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唯有‘带着戒备心’这一点,她十分理解。 所以当织田作之助告诉她,所谓的不安、哭泣、害怕都与戒备心有关时,她突然掌握了工作要领。 因为无法信任向自己展示善意的人会不会伤害自己,也不知道眼下照顾自己的人会不会抛下自己,所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举措。 比如向原先的梅那样,干脆谁都不信,只信自己。可相对于对谁都抱有敌意的做法,露出恐惧、不安才是人、亦或是普通孩童最正常的做法。 想通这一切后,她开始模仿着织田作之助的样子生活在这新的环境里。 她开始和楼下的店主学做菜、打下手,一方面是为学会做饭后照顾小孩,另一面算是回报店主以低价格将屋子租给他们。 对于那些失去家人的小孩,她渐渐从一个只会发呆迷茫看着众人哭的新手小白到众人的梅梅姐。 一如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他们教她识字读书,她也教这些小孩识字、画画、看书…… 至于讲故事这一点,在这些小孩和她相熟之后也依旧敬谢不敏。 原因很简单,梅讲的故事都是太宰治讲给她的,某种意义上,小孩子真的无法接受 比起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是为了自杀,他们更喜欢昏迷过去的白雪公主被王子吻醒的美好故事。 梅对浪漫的故事不感冒,毕竟这种东西于生活而言不痛不痒,连调味品都算不上。她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找到活着的理由。 现在多出了一样。 那就是见见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一周会来两三次。 做两件事情──来吃咖喱,来看孩子。 织田作之助喜欢吃店主做的咖喱,她尝过,没什么特别的,只觉得混在里面的蔬菜格外的烂软,调料配比也非常奇怪。 她很想学会,只不过很可惜,织田作之助每次都能尝出不同。 “这次也是梅做的吧。”某人又一次准确无误猜中。 “果然又被猜中了啊。”梅心情低落,她还以为这次辣椒粉放得绝对够了。 梅不甘心,问道:“是怎么猜出来的?是味道不同吗?” “嗯……”织田作之助沉吟,像是在认真思考,而后开口,“味道其实差不多,大概是凭直觉吧。” “直觉?”一个最不靠谱的回答。 这时候清洗餐具的店主大叔笑眯眯地开口:“这道题我会。小梅啊,是你的表情。” “表情?” “是啊。” 其实料理的味道早就大差不差了,能轻易分辨出来,不过是某人每次都会紧张、小心翼翼看着品鉴者。 期待的目光太直接了,孩子。 饭后自然是看望孩子,每每这个时候,平时会因为‘织田先生更喜欢谁’而争吵不休的孩子们总会空前的团结,在房间各个角落伏击着,给这个男人制造点小麻烦。 只可惜,没一次能偷袭成功。这时候,乖一点的孩子会说果然织田先生最厉害了,调皮不服输的孩子总会叫嚣着总有一天能赢过你。 但无论哪个孩子,他都会一一回应,轻轻抚摸头顶:“是么,那要加油啊。” 见完孩子们,织田作之助如往常一般和她说说话。 谈论的话无外乎是‘最近孩子们有没有惹你生气’、‘生活费还够吗’、‘辛苦吗’之类。 每一回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问题,但无论多少次,梅都不会感觉不耐烦,每次回答地都很认真。 “还好、他们都很听话,就是XX最近……” “够得,所以……” “不辛苦……” 不过这一次,织田作之助一改常态,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纸袋递给梅。 梅有片刻愣怔,下意识摆手拒绝:“之前就说好的,不用付我工资的,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就行……” “不是工资。”织田作之助出声打断。 虽说一开始说好是‘雇佣关系’,但谁都知道这层关系只是某人的借口。本来织田作之助想顺势给她发工资,但对方总会想尽办法拒绝,最夸张的一次还是直接把钱投进他家门口的收件箱里。 织田作之助是一个不太会较劲、在很多事情方面都会退让,这大概也是他会被误以为是老好人的原因之一。总之,因为梅为了拒绝都做到这种地步,他便没再坚持,只是尽量往每月生活费里多塞一些额外的钱。 “这是给你的……算是礼物吧。” “礼物?” 礼物:赠给他人表示自己心意的物品。 这个词梅接触过,至于亲身体验,还是第一次。 梅接过纸袋,然后在织田作之助的注视下小心翼翼打开纸袋上的蝴蝶结,一根挂了宝石的绒丝带措不及防地掉了出来,纵使梅的反应一向很快,这一回接得也有些狼狈。 “这是……什么?” “嗯──颈饰。” 颈饰? 梅微微一愣,而后不可控制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一圈有些狰狞的伤疤。 “你好像一直很在意那条疤。” 之前还在冬季,有围巾的遮掩还看不出什么,后来冬天过去,她依然随时带着围巾,还是在他说现在的天气不适合戴围巾之后才取下。之后便一直有意无意遮掩那道疤,有时穿高领的衣服,有时低着头用头发盖住。 “如果你不喜欢被人看到的话,就戴上它吧。” “可是,这个太贵了。”梅指指绒丝带上的挂坠,那一颗硕大的宝石。 织田作之助闻言笑笑:“是假的。只是一颗好看的石头而已。” “真的吗?” “嗯。交易失败的东西,上头让我们处理掉。我想着丢了也很可惜,所以……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不,我很喜欢!”