好。 尸体就落在孙膑脚边。他抄起了那人掉地的短剑,架住了又一位劫杀者刺来的剑。 单纯的力量博弈,野蛮又危险。 青铜与青铜撞击出的铮鸣令秦昭晕眩。 她看到有贼人绕后,蓄势接近,欲要发动突袭。 顷刻间,秦昭爬向尸体,取下他背上的木弓,狠狠地抽向和孙膑短兵相接的刺客。 “先生,后面!” 弓弦绊住那人的脚,秦昭使出全身力气,去撼动那座高山,终令他下盘不稳,压剑的力道松懈。 孙膑抓住机会,滑剑一让,剑锋直断那人颈项。眨眼剑轨一转,直直刺向身后。 剑入骨肉。 偷袭人狰笑,血沫从齿间淅出。他紧紧抱住收割他生命的凶器,拖拽着向后猛退。 孙膑连人带轮椅被刺客死前的爆发拖动好几步,他几乎快被人通过剑从轮椅上提起来。 瞬息取舍,孙膑放手。 刺客抱着剑跌进草从,绝了气息。 还没松口气,秦昭便看见孙膑前方的高草中窜出一道黑影,森然的剑锋直冲向他。 孙膑手中已经没有任何武器,掉落在地的短剑离他太远。 ——似是必死之局。 秦昭不知哪来的力气,她驱动腿,快跑过去,将孙膑牢牢罩在身下。 电光火石见,她看到他无从自控的表情,突然间什么都不怕了。 秦昭闭上眼。 砰—— “打扫战场,别留一个活口,我要将这些魏狗的头颅一颗不少地给对面送过去。记住,少一颗都不行。” 秦昭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 就像秦国的山水草木那样,它是硬气的,质朴的,也是令人心安的。 “唯。上将军,保证一个不落。” 军士散开,打扫战场。 秦腔不似中原腹地上的语言那样,没有温润如水,实在得掷地有声。 她缓缓从轮椅上移开,转过身子。 黑色衣袍的将军没有挂甲,典型的秦人样貌,身姿伟岸。他正将一击射杀刺客的弓扔给扈从。 秦昭这才看见,箭矢从最后的偷袭者背后没入,箭尖从他胸口穿出。 ——何等霸道的武力! “你这女子不错,有咱们秦人的风骨。就是太水、太柔了些,跟那不中用的花一样。咱秦国的女人,给她一把小刀,都能把人切下一段。” 将军没什么架子,像老朋友见面似的,扶着腰上的佩剑大步走过来。 他盯着秦昭瞧了半晌,终是开怀地调侃起她来。 秦昭额头滴下并不存在的汗滴。 秦国的女人,有这么彪悍吗?好像、好像还挺不错? 不必要女人温顺,不必要女人悦人。 如此看来,秦国的女人在历史规则的束缚里,能更大限度地做自己,是件幸运的事。 “身手胆识皆上等。可惜,可惜。” 黑袍将军目光落在孙膑身上,不着过多言语。 “人生历练而已。可惜,亦不可惜。” 孙膑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前推,泰然处之。 “膑携昭,谢秦国上将军公子虔搭救。请恕膑残损之躯,无法起身行礼。” 原来他就是赢虔,秦国新君嬴渠梁的兄长。 秦昭连忙站直,和孙膑一齐行礼。 “嗨,既知我赢虔之名,应知我不喜这等虚礼。搭救算不上,即使我不出手,你也能制服这歹人,只是多少受点伤罢了。” “将军恩情值得膑礼拜——若膑受伤,有人会心伤,此乃膑之不欲也。” 赢虔不耐地摆手。 “毋要如此说话,虔多在军中,不喜文官这套。诸位可是来我秦国应我国君《招贤令》的?” 不等他们作答,赢虔审视孙膑,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秦国求贤,不是穷人买粮,不论优劣只求饱腹……我秦国,并非来者不拒,是个人都要的。” 秦昭知道,孙膑的样貌入世定会遭人误会,却不想这么快就人被挑明。 她欲要上前辩解,孙膑却拉住了她。 青年坐在轮椅上,拂袖端坐,背脊笔直。 “膑亦然——不是什么样的国君,都值得膑辅佐的。” 赢虔开怀大笑。 这个青年一身脾气,却比那些个鼻孔望天只读圣贤书的无聊子弟,要来得对他胃口! …… 桑冉和秦昭他们汇合,身上也是一身血迹。 后面,有秦军士从林中抬出五六具尸体,皆被一根木棍洞穿咽喉毙命。 鉴于他们来秦国是为《求贤令》,赢虔护送他们去到栎阳,给他们指路专为贤士们修筑的招贤馆后便离开了。 秦昭他们没去馆内,反而自费找了家旅店下榻。 桑冉去停马车,秦昭推着孙膑准备回房。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昭,是你吗?” 秦昭抬头,楼梯上素袍的青年正冲她招手。 孙膑有些意外,她竟在秦国有故交。 “鞅?” 孙膑挑眉。 他听见她这样叫那人的名字。
第26章 秦·招贤 “昭,真的是昭!”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秦昭也能看见曾分肉同饮的桌友脸上欣喜的神情。 青年扒着扶手,快步拾级而下,宽袍大袖因势飞扬而起,倒令他更加潇洒了。 不一会,名鞅的青年就来到秦昭跟前。 他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开口便笑。 “昭瘦了。看来魏国至秦国的路,都是小气量,不让人掉些皮肉,不肯让人过关。” “但它的小气量怕你……鞅,长途奔袭,你是怎么,呃,多长了一圈的?” 秦昭歪歪头。 同样是从魏入秦,为什么这个人竟能精神十足、珠圆玉润的,而她恨不得扑进被子大睡天。 更别提刚经历的那场厮杀,她已经快身心俱疲了。 “昭若想知,下次可与我同行看看?” “免了,鞅,我绝对不要再找虐跨国了……简直非人干事。” 秦昭连忙摇头拒绝,身体甚至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 鞅正要与她继续对话,却在她的退让下看到了轮椅上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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