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曾忘。可是我想你活着,只要他能护你一生,我可以放下那些仇恨。” “我放不下!” 泪水夺眶而出,她微微颤抖: “你知道一个人死在你怀里的滋味吗?我向他苦苦哀求,他却敲起送月人姐姐上路的丧钟!明明有机会可以活,就这么生生被他毒死,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看着她闭上眼睛,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凉过去!遑论还有那些惨死的乡亲,白白牺牲的将士,被冤杀的少保!你教我如何放得下?这些仇,我必须报!” “你的月人姐姐是蒋安送的毒酒,你已经杀了他。瓦剌之变是王振撺掇的,他早死在乱军之中。少保是被曹吉祥、石亨、徐有贞冤枉的,这三个人,要么流放,要么身死,都没有好下场。这些事情,他虽然或多或少的有参与,可是这几年也在弥补从前的过错,对不对?你的仇已经报完了,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他泪如泉涌,用几近恳求的语气: “荣宠、孩子、夫君的疼惜,你全都有了,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吧!不要毁掉这一切,绿竹,求你,收手吧!”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帘,自脸颊簌簌而落,她嘲讽一笑: “哈,把账都算到别人头上,给自己找足借口,然后心安理得的享受那些用无辜尸骨堆来的好处。这么做的话,我和他——有什么分别?” 徐云中身子一震,不知该如何回答。 “年初,我外婆去了,听说临终前,她意识模糊,嘴里一直念叨着舅舅和娘的名字,可是不管怎么念叨,死去的人终究回不来了。他所谓的弥补,不过是惧怕天罚,真要觉得自己错,就不会给王振立碑了。” 她抬手擦去眼泪,缓缓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那些枉死的人该有个交待。你若真为我好,就别拦着我,让我做完我想做的事吧,不然拖着这残躯病重而死,岂不含恨九泉?” 她的话犹如绝望的潮水,席卷他全身,令他窒息。 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拦不住她了。 “罢了。” 他抹去泪水,跟着站起了身,亦恢复了此前的沉稳: “你既执意要走这条路,我便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 次日,宸妃特意带着吉王来看望绿竹。 病榻前,吉王的小手抱住她的手臂哭得眼泪汪汪: “母亲,你怎就忽然病了?要快些好起来呀。” “乖。”绿竹摸摸他的小脑袋,“去外边玩吧,莫让母亲的病气传给了你。” 宸妃便向奶娘吩咐:“带吉王去殿外吧,刚好我与皇贵妃说几句话。” “是。” 奶娘牵着吉王的手去了殿外。 待殿门关上,绿竹接过君凝递来的药碗,故意叹了口气: “我这病怕是久不了,不如趁着万岁的心思还在我这儿,劝他快点立吉王为太子,如何?” 宸妃一怔,而后白了她一眼: “行啦,就别来试探这一套了,我是要跟你说别的。” 绿竹收起戒心,缓和了神色: “说什么?” “依我瞧啊,只查元青萝的长阳宫还不够,尚明心的长寿宫、黎才人、淑婕妤的长安宫,还有兰美人、玫选侍的永宁宫,这些个跟你有点过节的,都得好好查一查。” 绿竹颇感意外,默不作声地瞧着她。 “你不必疑心,对你下手的绝不是我。”宸妃又白了她一眼,“虽说你死了,对我是有点好处,可这宫里没了你,我岂不寂寞孤单?” 绿竹低下头来,青花瓷勺一下又一下搅动着汤水,泛起一圈圈涟漪,最后点了点头: “嗯,那就都查吧。” 然而查了一圈,也未查出个什么,没有丝毫痕迹。 尚明心、黎莎、尹美淑等人的寝宫都已恢复正常,唯有青萝,绿竹仍不肯解她禁足。 皇帝问及原因,她只愀然不乐: “是妾之错。明知后妃不该拈酸吃醋,可把万岁当夫君处得久了,还是忍不住泛酸。从前倒也罢了,如今眼瞅着万岁越来越宠和妃,这心里怎是个滋味?妾时日无多,便不想再顾那些礼仪规矩,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多和万岁在一起。” 听她这么一说,皇帝的心立时软了,好声宽慰: “别说这种傻话,好好养病,你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摇了摇头,掉下眼泪: “妾的身体妾知道,万岁若真心疼妾,就容妾任性这一回吧。” “好好好。”皇帝忙去给她擦泪,“我都依你。” 为了哄她开心,今年西苑避暑,朱祁镇破天荒的没带青萝去,后宫众妃,只留她一人在紫禁城。 青萝不忍隆庆公主跟着自己受罪,便让杨姝带着她同黎莎、尹美淑一起去了西苑,长阳宫里,就只剩她和两名宫女。 闷热的夏季,闷闷不乐的她抑郁成疾,哪怕禁足之期已过,平日也只待在长阳宫,话都不说一句,完完全全的把自我封闭起来。 周辰安却忙得很。 他抓住这个机会,向皇帝进言:不如趁着众妃不在宫,疏于防范之时,以驱邪纳福之名,一一暗中排查,找一找蛛丝马迹。 此事一直是皇帝的心病,立时应允,并向赵琮下了一道密旨,命他率领司礼监的人协同周辰安,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起排查各处宫殿。 按照等级排序,先是钱皇后的坤宁宫,皇后为人众人皆知,走个过场便可。 