梅立刻开口,而后笨手笨脚的想给自己戴上,却发现怎么也戴不好。 还是织田作之助帮她捋起了长发,她才非常不自在地戴好。 “很好看。” “谢,谢谢……” 梅伸手又摸了摸脖颈,但这一回没摸到凹凸不平的伤疤,而是软绒绒的丝带。那绒丝带一看就知道购买者是精心挑选过的,宽度刚好能完全遮住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疤。 其实,她想遮住这道疤不是因为她在意自己的容貌,若真在意,怎么说她都得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然后不见人。 只是这道疤与其他伤 疤有很大的区别。 这是唯一一道令她厌恶的疤。 ──是她企图自杀留下的。 之前就有说过。 她至始至终只有自己。 出生便被人抛弃,一直被孤儿院收留,虽然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没做出虐待儿童这一类事情,但孤儿院那么大,孩子那么多,他们的工作仅仅是养活他们,而不是什么心灵、人生的导师。 所以她活得一直很孤僻。 后来被一对难以生育的夫妻领养。但养父家道中落的同时又有了亲生孩子,于是在某天风和日丽的午后,她被丢到了三无地带,从此开始阴沟老鼠的生活。 或许有人觉得她很惨,但事实上她对这种感觉很模糊。 她确实很惨。旧伤未好新伤又起的日子确实难熬、肚子饿地近乎晕厥的感觉也很难受,更别说被人欺骗、被人毒打、被人当做物品买卖……确实痛苦。 但也不是不能忍耐。 生活嘛,都这样。 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就不惨了吗? 当她经过黑/手/党开的非法赌场,总会看到那么几个上层打扮的人士输得倾家荡产,狗一样的乞讨宽限时间。 当她路过一户户人家,灯光倒映出的人影也并非都是圆满的,有家暴的场面、有吵到不可开交的场面、有嘶声力竭质问的场面、有跪地求饶不要离婚的场面…… 再经过三无地带的擂钵街,有死人的尸体、有为一盒剩饭争抢得头破血流的孩童、有欺骗、有诱拐…… 所以相比之下,她的生活或许很惨,却也没到‘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那种绝望的地步。 但── 有一句很矛盾的话适合她。 虽然眼下的生活不是不能忍受,也并没有绝望到想自杀,却也不太想活,因为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哪。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承担这些活着带来的痛苦目的为何? 她思考了很久,思考无果。 所以她选择死亡。 但就在那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告诉她────活着。 “为什么要活着?” “活下去就知道了。” 她对‘活着’这一说没有太多执念,但不知怎的,她突然想知道那个答案。 于是,面对几乎无法实现自救的上吊自杀方法,她凭借一股近乎偏执的求生欲抢下了一份生机。 作为其代价就是一道抹不掉的伤疤。 一开始她也不在意,一道疤而已。无论是作为勇士的勋章还是被人唾弃的丑陋疤痕,它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印记都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她也继续寻找那个活着的答案。为了找到这个答案,她仿佛拥有了不死之身,无论哪种绝境她都能活下来。 不过也有过数次险些丧命的情况,其中有三次便是她警惕心不够引起的三次被骗。 于是她便通过这血的教训学会了一点──人只能相信自己。 所以就算之后遇到了善良之人,她也冷漠、更甚者恶意相待。 比如会有路过的行人觉得她可怜或是以为她是什么失踪人口,想帮忙,她直接漠视,如果对方还不死心,她便会拿匕首威胁。 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不管是好心还是恶意,被这么对待肯定会放弃,甚至会唾骂她活该如此。 也曾遇到过在她生病发烧把她带回家暂时收留的人。有不怀好意的,也有日行一善的,但不管是何种,都会在她三两次冷漠和敌视下选择放弃照顾、或者干脆丢出家门。 当然也遇到过有耐心的好人,比如把她捡回由未成年成立的武装组织的‘首领’。那确实是个好人,就算她将刀子挥到他脖颈处,对方也会顾自理解为她是在自我保护,非但没有责怪她,还让出了自己的食物。 只可惜,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所认为的同伴在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同伴,而是饿狼盯上的羊。 她一向不怎么会说话,也不知道迂回话术是什么。所以在知道这件事后,她曾向那人发出过邀请。 ──要和我一起逃吗? 无头无脑的话,外加只是相处没几天的陌生人,更别说他与她之间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于是这话一出,自然没被理解。 不但如此,还被组织里其他人的知道了。 饿狼是不会分食的。 异类也是不会被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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