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攥住自己的手指,眼圈红了。 钟离,你好的很,你等着。 …… 八重天劫顷刻便至,因再无胆大包天,妄战天理之人的阻遏,落的格外畅快,雷雨瓢泼,电蛇乱舞,颇有吐了一口恶气之感。 而最后一重,正蓄势待发。 黑沉欲滴的天穹压下来,天地万物皆晦暗难辨,惟结界之上金光流镀,如风雨孤舟,一豆火烛,山河之间,一切事物都消失无踪。 唯有—— 这震天裂地的一道雷电! 方将归离集众人带离险崖的三人舒了口气,回身的瞬间,划破整个归离集的雷声贯入众人之耳。 众人面色骤变。 天道无情,触者罚之,意在严惩,而非夺人性命,可如今这天罚之烈,却远胜于史载中任何一次! 那一刻,众人心中皆是腾起强烈的直觉,这道天劫,就是要取你性命! 此劫为杀你而降。 眼神一冷,魈身影一闪,率先消失在原地,几息之间,再出现时,已是离你们不远。 可他什么也没看见。 雷声滚滚。 在魈身形消散的一刹那,百丈粗细的天雷,竟霎时化作无数如水银般的暗红色湍流,疯狂流转着,如百川归海一般,冲向了钟离的后背! “轰!” 空气中,似有震颤巨响,旋即淹没在连绵的雷声中。 “钟离!” 有谁的惊怒声,自雷光背后传出。 然而,钟离听不见。 万物之音,皆掩于滚滚雷声;千般色彩,尽埋于炽烈电光。 他耳边除却雷声,再无任何声响;他眼前除却雷光,再无任何光亮。 粘稠如液体的雷光尽数没入钟离的脊背,一丝一毫都不曾泄露,那道天雷已然吞没了一切,钟离挺拔的身影,也不免被这强光埋入其中。 没有人看得到钟离。 流云看不到,归终看不到,连最接近两人的魈亦看不到,他们能看到的,唯有那道朝着虚空某处劈去的电光! 你也看不到他。 钟离的身影,已然完全被那道通天彻地的电光吞没。 雷声持续了很久,你双手蜷握,将落在钟离脊背上每一道雷声都听的分明。 他方才抽离神魂,又要独承问心之劫。 钟离……他会疼的,他也是会疼的啊。 心口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空气沉闷,让人喘不过气,你紧咬着牙,竭力睁大一双眸子,维持着意识,将每一道滑落的雷光死死刻在虹膜上。 大概是那光太炽烈,不知何时,你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起一伏的,像是在缓慢地移动着。 你看不清他的模样,甚至没法判断他是想要靠近你还是远离你。 亦或者那人确然在犹豫。 他想要靠近你,又不敢靠近你。 雷声逐渐衰弱,昏蒙的天穹浓墨氤氲,随着岩柱的坍塌湮灭,一道极粲然的金光直冲云霄,撕裂浓云,日光倾落。 霎时,天光迸裂,万尘浮金。 群山苍翠,碧色欲滴,流水潺潺,叮咚作响。 万物重归于色彩,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道天光,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飞身扑到崖底,抬头仰望。 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方挣脱结界束缚的你。 雷光劈落之处,恰在通往归离集的山道上,钟离便站在山道中央,那熟悉的身影,仿佛他第一次自战场归来璃月城一般沉稳挺拔,如山岳行于世间,巍然不可撼动。 只是此番归来的帝君,满身血污。 玄色衣袍褪去光泽,干涸的血迹使之呈现出极为乍眼的异色,诉说着他所踏过的峥嵘。 你动弹不得,天光倾落满肩,流镀于霜华白发,呈现出极为漂亮的暖金色。 你的身影便立在那倾落的天光中心,逆光站着,身形纤细,双肩微颤,透着一种难言的悲怮。 然而,这并非最重要的。 最夺目的,是不知何时,慢慢走到你面前的身影。 他步履失了往日从容沉稳,有些踉跄,有些犹疑。 一步,两步。 他终于走进光中。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皆被染红。 万丈天光斜斜贯入,将他周身红色都点亮,原本因干涸而变得黯淡发褐的色泽,一时竟通透夺目起来,于是连流经他身侧的日光,都沾染了星点暖红的色调。 他已经走过来,立在你身前,抬起手,在你脸颊旁停了一会儿,还是擦了过去,掌心虚虚地落在你发间。 你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困于结界之时,你想的明白,天劫凶险至此,必会伤其根基,你需得先按着他检查伤势,再狠狠地剜他几眼,他一定很虚弱,你要当着众人之面,将他拦腰抱起,把固执不听人言的公主箍在怀里,他再不能以元素力增重反抗你。 你要叫往生堂开最苦的药,一力揽下后续所有繁琐难争的事务,哪怕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也要压着他不许随意走动,就像他曾将你按在病床上一般严厉,他若是敢有一句异议,你便堵住他的唇齿,他若要妄动,你便锁住他手脚,不会给出他分毫辩驳的余地——他都这样对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离是世上最可恶的人。 可当他真的近在咫尺,稍显黯淡的金眸凝视着你,心中的酸楚和难过骤然超过了一切,此刻你并无他想,除却这片金色的湖泊,再无任何色彩可入得你视野,你甚至忘了他的独断专横,忘了因无力而自心底深处涌出的愤怒。 他吃了这么多的苦。 你环着他的腰腹,铁锈气扑了满鼻,眼眶愈发湿红,只觉得身前人是这样瘦削,身影这样单薄,挺直的脊梁骨上伤痕纵横交错,连倾落在他身前的日光,都这样冰冷,叫他血肉生寒。 你将双臂收的更紧。 情到深处,便只记得眼前之人是钟离,不是岩神。
