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儿明白了什么?” 卫子夫问。 “子不类父。” 刘据苦笑道:“我原以为子不类父是父皇要求太高太挑剔,觉得我不是符合他的期望的儿子。如今自己做了父亲,与孩子们久别重逢,猛然发现我也对我的孩子产生了‘子不类父’的怨恨。” “你与进儿久别重逢,彼此间难免有些生疏,多相处几日就不会如此认为。” 卫子夫试图增进刘据与刘进的父子感情。 刘进也听从母亲的安排小心翼翼地走到刘据身旁,试图拉父亲的手。 刘据没有理睬他,抱过李婉君生的刘畅,柔声问道:“畅儿想念父王吗?” “父王……父王……” 孩子鹦鹉学舌般重复着。 刘据大喜。 卫子夫沉默。 被冷落的刘进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惊恐地抓着母亲的手。 …… 公孙卿能以方士身份跟在刘彻身边多年却没有如李少翁、栾大那般横死,一方面因为他行事低调,从不主动吹嘘自己,也不过分贪图富贵,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确实有真才实学,更懂得审时度势。 得到公主的“父皇很满意”回复后,公孙卿立刻撰写奏章,随时准备上书皇帝集合人才撰写新历取代秦时确立的颛顼历。 奏章完成,他找到主管天文观测的太史令司马迁,请他与自己联名上奏。 “公孙大夫此举是为何?” 司马迁不明白公孙卿为什么拉上自己。 公孙卿道:“我虽得陛下器重,享受上大夫的俸禄,终究是方士出身,上书难以服众。太史令掌管天文观测,必然早就发现颛顼历存在诸多错误。如今四公主已经将我编纂的新历草稿呈交陛下,陛下看过以后非常满意,你与我此番联名上书,有百利而无一害。” 听完这话,司马迁欣然点头,在奏章末尾写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日,两人联名上奏,在朝堂时慷慨陈述颛顼历存在的诸多错误,建议皇帝废除颛顼历、召集精通天文历法算数之人编纂新历法指导天下农时耕种等等。 刘彻早看过公孙卿通过女儿交给自己的新历草稿,知道公孙卿有能力领导并完成新历,欣然接受两人的上奏。 由于世人不屑方士,刘彻于是让身为太史令的司马迁担任新历编纂工作的主负责,招募到的人才则与公孙卿共事,完成实际的编纂工作。 “臣等必竭尽所能完成新历,不辜负陛下对臣等的期望!” “朕对你们只是有期待,天下百姓才是真正地等着你们编出新历指导耕作农时!” “臣等诚惶诚恐。” 公孙卿与司马迁齐声领命。 丞相石庆看到这一幕,心头却是忐忑。 连身为方士的公孙卿都能够为国家编纂新历法指导农时耕种,他身为丞相若是继续尸位素餐,即便陛下不责怪,他也觉得自己对不起丞相的位置。 想到这里,石庆心中有了打算。 …… 散朝后,石庆在未央宫门外驻足,等待公孙卿。 公孙卿没想到丞相主动等自己,神色惶恐,连声告罪:“让丞相久等,是我的过错!” “你出身方士却忧国忧民、游历名山大川收集日月星辰运转规律只为编纂新历造福天下百姓,我这个尸位素餐的丞相才更应该感到惭愧。” 石庆神色惭愧地看着公孙卿。 公孙卿不知石庆说这番话有什么意图,敷衍道:“丞相是百官之首,辅佐陛下处理国事,怎么可能是尸位素餐之人?” “你这话是真心? 石庆苦笑地看着公孙卿。 公孙卿:“丞相——”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在未央宫门外驻足等你?” “不知。” 公孙卿实话实说。 石庆于是请公孙卿上马车。 公孙卿看了眼左右,装着胆子登上马车,与石庆相对而坐:“丞相如此慎重,究竟有何要事?” “我不想继续做尸位素餐之人,”石庆直言不讳,“身为丞相,理应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而我成为丞相至今没做出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我这样的丞相还算丞相吗?” “丞相打算做什么大事?” 公孙卿谨慎问道。 “我不知道。” 石庆露出苦闷神色:“我虽是陛下的丞相,列百官之首,却始终与陛下存在隔膜,陛下既不喜欢我也不信任我更不愿意委我以重任,但若我想辞去丞相之位却又……” “丞相对当下处境感到为难?” 公孙卿试探石庆。 “你是我,你也会感到痛苦为难,”石庆笑容干涩苦闷,“我苦读诗书、入朝为官,所求无非是为君主器重、为史官记录、为百姓谋福祉,然而现在……身为丞相却尸位素餐,身居高位却一事无成……我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悔恨,更为苦读多年却不能为国效力感到惭愧!” “丞相,我也曾有过类似的苦恼。” “所以我向你倾诉我的苦楚,希望你能帮我找到出路。” 石庆抛出来意:“你擅长揣摩陛下心意,或许可以——” “尽我所能编纂新历法是四公主给我的建议。”