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人?”青萝腾地坐起身来,“他明摆着拒了我们,一点小事都不愿帮忙,这还叫厚道?” “傻瓜,看事不能只看表面。”绿竹钻进被窝,挨着青萝,“他明面上是拒了你,可你的目的是不是也达到了?” “我达到是因为艾公公——”说到这里,青萝忽然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艾公公之所以告诉我,是赵公公授意的?” 绿竹点点头,笑道:“总算你反应快。” “他为何要绕这么大一圈子?”青萝追问。 “一半为了艾公公,一半为了他自己。” “怎讲?” “你想想,他先拒了你,在你失望之时,艾公公又出手相帮,这个人情的重量是不是立马不一样了?” “我懂了!”青萝恍然,“艾公公曾帮过柳尚仪,算是跟咱们结过怨,有了这个人情,不仅消了怨,还会对他感恩戴德,当成自己人。” “不错。” “那另一半为他自己呢?” 绿竹不答反问:“他不直接出面,有什么好处呢?” 青萝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遇到纷争,可以撇清关系,只说都是艾公公自己的主意,他全然不知,这样就能保全自身了。” 绿竹颔首:“只要他这座大山不倒,就有机会解救陷进漩涡里的手下。好深的心机,好远的布局,难怪他能历经六朝坐稳高位,无人可以动摇。” 青萝却满眼崇拜的望向她:“再深的心机,再远的布局,不还是被你看明白了?可见你的智力不在他之下,往后我就靠你了。” 绿竹嗔道:“你呀,随便一点拨,不也挺明白么?人够机灵,就是遇事不爱动脑子。” 青萝靠在她肩上撒娇:“那不是有你在嘛。” “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呢?” “呸呸呸,少说这种不吉利话,快吐出来!” 青萝急忙去搔她痒,逼得绿竹只好跟着呸了几下才算作罢,两人在嬉笑中吹灭灯烛,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日,三人聚在一处,青萝和绿竹将月人盛装打扮了一番。 里边穿套藕色袄裙,粉粉嫩嫩,娇娇软软,像只水润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外面则披了件红色斗篷,颈间一圈白色的毛领,映着她那张冠玉面孔,可谓是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比春红,富贵风流,端丽冠绝。 出门前二人特意把月人帽子拉得低低的,盖住她的脸,然后故作病态,由她二人搀扶,假借透风之名外出。 来到钦安殿,已至未时。 果然如那大道士所言,青萝一报上名字,门口的小道士立刻放行,畅通无阻。 月人在她二人的陪伴下,先到殿内,拈了一炷香虔诚拜去: “真武大帝在上,保佑我姐妹三人在这宫中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插完了香,依旧不见万岁的身影,向那门口张望,也不见有动静。 青萝想找大道士问一问,却被小道士告知: “师父被万岁召了去,不知几时回来。” 无奈之下,绿竹提议道:“闲来无事,不如赏一赏这园中美景,也好显得与万岁的相逢更加自然。” “好。” 三人便在这园中赏玩起来,此时园中梅花开得正浓,山石间又有点点白雪,雪梅相依,红白相映,好似一幅美妙绝伦的画卷。 面对这如画美景,青萝灵光一闪,道: “我在话本里看到过,佳人曼妙一舞,引得君王一见倾心。今天这红梅白雪,多好的景呀,不如月人姐姐就效仿这个。” “万岁喜舞,倒也可行。”绿竹道。 正说话间,石径那里传来脚步声,青萝赶紧道: “快快,准是万岁来了!” 月人便折了一枝梅花,翩翩起舞。 青萝、绿竹也没闲着,在后面帮摇着梅树,只见花瓣摇落,落英缤纷,美人婀娜,真是好生动人。 脚步到了近前,来的却不是皇帝,而是几个小道士端着香炉贡品经过。 小道士们见她们这幅样子,纷纷低头轻笑。 三人只好停下,待他们离去后,青萝揉着自己胳膊,扁着嘴道: “好累呀。” 绿竹也哭笑不得:“若是每来个人都要这么跳一下,准被人笑死了。” “别说笑死,就是体力也吃不消。”青萝想了想,又换了思路:“咦,才子佳人的故事里除了一见钟情,还有以诗、以乐传情,引为知音的,现下诗肯定用不了,不如由月人姐姐高歌一曲,引万岁前来。” 啪! 青萝脑门挨了绿竹一下。 “宫规白学啦?这深宫之内,岂容大声喧哗?” “话本误人。” 青萝撇了撇嘴,见一旁月人面露失落,赶紧安慰她: “姐姐别急,以你的姿色,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往这儿一站,也是一幅美画,让万岁移不开眼。” “对。”绿竹附和,“况且今日你又穿了最相衬的大红,白雪之中最是显眼,万岁来了定会一眼看到。” 月人得她二人宽慰,心态放平许多,点了点头。 两人陪着她在浮碧亭外等着,可她们从未时站到申时,也未等来万岁的半点影子,不禁开始焦急。 青萝忍不住嘀咕:“难道消息是假的,大道士耍弄于我?”