第97章 此身有家可归 …… 钟离感觉到肩头一阵滚烫。 她的泪水洇湿衣衫,化开一片干涸的褐色血迹。 他怔怔地望着她的发顶,额发因粘稠的血渍与汗水粘连成一缕,贴在他眉间,当是极为狼狈的模样。 他本不欲在此刻靠近她。 她这样生气,此刻一定不想看见他。 哪怕已是筋骨俱碎,神识欲裂,他面色沉静如初,不曾有一丝一毫动摇。 他并不觉得痛,伤势可以慢慢疗愈,不急于一时,他只想她少气一点,再少气一点——今日之劫与她的损伤非同小可,不能再因他气坏身子。 可在他回身欲走的一刹那,眸光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日光映入清晨的露珠,剔透而绚烂。 她哭了。 被螭点破身份时她没有哭,共魂万灵,承魂魄撕裂之苦时她没有哭,引得众人猜疑不信时她没有哭,她要撑起归离集的天,要为或恐惧或感恩的人们杀出一条生路,护得挚友平安,要在意识模糊之际冷静筹谋,为归离集留下最后的庇佑,成为命运的洪水席卷一切前最后一道闸门。 可此刻她与他对视,那些被压抑的悲伤,委屈和酸楚陡然翻涌,露出苍白的底色,眼泪直往下掉。 他突然挪不动半步。 她哭起来很安静,泪珠一颗颗砸落在地面上,扬起细小的金色尘埃,浓密的长睫上泪光闪动。 他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怕浑身的血污脏了霜月清朗,浓烈的铁锈气吞没了霓裳花的馥郁清香,于是在心底筑起一座冷硬的墙,将自己深深掩埋。 他违逆她的意志,剥夺她的选择,不知该以何种姿态去见她。 可她就在他面前。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眼底,疲倦的心脏吃痛,猛地跳了几下。 高墙轰然坍塌。 钟离溃不成军。 他想她。 他爱她。 他踉跄着,拖着浸透血色的沉重衣衫,一步一步地靠近她,身上的伤口陡然发出阵阵剧痛。 他竟伤的这样重,以至于这样痛么? 他继续往前。 没有人能阻止他,哪怕是他自己。 他要去见她。 他好像已失去知觉,双眸直直地凝望着她,直到血水自身前漫开,他终于伸出手,张开双臂,紧紧地环住她的肩膀,掌心落在她纤细的腰间,轻轻勾住。 “阿离。” 他像是徒步于沙漠的苦行僧,于绿洲之中骤然感知到干渴与苦累,滚烫的沙石磨破脚掌,皮肤皲裂,血肉翻卷。 于是恍然惊觉,缘此身并非木石。 他终于觉得疼。 他见到了她,拥住了她,他全身是伤,应当早已力竭,此刻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头颅疲惫地垂在她肩上,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耳畔,语调沙哑地令人心惊。 他早已疲惫不堪,此刻骤然放松下来,意识飞速模糊,声音近乎呢喃。 “我来接你回家。” …… 你历经数场激战,生死一瞬,伴生领域被毁,神武破碎,又方从共魂之术中挣脱,虽无致命伤,神识与身体亦是早已濒临极限,用尽全力撑住他。 他将你保护的很好。 钟离俨然伤势过重,已是神志不清,唇齿间反复碾过几句破碎的字句。 于万世轮回中心心念念,朝思慕想的人近在眼前,靠在你肩上,呼吸洒在你耳边,纵使重伤几近昏厥,仍坚持唤你的名字。 他喃喃着,先是沉静温和。 “阿离,不要怕,我在这里。” 而后阖上双眸,语调渐低,似不忍,似难过。 “对不起,我来迟了。” 最后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有极轻的气流拍在耳畔,虚弱夺去他一贯的沉稳持重,惨白的面色于无意中透出些许虚弱的哀求来,恍惚间,竟如示弱一般。 他从不示弱,可唇齿几次开合,意识昏沉前最后一刻,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话却是: “我们回家,好不好?” 你终于有了反应,喉中一声哽咽,你抬头,嘴唇擦过他的面颊,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好,我们回家。” …… 两人倒下的很突然,却也毫不意外。 钟离浑身是伤,早已力竭,全凭胸腔中一口气吊着来到你面前,你也好不到哪去,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两人先后歇了那口气,齐齐昏迷过去,立时无力支撑,一起向后倒下去。 两人皆未松手,你搂住他的脖子,脸埋在他颈侧,他勾着你的腰,头靠在你发顶。 魈怔愣地立在原地,直到两人猝不及防的倒下,扬起的灰尘浮动着金光,他才猛然回神,三步并作两步,去拉两人。 流云和歌尘紧随其后,飞身掠至两人身前,几人手忙脚乱,在歌尘的指挥下,将两人一起抬起,与归终一同,迅速送返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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