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手扔出,她伸手接住,两人间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挂在梢头的月儿流泻着银色光芒,照亮了那在树丛间忙活的小小身影,只听叶子窸窸窣窣响了会儿,她探出小脑袋笑道: “好啦,我缠得死死的,绕了好几圈,铁定掉不了!” “嗯,你怎么下——” 咚—— 来字还未出口,人影已落于地面,一个不稳,身子向前趔趄了几步。 “小心!”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已是不及。 好在她晃了几晃,终是稳住了身形,站定在那里。 他松了口气,摇摇头道:“真是跟我姐一个德行。” “咦?” 她弯下身,双手往树根那里抄去,再直起身面向他时,掌心里已捧着一只染满鲜血奄奄一息的小鸟。 “它应该是被野猫咬了,你那儿有伤药吗?” 他看了眼鸟儿的伤势,摊开左手掌心: “给我吧。” 她以为他是要医治它,想也没想就小心放到他掌心中,只见他右手轻轻抚上小鸟的脑袋,温声道: “不要怕,不要怕。” 咔嚓—— 小鸟的脑袋被拧断。 青萝瞪圆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愣在当地。 他蹲下身,随手捡了根树杈,在地上刨了个小坑出来,轻轻把小鸟的尸体放了进去,往里面埋土时,青萝终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气冲冲地质问: “我是让你救它的,你干嘛要杀它?你又凭什么杀它?” 他不紧不慢地从地上起身,淡定的拍拍身上尘土。 “它伤成那样,活不成了,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解脱。” “你连试都没试,凭什么给它判死刑?就算你不想试,你可以说一声,我来试嘛,你凭什么自以为是的做主?” “何必非要徒劳无功一场?”他不以为然,“世上万物,皆有其命数。就像我的哥哥们,就像她,还有那些枉死的战士、冤杀的大臣,冥冥中早已天定。从前我也耿耿于怀,后来释怀了,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少跟我掉书袋!” 青萝完全不吃这一套,板着一张俏脸,双手掐着小腰,继续凶他: “我只知道,不管你长得有多俊,都不能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哪怕是一只小鸟,一只没人要的、奄奄一息的小鸟,也不行!” 她凶着凶着,想起曾经被遗弃在箱子里的自己,埋在地底下的自己,顿时委屈的掉下泪珠,一颗一颗顺着脸庞滑落。 “万一小鸟自己想活呢?” 他不懂她为何忽然哭泣,很是茫然。 “你认命,不见得别人也认命!”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袖一抹眼泪,蹲下身,拿起树杈埋起那只小鸟,一边埋,一边道: “小鸟呀小鸟,你这辈子运气不好,碰上了人面兽心的家伙,下辈子,你认准了他,记得啄花他的脸,免得出来迷惑人!” 任他长相有多出挑,先前的故事有多动人,经过这一出,光环已然全部碎掉,此时的她,对他只有怨憎! 许是方才聊天的感觉不错,不忍看她难过至此,他不再试图说服她,换了个方式,循循善诱起来: “我其实是送它成仙去了。” “嗯?”她瞟过来。 看来她吃这一套,他便继续道:“它原是兜率宫的一只仙鸟,因为不小心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紫金红葫芦,洒出了九转金丹,所以罚它下界。昨夜太上老君给我托梦,说它大限将至,让我助它飞升,我这才亲自送它一程。” 她听了之后,一双柳叶眉蹙成八字,那表情既不是相信,也不是质疑,最后化为一团浓浓的嫌弃: “你方才讲了这么多句,一个钩子都没有呀。” “钩子?”他懵住。 “你给人讲故事,不留钩子,怎么吸引人家继续听呀?” 她埋好了小鸟,跺实了地面,抱住双臂,向他摆出一副前辈的姿态: “你这故事讲的实在太烂了,一点起伏都没有,想要抓住听众的心,就得学会下钩子,在合适的契口留个悬念,引人家来问,然后你就可以答,继续埋新的钩子——” 她讲着讲着,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是杀鸟的凶手! “啊呸呸!”她停下,又凶巴巴的瞪他,“人面兽心,空有其表,我多余传授你!” “得,得,敢情是碰上你老本行了。”他瞄了眼夜空,“不如换一个。” “又想玩什么把戏?”她狐疑。 “我说我是钦安殿的老大,你不是不信么?那就让你见识见识。” 他微微一笑,掐指算了一下,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万安宫会失火。” “万安宫?” 青萝愕然,缓缓望向万安宫的方向,声音猛地高了两分: “那不是周贵妃的寝殿吗???”