公孙卿直言道,“公主殿下曾拜访我,认为我既然擅长天文历法又时常勘测名山大川,应该尽自己所能的为国家做事,而不是以寻仙之名浪费国家财富。” “原来如此……” 石庆恍然大悟。 公孙卿又道:“公主殿下是宽宏仁厚之人,丞相的疑惑若是无处解答,可与我一样求教公主殿下。她绝不会因为丞相曾为太子太傅而怠慢丞相。” “我知道公主殿下待人宽厚仁慈,但是我……” 回想往日,石庆深吸一口气,终于作了决定。 …… “殿下,丞相石庆求见。” 因为是丞相求见,上官婉儿亲自为他通报。 “知道了。” 李令月起身,走到石庆面前:“丞相有何事?” “我心中有困惑,渴望公主殿下为我解答。” 石庆直言不讳:“陛下希望把权力聚拢到自己手中,自登基以来便对以丞相为首的外臣多番压制,以致丞相之职如今形同虚设,我身为丞相也不得不尸位素餐,因此无比惭愧。” “你想辞去丞相之位?”李令月问。 石庆低头:“我想在寿终之前做一些事情证明我这个丞相并非庸碌无能之人。” “你能被父皇任命为太子太傅便就足以证明你不是庸碌无能之辈。” 李令月宽慰石庆。 石庆摇摇头:“太子已经被废。” 他觉得太子被废与他这个前太子太傅也有关系。 李令月无奈,提醒道:“父皇从不让真正的无能之人担任朝廷要职,你会被父皇任命为丞相,说明你的能力足以担当丞相职务。” “是吗?” 石庆苦笑。 李令月见状,暗示道:“丞相是百官之首,自然也有监督、教育、引导百官的职责。” “监督、教育、引导百官?” 石庆心动,拱手离开。 …… 石庆离开冠军侯府后随即返回家中,看到随皇长子回长安小住的儿子石德正与妻子在庭院中说笑,心中不免涌起伤感与怀念,柔声道:“你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回父亲,我随皇长子回长安,皇长子离开的时候,我也要随他离开。” 石德神情惘然,眼中满是对亲人的歉意。 石庆见状宽慰道:“你身为皇长子的心腹,理应与皇长子共进退。” “父亲——” 石德向石庆下跪:“孩儿不孝,不能侍奉父母身前,还要父母安慰我——” “你母亲和我居住在繁华的长安,本就一切都好,倒是你如今随皇长子长期住在潮热荒苦又缺医少药的南国,务必处处小心多加注意,保重身体。” “父亲,孩儿……” “你不必替我们担心。” 石庆轻拍儿子肩膀,道:“陛下对我终究几分情义,即便我担任丞相多年没有任何成绩,他依旧留着我,让我享受丞相的高官厚禄……” “父亲当真喜欢这样的生活?” 石德不相信。 石庆道:“不喜欢又能怎样?既然被陛下任命为丞相,就必须做陛下要求丞相做的事情,哪怕我心底一直都……都……” “父亲终究还是不甘心。” 石德看穿了石庆。 石庆见被儿子说破真心,叹息道:“我确实很不甘心,想做出成绩让天下人知道朝堂上还有我这个丞相,但是……” “父亲可是担心我?” 石德抬头,殷切地看着石庆:“我早已成年,也已随皇长子前往南国。” “好!好!好!” 儿子的话让石庆深受鼓舞,微笑着走进房间。 妻子见状,困惑不解地问儿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石德笑而不语。 …… …… “石庆好大的胆子!” 李令月走进大殿,正遇上刘彻发怒,于是小声问随伺刘彻的金日磾:“父皇为何动怒?” “丞相给陛下上了一道奏章,陛下看过后勃然大怒。” 金日磾不知道石庆的奏章里写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好话。 “我明白了。” 李令月缓步走到刘彻身旁,淡定捡起散落在地的奏章,送到刘彻身边:“父皇刚才在生气?” “是石庆,他让朕很不开心!” “哦?” 李令月看向桌案上的奏章:“丞相向来低调无为,怎么也会——” “他以往确实低调无为,但他现在……呵呵……” 刘彻冷笑两声,将石庆的奏章递给李令月:“竟敢对朕任用的酷吏指手画脚!” “啊?” 李令月露出惊讶神情——之前石庆向请教自己,她看出他的不甘心,启示他可以在自己的职务范围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她没想到石庆竟然这么快就付诸行动,并且行动的方式是直接上书! 果然是人如其名的古板。 李令月感慨着,打开石庆的奏章,发现他竟内历数多位得皇帝重用的酷吏借为皇帝办事之名犯下的种种罪行,包括但不限于屈打成招、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第155章 攀亲戚 自古以来, 酷吏都是皇帝的刀,他们也知道自己是皇帝手中的刀, 得势时固然目空一切,失宠后却往往死于非命。 因此,酷吏们常以为皇帝办事的名义滥用权力,酷刑对待嫌犯造成冤假错案,以权谋私、公报私仇者也不在少数,用这种行为抵消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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