第21章 牌友 “以他的身份,不至于骗你那点银钱,或许万岁是有公务绊着,才不能脱身。”绿竹猜测。 “算了。”月人气馁,“我没这份好运,咱们回吧。” 青萝连忙拉住她:“姐姐别慌,来既来了,哪有白走一趟的道理?” “是呀。”绿竹附和,“也许万岁只是误了时辰,过会儿就来了呢。” “这样,我再去找小道士探探口风。” 青萝说罢,松开月人,蹦蹦跳跳下了台阶,向那扫地的小道士而去。 月人远远望着,只见她跑到小道士面前,笑语了几番,过会儿又蹦蹦跳跳的回来,冲她们笑道: “妥了!” “什么情况?”月人急问。 “小道士说的确有收到万岁要来的消息,只是不知因什么事耽搁了,也不确定到底还来不来。” “啊?”月人语气里止不住的失望。 “所以我拜托了那小道士,万岁到时,提前来知会咱们一声,好做准备。若是他没来呢,就在这里赏一下午美景也是值的,权当散心了。” 绿竹道:“只是天气寒冷,月人姐姐大病初愈,不宜吹风,到这亭子里避一避吧。” “好!”青萝立即响应,“刚好我这里还有一副马吊,咱们可以边玩边等,这样就忘掉寒冷,也不无聊啦!” 马吊是一种纸牌,据传是由叶子戏演变而来,是古代的博戏之一,也是后世麻将、扑克的前身,很受大众喜爱。 青萝从小跟着老丁头耳濡目染,闲时就爱和人一起打马吊,进了宫也不例外。前段时间她们遭尚寝局排挤,无人陪她玩,后来被苏尚寝升了八品掌苑,尚寝局众人才与她来往,她也重新找到了牌友。 绿竹素爱看书,平日从不玩这个,但今日为了稳住月人心绪,便也同意。 三人在那亭中坐下,青萝从怀里拿出马吊,一边给她们发牌,一边讲述规则: 马吊牌的玩法由四人组成,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取牌,出牌以大击小。四个人又有庄家、闲家之分。庄无定主,可轮流坐。因而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 而她们只有三个人,便分出一个人的牌放在一侧,自动归为闲家,另两名闲家不知如何出牌时可以去看这侧牌。 玩过两轮之后,绿竹和月人很快学会,已经可以独立坐庄。 三人打的正热闹时,忽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 “白雪红梅,翠亭佳人,好一幅美景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青萝喜道: “大道士!” 回首一看,果见他轻袍缓带,拾阶而上。 青萝起身冲他招手,笑着向绿竹和月人介绍: “月人姐姐,绿竹,这就是我遇到的那位大道士。” “见过道长。”绿竹和月人双双站起,向他行了一礼。 他颔首微笑,目光扫过月人时,眸底泛起惊艳之色。 绿竹恰好在他对面,悄悄打量过去,只觉他眉目间隐隐泛着王霸之气,再悄悄往后看,一群内监远远躲在林后,显是不让打扰到她们。 心中立有定论:此人必是皇帝无疑! 她猜的没错,面前这人,正是明朝第七位皇帝,景泰帝朱祁钰。 朱祁钰信奉道教,每每来钦安殿时,喜欢着道袍带木簪,扮做道士的模样。 而青萝和月人处于两侧,刚巧看不到那些藏在林后的内监,再加上青萝误会身份在先,便未多想。 “大道士,万岁呢?”青萝问。 “万岁——”朱祁钰打个哈哈,“政务缠身,今日过不来了。” “啊?”青萝失望不已。 朱祁钰又瞟向石桌上的牌局,笑道:“马四足失一,则不可行,是谓马吊。你们缺一个人怎么能行?我来补上吧!” 说话间,他往石墩上一坐,顺手拿起了侧牌。 青萝和月人均不知妥当与否,齐齐看向绿竹。 绿竹见他兴致勃勃,有意隐瞒身份,便索性装作不知,冲她们点了下头。 “既是万岁不来,咱们就和道长玩几局,只当结个善缘。” 有她这句话,青萝月人放下心来,三人复又坐下。 拿起面前的牌时,青萝却起了心思:这大道士昨晚狮子大张口,要了整个荷包,使得自己囊空如洗,不如趁此机会赚他一赚,便道: “我们现在四个人打了,那就要下注了,不然玩着多没意思?” “你要怎么下注?”朱祁钰被勾起了兴趣。 “每人一局一两银子,庄家赢了,三个闲家各输他一两。庄家若输了,便输每位闲家一两。” 青萝心想,不管她们三人谁赢,都是赚,而他只要输一次,那就是输。三个赚他一个,怎么算怎么划算! “好。”朱祁钰刚答应完,又故作为难:“可是我的钱昨晚刚输完,兜里一个子儿也没有,怎么办?” 青萝大惊:“你、你怎么输那么快?” 朱祁钰摊手:“整日窝在这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只好用来输喽。” 青萝气噎,月人历来是个大方的,从不拿钱财当回事,立即道: “罢了,不就是点钱嘛,我借你!” “姑娘很大方嘛。”朱祁钰笑。 月人往身上摸去,可她今日是来和皇帝偶遇,哪记得带什么钱?自然摸了个空。 “绿竹。”她唤,“我没带钱,你先给道长分点。” 青萝没想到最后又回到自家这儿,心里老大不愿,一低头,瞥见飘落在地的红梅花瓣,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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