第82章 知院 只听他又道:“万安宫一着火,万岁就会派人来请我。” 青萝更奇了:“着了火,该请禁卫军来灭火呀,为何要请你?” 他没有回答,向她招了招手,然后缓步往亭中走去。 她不明所以,但仍跟着进了亭,只见他往石桌前一坐,指了指那盘残局道: “你既不信,咱们就来下局闲棋,等决出胜负,火也该烧起来了。” 青萝摇摇头道:“围棋我倒是学了一点,但太复杂,我下得并不好,所以不喜欢玩它。” 当初朱祁钰教她玩了几局,她下得实在头疼,为了不坏他兴致,她才硬着头皮学了下去。若是可以选择,她肯定希望玩自己喜欢的游戏。 “那你喜欢玩什么?”他问。 “瞎子跳井。”她答。 瞎子跳井是民间的一种游戏,也叫走憋死牛,画一个“区”字图形,在最右侧画个圆圈,代表了井,然后对阵两人各执两个石子分摆两侧,谁被困到井中算谁输。 “好,咱们就玩瞎子跳井。” 他重摆棋盘,将多余的棋子全部归到一边,留出一块区字域,放好两枚白子和两枚黑子。 “只是这种一局结束的太快,要等火烧起来,怕是要玩个几十局了。” 他侧摊手掌,示意她先。 “切,小瞧谁呢。” 青萝挪动面前白子,攻出第一步,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淡定拨动黑子,化解她的攻势之余,又反击回去,她不急不慌,动用另一白子,巧僻新路。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斗了几十回合,竟是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他望着焦灼的棋局,轻声笑道: “看不出来,脑子挺好使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回他一个白眼,语出反击: “看不出来,眼睛有点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置若罔闻,指间拈起黑子,思索着下一步。 忽然,明亮的光线自上方洒落。 青萝抬头一看,原来是漆黑如墨的夜幕中飘起了一盏盏孔明灯,点点如星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她方想起来,昨日淑妃宫里有人来尚寝局司灯司领蜡烛,说是淑妃要带着阖宫上下一起做孔明灯,等今晚吉时一到,就放灯祈福。 只见飘起的孔明灯越来越多,越飞越高,漫天闪烁,一片光的海洋。 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呼啸声中,棋盘上的棋子噼噼啪啪被吹散,纷纷跌落在地,梅林树叶哗啦啦作响,天上的孔明灯摇摇摆摆晃动不停。 青萝的眼睛也吹进了风沙,她连忙低头揉眼,待再睁开时,夜空中的孔明灯已支撑不住,一盏一盏接连向下坠去,如雨滴一般哗哗而落,而那掉落的方向,正是周贵妃的万安宫! 呼啸声止,风停,周遭恢复寂静。 一片通红的火光,自万安宫冒起。 青萝蓦地回头看向他。 他眉梢轻挑:“如何?信了吧?” 青萝也不答话,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探究,沉声问: “这火是你安排的吧?” 他微微一怔,眉心微蹙,目中流出一抹失望之色: “你一个小小姑娘家,看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怎地心眼这般复杂?” 她长得乖巧水灵,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正是这种无害气质,令他那会儿放下戒心,分享了掩埋已久的情感经历。也正因如此,当她为了小鸟伤心发火时,他才愿意耐着性子哄她一哄。 可她此时反应,哪里像只单纯稚嫩的小白兔,倒像是只狡猾多计的小狐狸! “哼,在这宫里,没点心眼,还不得让人骗沟里去啊?”青萝不屑一顾,继续质疑:“若非是你所为,你又怎能料事如神?” 他抬起手来,做了个发誓的动作,道: “真武大帝在上,这火若是我安排的,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神情认真,目光坦诚,使得青萝也不好再坚持己见,半信半疑道: “你真是这钦安殿的老大?” “等万岁的人来了,你自就晓得了。”他胸有成竹。 这下青萝彻底信了他,再要说些什么,只见灵香哒哒跑来,一脸担忧道: “元尚寝,万安宫着火啦,不会让咱们司灯司顶包吧?” “怕什么?”青萝从容不迫,“为防这些后妃拿咱们做筏子,每次领东西时,都是当面点清,双方同时派人核查,一手交东西,一手签字盖章。万一要把错推咱们头上,那就当面锣对面鼓,双方对质,甩出文书章印,看她们怎么说?” “那就好。” 灵香松了口气,与此同时,瞥见了她对面的人,不由得神情一震,眼睛瞬间亮起。 “原来在这儿!” 对面的人此刻却专注地盯着青萝的脸,目光探寻,片刻,方缓缓道: “原来你就是元青萝。” “你知道我?”青萝意外。 他身子向后靠了一靠,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唇角牵出一抹轻笑: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哈,我这么有名吗?”青萝捧住自己的脸,笑问:“你听说我什么啦?” “听说你在南海子化险为夷大获全胜,从一个小小典苑,一跃成了尚寝。” “嗯,这事确实适合编成故事传出去。”青萝颔首,又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下周鸣,字辰安。” “辰安……”她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嘻嘻一笑:“还蛮好听。” 他淡淡一笑。 青萝双臂撑在棋盘上,身子微微前倾,笑望着他: “我以前跟着人四处奔波时,也路过一些道观,那里边的老大,都是三十岁往上的道长,从未见过你这般年轻的,不过二十岁,就能当上一观之主,真是少见。” 他没有正面回应,学着她的样子,也撑在棋盘上,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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