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们逃,我们逃。” 月人点点头,又开始全身颤抖,整个人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讲话断断续续: “我、我好怕,真的好、好怕......” 她死死抓着她们的手,呼吸越来越困难,奄奄一息,看起来痛苦之极。 “别怕,别怕。” 绿竹抱她在怀里,握紧她的手。 青萝心疼不已,却不知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忽地想到一处,问: “月人姐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 月人此时已说不出话,艰难地点了点头。 青萝擦掉眼泪,调整了下情绪,清了清嗓子,讲道: “话说有三个姑娘同一时间进宫,三人一见如故,就结拜为异姓姐妹。大姑娘美丽富贵善良大方,说以后缺钱了,尽管找我要。二姑娘冰雪聪明足智多谋,说以后有什么事,我来想法子。可这三姑娘调皮爱玩,贪食嘴馋,没有什么特长,便说:以后有毒酒,我来替你们喝。” 月人听罢,唇角微微一挑,缓缓吐出一口气,而后闭上双目,溘然长逝。 “月人姐姐!月人姐姐!” 青萝、绿竹齐声痛喊,却怎么也唤不回她,眼睁睁看着她没了气息,感觉她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冷。 两人摧心剖肝,悲恸欲绝。尤其是青萝,她不像绿竹经历过战乱,第一次亲历人的死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以自己。 迟来的蒋安厉声责骂着办事的内侍,内侍不住去扇自己耳光。 这些她们无暇顾及,此时此刻,她们只知道,一向疼爱她们的姐姐走了,再也回不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两人哭得累了,连嗓子都变哑了,蒋安才小心上前,命人抬走月人的尸体。 她们被迫撒开手,眼巴巴看着他们将月人往门外抬去。 吧嗒。 在抬出门槛的那一刻,一件物事自月人身上滑下,跌落在地,正是那个集百家之力打造的长命锁。 锁的反面朝着上方,露出那熟悉的四个字: 长命富贵。 青萝快步上前,拣起那长命锁,小心擦拭,珍重放于怀中。绿竹也来到她身边,一起倚着门柱,一点点目送着月人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两位姑娘,咱们回宫吧。”蒋安上前提醒。 两人无力地点点头,踏出门槛,随他一起回宫。 路过一处时,正巧碰见一众妃嫔被集中在一间大殿内,房梁上挂着一条条白绫,内侍们催促着她们快点踩上椅子,将白绫往脖颈上套。 而这些妃嫔里,柳暮烟和唐贵妃赫然就在其中。 看见她们,青萝和绿竹不由得停步观看。 殿内哭声一片,朝天女们抽抽噎噎,柳暮烟被赶到椅子上,双手握着白绫,不甘的哭喊: “爹爹!姑姑!说好的荣华富贵,说好的母仪天下呢?机关算尽,到头来,竟是稻草人放火——害了自己!害了自己呀!” 旁边的唐贵妃则是心如死灰,形如槁木,怔怔流下眼泪: “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之失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望着她们的惨象,绿竹表面平静,内心却是一片悲凉。 眼看阴云压顶,马上就要下雨,她想拉青萝走开,谁料青萝像个木头般一动不动,只怔怔站在那里,望着这一切。 蒋安无奈,只好让人取来一把大伞,打在她们头上,由着她们观看。 只见殿内所有朝天女准备就位,内侍一声高喝: “上路!” 一众朝天女哭着钻进套里,底下内侍立即撤去椅子。 轰隆——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闪电照亮整个大地。 蝤蛴似的脖颈登时被白绫勒紧,青葱玉指一顿乱抓,花一般的脸庞瞬间变得紫青,灿如繁星的眼睛立刻布满血丝,似要挤出眼眶,原本浸了蜜的嗓子再难发出声音。 整个大殿,仿佛地狱炼场。 狂风肆虐,暴雨如注。 像奔腾咆哮的野马,像汹涌翻滚的海浪,席卷着娇嫩的花花草草,似在合奏一曲悲歌。 一时间,园内柳条乱摆,花枝摇曳。碧绿的树叶漫天纷飞,芬芳的花瓣飘零盘旋,两者交错,如在合跳一首哀舞。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被白绫吊在半空,像皮影人一样轻轻飘荡,无法做主自己的命运。 那噼里啪啦的风雨声、殿内女孩的痛苦声,充斥着青萝的耳朵。 那随风飞舞的花叶、吹折的枝干、飘荡的女孩,填满了青萝的眼睛。 幼年记忆里模糊的画面,又涌了上来。 幽深的地下,封闭的木箱。 恐惧的死亡。 如影随形。 她抬头望,这四方的院墙,四方的天,越看越觉得像一口大棺材,要吞噬掉她的大棺材。 朝着她挤压,挤压...... 逼得她窒息。 风停,雨止,人不再动。 像是棺材合上了棺盖。 扑通—— 青萝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第59章 红墙 皇宫。 绿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晕倒的青萝被人送回了尚寝局,她却不愿回去。 像是在惩罚自己。 她顶着微湿的头发,穿着微湿的衣服,故意走在风口里,任由那冷浸浸冰凉凉的气息钻入她的肌肤,四肢百骸,扩散至全身。 