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失神的目光逐渐聚合,听到无当说:“师父,道不可名,无道便是有道。” “这就是你的自在道,”无当顿了顿,强调道,“而你本人,就是截教弟子的永生之道。” “师父,”无当说,“截教不能没有你。” 通天挣开了她的手,站了起来,无当则双膝跪下,说:“我们本是无处可去的小妖怪,左不过十来年的寿命,而就算是这样短暂的生命也充满着迷茫和痛苦。” “如果没有你,我们不会有今天。” “你给了我们去处,指给了我们未来,”无当望着通天数万年没有改变的少年模样,坚定地说,“那你便是我们的道。” “人怎么能做缥缈的道?” “可以,”无当看着他,“可以!” “我、我们,这千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通天看着她,良久,将手轻轻放到无当头上,无当愣了愣,看着背着阳光的通天,听他说:“我只给了你们术,没有给你们道,所以,无道的你们只能看向我,仰望我、追随我、包围我、敬爱我、恐惧我、偏执于我,你们和我当年遇到的那群妖魔,没有区别。” “你们最终会害了我,害了自己,害了……昆仑。” “师父……” “无当,阐截两教同归昆仑,同根同源,相生相克,我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是有人告诉我,他看不到希望。” “所以,他要打败我,将分开的两教聚合,将两分的大道合一,让一切的一切从头再来。” 通天踌躇片刻,带着期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他说对吗?” 无当的表情扭曲了一刹那,又立马恢复了原样,她说:“师父,你不要被天尊蒙蔽了眼睛。” “你至情至性是世上难得单纯的好人,而他不是,他道貌岸然,暗度陈仓,诡谲至极,对你,对截教早有了杀心,你以为他废了这么多功夫又亲手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子,真的是跟你握手言和,从头再来的吗?” “师父,”无当厉声道,“他不过是找个正当的理由屠灭我们罢了!” “是吗?”通天闻言,很是平静,“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只是我,”无当向后一指,“我,截教弟子,还有全天下的仙人都是这样想的。” “师父,已经几万年了,天尊斩了多少次三尸?怕是早将良心斩干净了,”无当太过激动,口不择言,“你以为他还是当年不管不顾,不惜犯下弑仙的大罪也要将你背出北海,将你藏在人间的师兄吗?!” “他依旧与你相生相克,却再不是你没有血缘的哥哥了!!!” 通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看着他爱护数万年的弟子,脸上头一次冒出了杀意,他说:“我好像对你有点太放心了。” “我的宝贝徒弟,这些年,你究竟看了我多少回忆?” 无当脸色一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叩首请罪。 通天的威压从天而来,迫使无当将头压得更低。 截教上下从不懂规矩,就是因为通天是个太随和的家伙,他自在,无所谓规矩,也无所谓别人是否规矩,于是将截教养的越来越大,越来越胡作非为,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不怕通天。 相反,他们很怕他。 他们怕他抛弃他们,也怕他动怒惩罚他们。 通天此人说好听了叫至情至性,说难听了是个不管不顾的家伙,他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都无所顾忌,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不可杀的,也没有什么不能救的,所以,就算是再亲厚的弟子一旦犯下他无法饶恕的罪过照样会被他亲手杀掉。 无当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在死亡的恐惧下,拼死抬头,倔强地看着通天说:“你不能被自责和愧疚蒙蔽了所有,师父,往事已经过去,你下了昆仑山,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我们只有你,而你,也只会有我们。” “师父,这就是你和我们所有的如今。” 通天的杀意骤停。 无当松了口气,现在已经完全暴露了,她索性借着他回忆里所有的爱和痛,让他回头,她说:“师父,道祖当年在北海点化你时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通天不言,无当在一边说:“清气所化是生灵,浊气所化也是生灵,既然是生灵,那便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人神如何?妖魔又如何?自由地活着本身无罪!” “师父,你无错,我无错,截教无错,”她喝道,“错的是越来越狭隘的元始天尊!” “哪里有什么融合,他一个一个杀下去,妄图剔除眼前的绊脚石,只不过想彻底斩除相反的道。” “若任由他杀下去,截教必亡,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回不了昆仑山的你而已。” 通天突兀地叹了一口气,无当一愣,听他说:“你看我怎么说来着,你们终究会害了我和你们自己。” “瞧瞧,多想把自己送上战场又多想让我给你们陪葬啊。” “哎,”他叹道,“你代我劝劝他们,我就算了,别把一些有望仙途又无心争斗的小家伙卷进去。” 说罢,他背过身,又慢悠悠地往前走,无当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呼喊师父,他却不应,他赤着脚,微微驼着背,落寞地自言自语:“不过说的也对,回昆仑山?我这样满身罪孽的家伙,哪来的脸回昆仑呢?” “哎。” 他又叹了口气, “真是,无路可回啊。”
