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妾一时疏忽,不够周全。”周贵妃无力辩解。 朱祁镇轻哼一声,道:“朕瞧你们在这儿打嘴仗是打不出个什么了,万事讲究个证据,既然你们认为是中了催情香,那就召医官过来,细细检查东偏殿,只要找出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揪出真凶以还清白。” 讲到最后,他故意转过脸来,微微笑道:“朕这般处置,不知在贵妃心里,算不算因私废公呀?” “自然不算,此举甚妥,万岁的处置再公正不过。” 周贵妃此时就像只被抓住尾巴的小狗,理亏心也亏,处处掣肘,好在他们事先计划周密,没有留下证据,倒也不怕来查,大不了到最后,赖成一笔坏账,无从追究。 “那便好。”朱祁镇又转向蒋安,“事关曹指挥,也算涉及了前朝,就别召后宫的女医官了,平日里在御前侍奉的许医官和张医官,深得太后信任,就把他们请来吧。” 他担心后宫的女医官被周贵妃买通,便点名用自己的。为堵周贵妃的嘴,还特意搬出了太后,令她无处可挑。 “是。” 过了会儿,蒋安带着许医官和张医官过来,两人向朱祁镇行过礼后,便进入东偏殿仔细检查起各处。 殿外檐下,朱祁镇慢悠悠喝起了茶,周贵妃也一脸淡定,低头抠弄着手指。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医官出来,许医官抱着一只箱子,张医官手上捧着两截断烛。 “万岁,催情香找到了。” “什么?”周贵妃、刘尚寝、吴司舆皆是一惊。 两位医官绕到他们面前,一个打开箱子,一个恭敬呈上手中断烛,张医官道: “回禀万岁、娘娘,适才微臣二人在殿内发现一个箱子,里面装了几根蜡烛,便一一检查,结果发现,断的这一根,有问题。” 蒋安上前,从他手里接过断烛,呈到朱祁镇面前。 张医官继续讲道:“这蜡烛的中腹部分,藏了大量的龙涎香,龙涎香的一大功效就是催情,因此当这蜡烛点燃时,便会催动人的情欲失去理智。” “原来如此。”朱祁镇恍然。 许医官补充道:“而且这制烛之人故意把香料藏于中腹,这样的话,当整支蜡烛烧完,空气中的香味会随着时间消散,剩下那点底部的蜡油,又不含香料,可谓天衣无缝。若非这箱里留有两截断烛,仅凭贡案上那点遗留的蜡油,便是微臣二人医术再高明,也找不出端倪查不到痕迹。” “好缜密的心思呀,这是谁的手笔呢?”朱祁镇冷冷扫视过去。 周贵妃瘫坐到椅子里,尚雪莹早已放弃,刘尚寝此时也意识到中了对方的圈套,一颗心沉了下去。 只有吴司舆还不死心,指着青萝和绿竹道: “这箱子是她们二人保管的,说明就是她们做的手脚,要陷害奴婢,如今物证已现,请万岁明察!” “我们做手脚?”青萝冷笑,“我二人在南海子,既不通香料又不懂制烛,所有物品一律由宫里发放,如何做这手脚?” “你们不会,可以找门路,让宫外的人来做。” 吴司舆脱口而出,事到如今,她是一条道走到黑了,能搏多少是多少。 “好,就算我们手眼通天,可以找到外面的人来做。”青萝神情自若,“可昨夜,刘尚寝召绿竹来关帝庙,我们是到了庙门口,刘尚寝才告知是要绿竹留下为三位娘娘祈福。到这儿以后,绿竹就再未出过关帝庙,中间只有我被莹贵人叫了出去,去她那儿换件新衣,来回总共只有半柱香的功夫,而且所经之处,没有一间官室。既不曾事先告知,又一直待在关帝庙里,且是如此短的时间,还得和祈福的那些蜡烛一模一样,这要能做成手脚,难不成我们开了天眼,未卜先知吗?还是像孙猴子那般神通广大,能平白变出来一根呢?” 她的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便是吴司舆再胡搅蛮缠,也无处可缠了。 绿竹正要接话,蒋安忽然笑道: “万岁,娘娘,容奴婢多句嘴。若是这蜡烛乃叶典苑和元典苑所为,她二人既有这等缜密的心思,为何还要留在箱子里等着被发现呢?按常理,应该是扔了,毁尸灭迹才对呀。” 他知朱祁镇对绿竹的心思,此时见她二人胜局已定,便替绿竹说了此节,好趁机卖个人情。 朱祁镇没有急着接茬,又转向周贵妃,道: “蒋安与她二人素无交集,可谓无私可循,却得出此论,不知贵妃以为如何?” 周贵妃憋着气道:“蒋公公旁观者清,所言自然公正。” 朱祁镇颔首:“贵妃既也这么想,那看来始作俑者,绝不是叶绿竹和元青萝了。” “是。”周贵妃臊眉搭眼。 青萝又道:“蒋公公此言倒提醒了奴婢。昨夜说来甚怪,领完蜡烛,奴婢陪绿竹去里面换衣服,刘尚寝带人在外间等候,等换完衣服出来,她才带人离开。然后奴婢就擦起了贡桌,也怪奴婢手笨,不小心折了一根,为怕责罚,再加上未到亥时,就没有声张,悄悄放进了箱子里,换了一根新的。绿竹怕奴婢再出错,就自己去放,可她腿脚不好,踩上了地面的蜡油,同样的位置,刚放上去的蜡烛,又给折了!这次,却被刚好经过的刘尚寝瞧见了,刘尚寝带人走了进来,数落了我们一通,然后就让人带着那支断了的蜡烛走了。” 刘尚寝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她瞬间明白,“证据”是如何留下的。 原来她二人早就偷梁换柱,故意摔倒,引自己入局! 在场众人神态各异,朱祁镇瞅了眼蒋安,蒋安会意,笑道: “蜡烛一项,历来归司灯司管辖,司灯司又归刘尚寝管辖,这要动个手脚嘛,究竟谁更方便,真是一目了然呐。” 