最好结冰,最好冻死她,不,是结成冰刀,一点点的刺死她。 她是如此的恨自己。 为什么不早点去找朱祁镇??? 如果她当初肯把个人恩怨抛到一边,早些到朱祁镇面前亮明身份,那借着他的偏爱,就能保下月人的性命! 不至于来不及。 啪! 她重重给自己一耳光。 啪! 一耳光远远不够。 啪!啪!啪! 脸颊渐渐出了红印子,火辣辣的烫。 她好恨,恨到想杀了自己。 恨到需要借由这种幼稚无稽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才能好受一点。 过路宫人纷纷侧目,对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她视若无睹,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打。 不知不觉,到了长安宫,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视线。 柳尚仪。 哦,这里是柳暮烟从前的寝宫。 看来她也在悔恨。 另一种悔恨。 果然,柳尚仪站在长安宫外,双目噙泪,撕心裂肺的喊: “烟儿,是姑姑害了你,姑姑害了你呀!我不该给哥哥写信,让他送你进宫,什么皇家富贵,什么光耀门楣,都是过眼云烟,说没就没,说散就散,不仅折了你的性命,还折了你肚里孩儿的性命!” 从她身后经过的绿竹闻言,猛地停下动作,回过头来: “什么?她是真孕?” 柳尚仪没有看她,望着长安宫自嘲的狂笑: “哈哈哈哈,真的被冤为假的,竟也会报应到我头上!可笑我柳安宁,自许精明老练通权达变,偏偏对这个死局束手无策,不管你有孕没孕,都是死路一条,死路一条呀!” 绿竹脑内轰地一声炸开,瞬间回想起先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她哀求朱祁镇时,他听到有孕二字,问询蒋安的眼神。 那个被蒋安支开的小太监,是去复查?还是报信? 还有离开之前,蒋安与朱祁镇对视的目光,他说万岁放心,放的什么心?他说办妥此事,又办的是什么事? 以及,为什么月人姐姐会被单独喂毒酒?而其他妃嫔,直到她死后才被聚集起来吊杀?殉葬的时间晚她那么久,说明月人姐姐是提前死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起,凉意自心底悠地生出,比身上的寒意更冰更冷。 绿竹一把抓住柳尚仪的衣领,颤声问道: “你什么意思?柳暮烟假孕是被冤枉的?为、为什么要冤枉她?” “哼。” 柳尚仪迎视着她的眼睛,一声冷笑。 “枉我从前以为你目达耳通颖悟绝人,还把你当个要紧的对手,没想到却这么糊涂!也不想想,当今皇帝视郕王如仇人,怎会让他的种生下来?” 轰——她的脑袋又是一炸。 那个猜想被印证。 她松开柳尚仪,颤巍巍的后退两步,也自嘲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原来——早点也没用,多早都没用,横竖都是死!都是死呀!” 绿竹笑出眼泪,只觉心口那丝凉意蹿遍全身,冰麻麻的,寒飕飕的,令整个人变僵变硬,变灰变暗。 “对呀,都是死。”柳尚仪喃喃道,“喜欢的,讨厌的,亲近的,仇恨的,依附的,踩踏的,都是死,都是死!” 她抬起灰暗的眸子,重新望向长安宫。 这座承载了她侄女荣华的地方,曾见证了她们姑侄的欢笑和温情,希望与畅想。 如今,皆是一场空。 “烟儿,别怕,姑姑陪你。” 话音一落,她一个箭步蹿出,一头朝那鲜艳的红墙撞去。 砰! 头颅在墙面上晕出一朵血花,和红墙融为一体。 她的人犹如一摊泥般缓缓下坠,最后倒地不起,再也发不出气息。 绿竹震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 很快,负责打扫卫生的直殿监派了一群内侍过来,指挥的指挥,抬人的抬人,洒水的洒水。 而她,仿佛被抽去灵魂,整个人空空荡荡,也像一摊泥般,身子一点点下坠,蹲坐到地上,抱紧了双膝,像个无助的幼童,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渐渐地,天色变暗。 宫墙的血迹总算洗净,看似恢复如常,忙活完毕,一名掌司宦官注意到了她,走到她面前,问道: “哪个局的?蹲这儿干嘛?” 她不出声,只发着呆,身上的凉,心里的凉,充斥着她,包围着她,令她无法动弹,亦无法开口。 见她没有回应,那掌司宦官瞬间恼了: “嘿,你是耳聋啦还是嘴哑了?再不答话,小心爷爷嘴巴子抽你。” 一个温和的声音提醒:“掌司,她是尚寝局的,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掌司宦官不屑:“哼,尚寝局又如何?我新认了曹公公为干爹,还怕她们不成?” 听到曹公公三个字,绿竹终于有了反应,眼神如两道利箭般朝他射去。 “呵,还敢瞪我?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规矩!” 掌司宦官眉毛一竖,扬起巴掌便要朝她打去,一只手腾地从后伸来,拽住他的手腕,他回身瞪去,正是刚刚出声提醒自己的那名内侍。 “找死呐?敢拦着我?” 那内侍低着头,侧着身子,刚好避开了绿竹的视线,向一侧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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