第143章 混沌 通天在还没有获得通天教主这个称号,在还没有获得上清这个名字之前,是一团刚刚生在世上的混沌。 没有名字、没有归处、没有可以栖息的地方。 他生自天崩地裂时落下来的混沌之气,本是一团黑漆漆不讨厌人喜欢的混沌,没有自我,没有灵智,甚至连一个单纯的生灵也算不上。 总的来说,跟天底下的风雨雷电差不多就是一种存在但不存活的物质,不过,他比人家讨厌的多,所经之地莫不陷入混沌抹为虚无。 他比“死”还可怕,他一旦出现就代表着一切都将化为虚无,不复存在。 由此可见,他对着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来说到底有多讨厌了,可是他这一团黑漆漆哪里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反正天也崩了,地也裂了,三界又有重回混沌之势,他这一团乌漆麻黑就跟着风雨雷电一样顺势而为呗。 不过这个由盘古开辟的世界到底没有重回混沌的一团,女娲以身补天,弥补了天地的裂痕,三界又重新划分开来,甚至有了这一次之后,化为天道的众神意志将三界分的更加清晰,不允许任何人僭越三界的界限,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警示着每一个人,时刻预防着“融合”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不过女娲到底是干大事的,不拘小节,把他这一团黑漆漆忘到人间了。 也许是女娲死前用宝莲灯镇压三界魂灵那一场壮举影响了这一团没有灵智的黑气,让其生出了灵智。 不过这个灵智不是什么高级的,就像最低等的动物,唯一的意志就是活着。 要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活下去可不容易,尤其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虚无,为了活着,他本能地寄生,他在很多生灵体内寄生过,但他们很快都被他吞掉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为了长时间地“活着”,他只能不断寄生,活的死的,他不在乎,他就是一心活下去的单细胞动物,没有道德良心一类高级的想法。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他到后来奇迹般的有了复杂一些的想法。 他坐在人间的战场上,寄生在一个小孩儿身上,用小孩子的身体头一次起了闲心观察起这个世界,死人、鲜血、哀嚎、哭喊,还有,战士们死前呼唤的“母亲”。 他在那一刻陡然生出了人心。 他看着自己现在的躯壳,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具躯壳也得控制不住的消亡,然后他又得再找下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到底什么时候是尽头。 一直拼命活在这世上的他,不想活了。 他打算去死。 不过死前,他打算像个人一样试着活两天,他顶着一具小孩子的躯壳在战场上游荡,搜刮着战士们怀中紧紧揣的来自家乡的礼物,是吃的就尝两口,不是吃的就看看,他翻开一张羊皮卷,看着上面简陋的家书,看的挠头。 靠,他是个文盲。 写的什么鬼玩意儿,尽在鬼画符。 真是无聊。 一边骂,他一边把羊皮卷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站起来打算继续搜刮,不过,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前路。 这个人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头戴方巾,书生打扮,长得好不好看,他一个没有审美的混沌倒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个人是唯一靠近他的活人,蛮稀奇的,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听到那个人的笑声。 他拿着折扇在手上轻轻一打,说:“天下无奇不有。” 这啥意思? 文盲的他属实是没听懂。 他傻愣在那,不知道那个看着他的人在心里已经将他的生死走过几轮了,一直被盯着看也挺难受的,这个人再稀奇,他也不能为此放弃一整片“草原”啊。 他把他晾在一边,继续搜刮那些遗物,那个人就一直安静地站在战场上看着他像个食尸鬼一样四处抛来抛去。 混沌这时候想死,那个人职责所在也该杀他,可好巧不巧,那个人心软了。 他将有了人心的混沌带进了风雪漫天的昆仑山,混沌捧着一只烧鸡本着也没几天好活的心,吃的很欢快,然而,吃到烧鸡的第一刻,他不想死了。 靠,他想,这个世界也太美好了吧。 当然,这个美好的世界要是没有乱砍人的小冰块玉清就好了。 他明明都不想死了,别乱砍人啊。 他被洗的干干净净,还换上了一件体面的衣服,乍一眼看人模狗样的,当然,前提是玉清不会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他在昆仑山被给予了名字,成了上清。 上清坐在站在雪中,在玉清的教导下向鸿钧行礼,但他没个正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四肢各动各的,好隆重的一场拜师礼,最后还是被他搞砸了。 玉清气的嘴都歪了,但只是黑着脸“哼”了一声,就气呼呼地离开了丢人的现场。 老好人太清坐在一边尴尬地扣地,看了看他,当与上清视线对上的时候,又立即尴尬地去看天。 好家伙,他是不是得稍微羞愧一下啊? 他摸了摸鸿钧点在他眉前朱砂,心想,自己后来能长久地用一副躯壳活着,估计这位无所不能的神仙是帮了大忙的。 鸿钧给了自己名字,给了自己的师门,给了自己活着的躯壳。 他这么好,自己却一件事也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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