刘尚寝扑通一声跪下,整个身子抖个不停。 蒋安又道:“有问题的那支被放进箱子里了,但刘尚寝不知道,所以她误以为你们新断的那支,才是有问题的那支,为防留下证据,就让人带走了。那——后来点燃的这支,又是怎么换的呢?” 青萝眉眼低垂,正踌躇着,绿竹开口: “后来三位娘娘送了酒水吃食来犒劳我等,期间她们还一起围在东偏殿的神像前有说有笑,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换的了。” 一直沉默应对的黎莎和尹美淑二人闻听此言,连忙跪下: “万岁明鉴,与妾无干呀!” 帝王那深不可测的目光掠过她们,挟着无形的杀气,再次落到尚雪莹身上。 尚雪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伏拜在地。 “是妾所为,愿凭万岁责罚。” 青萝听到自己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第75章 赏罚 “好,很好,你倒敢作敢当。”朱祁镇抚掌轻笑,“只是她与你无冤无仇,却不知你因何要陷害于她?” 尚雪莹眼眉低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叶典苑品貌过人,妾因此心生妒意,联合刘尚寝设下此局。” “你位列后宫,又得朕宠爱,怎会妒忌一个小小女官?”朱祁镇逼问道。 “小小女官?”尚雪莹自嘲一笑:“昨日妾虽未同万岁春猎,亦听闻万岁失魂落魄的样子。小小女官就让万岁如此——” “够了!”朱祁镇红了脸,厉声打断尚雪莹的话,转向周贵妃:“人证物证俱在,依贵妃看,该如何治她的罪呀?” “这——” 周贵妃正沉吟着,青萝忽然也伏地拜倒。 “万岁明鉴,前些日绿竹差点被人掳走,可见早就有人盯上了她,欲图谋不轨。” “还有这事?”朱祁镇瞥向蒋安。 蒋安点头,道:“昨日万岁让奴婢去查叶典苑腿上的伤是何故,经多方查问得知,是有天夜里,叶典苑替司苑女官找东西,在果林里遇到一伙蒙面人,要将她掳走,逃跑之时跌下了山坡,因而伤到了腿。幸好元典苑带人及时赶到,才救下她的性命。原本这事,奴婢是想祈福过后,单独禀报给万岁,谁成想,今日叶典苑竟然又遭人陷害,真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司苑女官……”朱祁镇一记眼刀飞向刘尚寝,“又是你刘尚寝的手下呀。” 刘尚寝瑟瑟发抖,不敢接话。 青萝接着道:“但莹贵人昨日才见到绿竹,可见先前所为与她无关,说不好她这次也是受人挑唆,一时糊涂才犯下此错。毕竟身在异国他乡,难免会有个无助迷茫的时候,若有心人抓住这点,加以利用,莹贵人便会沦为棋子而不自知。” 尚雪莹眼眶浮起水雾,冲着她嫣然一笑。 绿竹帮腔:“莹贵人初入宫廷,仅仅因为青萝和她妹妹有几分相似,就多加照拂,可见本性不坏,望万岁明察。” 朱祁镇瞅向尚雪莹:“瞧瞧,你陷害她,她却在帮你说话!” 尚雪莹一脸坦然:“叶典苑宽大为怀,妾自叹不如。” “算你坦荡。”朱祁镇脸色缓和了些,“那朕再问你一遍,你须仔细回答,不可有半分欺瞒,你背后究竟有无主使?” 尚雪莹抬起双眸,对面的周贵妃一双手抓在椅把上,指甲快要抠到楠木里去,紧紧盯着她的双唇,唯恐她吐出自己的名字。 却见尚雪莹静默片刻后,微微一笑: “没有主使,是妾一人所为。” 周贵妃暗暗松了口气。 “不会的。”青萝急道:“你昨日才初见我们,怎会担心绿竹同你争宠?那些想掳走她的蒙面人又是怎么回事?” 蒋安轻咳一声:“元典苑切莫心急,这里有万岁做主,万岁问到谁,谁就答,问什么就答什么。” 青萝只好住了口。 蒋安看了看朱祁镇脸色,又道:“莹贵人,你接着说吧。” 尚雪莹对着青萝凄然一笑,道:“妾家中有一妹妹,性子顽皮叛逆,常受父亲责罚,若妾在大明受宠,族人念及妾的颜面,也会对她容忍善待,若妾失宠,则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妾要牢牢抓住万岁的宠爱,昨日一见叶典苑,妾便妒火中烧,心神狂乱,终酿大错,悔时已晚。”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至于先前觊觎叶典苑的蒙面人,妾亦不知晓,许是另有其人。叶典苑、元典苑豁达仁厚,妾羞愧难当,实不愿再牵连无辜之人,也恳求万岁,所有罪过妾一人承担,莫要波及族人。” 说最后这几句话时,她的眼睛一直望着周贵妃。 周贵妃明白其意,一双手放开椅把,郑重道: “我大明朝与琉球世代交好,定会善待你的族人。” 这话算是变相表态:将来自己儿子继位,念着她今日之情,必会优待她的家人。 尚雪莹一颗心放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对着她与朱祁镇又是深深一拜。 旁边的刘尚寝默默流下泪来,心思与尚雪莹一样,也冲着周贵妃和朱祁镇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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