接着是绿竹的长乐宫,先前已查过一回,再加上她当场吐血一事,打消了周辰安的疑虑,因此这次排查,对他来说也是走个过场。 赵琮带人在里面翻查,他在外面指挥驱邪。 闲下来的时候,就四处逛逛。 他嫌前院人多嘈杂,就又独自踱步到后院。 墙边的那排花再次映入眼帘,郁金香已然凋谢,栀子、月季开得仍盛,还有最里边的那盆金银花,嫩黄的花骨朵簇拥绽放,好似一群活泼的小喇叭,教人见之生喜。 周辰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俯身细赏。 金银花初开为白色,后慢慢转为黄色,隔了这些天,二次来观,黄色的花朵明显比上次多了许多。 尤其是花盆最内侧,碧绿枝叶间,竟全是黄色的小花,找不出一朵白色的。 周辰安隐约想起,好像上次过来,也是内侧的黄花居多。 而最内侧的那丛黄花和外侧的颇有不同,外侧的花蕊细长,如一根根支棱的细线,内侧的花蕊则相对短挤。再用手一抚,叶子也有细微差异,里面的叶面光滑,外面的则相对粗糙。 周辰安不懂花,也分辨不出金银花究竟有几个品种,这时一名内侍过来唤: “周知院,赵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好。” 周辰安松开手上花枝,跟内侍到了后殿内室,只见赵琮立在门口,笑呵呵道: “想不到皇贵妃娘娘也信奉道教,咱家想着既是道家的地盘,我等若随意触碰,恐有不敬,还是由知院来查看吧。” 说罢,赵琮也不等他应声,便率着人离开,只把内室留给他一人。 无风不起浪,这个老狐狸无缘无故让自己来查,必有猫腻。 抱着疑惑,周辰安踏入内室,打眼看过去,与普通房间无异,就是一个供奉太上老君的地方。 供桌、香炉、贡品......都瞧不出什么,最后,周辰安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太上老君画上。 赵琮的话再次响在耳边: “我等若随意触碰,恐有不敬。” 随意触碰......不敬...... 这明摆着是在暗示他。 周辰安伸出手来,自下向上轻轻抚摸那幅画,摸至中间时,忽觉有些轻微的不平整,心头一动,揭开那幅画像。 于谦的小像,以及那首石灰吟,就这么暴露在他眼前。
第176章 毒源 “哈。”周辰安恍然,“原来如此。” 赵琮那边定然发现了于谦像,但考虑到绿竹的盛宠,便不敢揭露出来。 毕竟当年曹吉祥拿王振硬碰硬,都没碰下她来,何况现下病重,皇帝正是怜惜最深最浓的时候,真翻出此事,怕是功没捞着,反惹一身骚。 可若不禀报,将来万一出了事,又得担着被问责的风险。 于是乎,这老狐狸一思量,便找了由头把他请过来,引导着他发现。 这样的话,万一他为了给姐姐出气,选择禀报,皇贵妃那儿只会恼恨他们周氏姐弟,掀起的暴风雨,也只会打向他们周氏姐弟。 如果他选择瞒下,那事后问责,也是由他承担。 不论何种结果,这只老狐狸都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哼,跟我玩这一套。” 周辰安放下太上老君的画像,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直接来到赵琮面前,正了颜色: “赵公公,我有事向你禀报。” 赵琮一听,连忙摆手: “知院客气,有什么话,您直接对万岁说就成。” “不不,由我禀报怕是不妥,毕竟派我来只为驱邪,真正的密旨是下给您的,此事还需由赵公公裁夺,您就跟我进去看一看吧。” 周辰安不由分说的抓住他的手臂,便往屋子里拽。 吓得老狐狸赶紧哎哟哎哟叫了起来,弯着身子就往门框上倒: “腿麻了,腿麻了。” 周辰安停住步伐,由他坐在门槛上歇息,赵琮一边作势揉腿,一边面现歉意: “哎哟,知院,真对不住,这人年纪一大,老眼昏花不说,腿脚也越来越不行了。” “哦。”周辰安抱臂冷笑,“您腿脚不行,就让我去蹚水?有什么风浪,也都是我担着呗。” 赵琮干笑两声:“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难怪太后总是对您称赞不已,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呀。” 周辰安见他不再卖弄玄虚,还搬出太后来示好,便不再揪着不放,把话头递了回去: “那我就在这里向赵公公禀报吧?” 赵琮拱了拱手:“瞧在太后的份上,还请知院给老奴个人情吧,只当没来过这间屋子,老奴也未曾让人请你过来,如何?” 有时候直接服软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与周辰安平日里素无冤仇,话说到这份上,对方也该见好就收了。 谁知周辰安却摇了摇头:“诶,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有些事,该禀报还是得禀报。” 赵琮无奈叹道:“罢罢罢,今儿个是老奴自己踢了铁板,疼也得受着,您讲吧。” 周辰安微微一笑,悠悠道: “方才我进了那屋子,想着既有太上老君像,那得先拜一拜才是,否则贸然察看,岂非对神明不敬?赵公公,您说是不是?” 赵琮不意他竟换了话题,一时间也摸不清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总好过直接捅出来,便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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