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做事公平,给予四公主与冠军侯的权力都与他们的能力、功勋相匹配,但是——陛下可曾注意到天下人的目光?以及刘姓宗室的其他人的想法?” “朕为什么要在乎宗室那些废物的想法?!至于天下人,天下人对朕的功业赞不绝口,认同朕做的每件事。” 刘彻目光冷冽,怒目石庆。 石庆感受到君王的怒气,顶着压力回答道:“陛下,宗室诸王虽大多无能,但他们毕竟是宗室。”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彻有些不耐烦。 石庆咬咬牙,朗声道:“陛下,四公主与冠军侯如今虽因为自身能力得到陛下重用,可一旦山陵崩——” “你居然认为朕不能千秋万代长生不死!” 刘彻打断石庆。 石庆低头,不敢正面驳斥。 刘彻其实也知道长生不死是妄念,见石庆被自己吓得低头不语,淡然道:“石庆,你的这些话并非毫无道理。” “谢陛下宽宏仁慈。”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刘彻让石庆离开。 石庆起身,行礼完毕又看了眼刘姣与霍去病,神色惆怅地退出大殿。 …… 石庆走后,刘彻看向女儿,叹息道:“石庆此人虽然迂腐,但他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朕活着的时候自可以护你们周全,可若是朕——” 刘彻拖长语调,目光落在霍去病身上:“朕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即便没了朕的庇护也能做完朕想要你们做的事情,若是做不到,你们就不配成为朕的孩子!” “喏。” …… …… 得知石庆出狱,刘据带着石德来到丞相府:“太傅——” “殿下厚爱,老臣不胜惶恐!” 石庆神色艰难,无比苦涩地看着刘据与石德。 石德看父亲有心事,趁刘据还未有所觉察,为石庆掩饰道:“殿下,父亲年迈又突然遭遇牢狱之灾,恐怕身体受损,需要静养休息。” “父皇的脾气确实越来越喜怒无常。” 刘据深以为然。 石庆闻言,惶恐道:“殿下慎言,臣被下狱只因自身有错,与陛下无关。” “太傅越是这么说就越说明这件事情——” “殿下!” 石庆求刘据住口。 刘据见石庆这般言辞,越发觉得下狱一事是父皇的专断独行,安慰道:“太傅放心,我只在太傅面前为太傅鸣不平,不会在其他人面前批评父皇。” “殿下……” 石庆苦笑,请刘据上座。 刘据入座后,问石庆:“太傅对将来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 石庆苦笑道:“陛下无所不能,我这个丞相早已成为摆设。” “但是——” “我也曾想过做一些事情证明我并非毫无用处的废物,结果却是……” 说到这里,石庆叹了口气:“殿下,你应当早日回封地,不要留在长安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太傅此话怎讲?” 刘据不明白石庆究竟是什么意思。 “太子的事情,陛下早有打算。”石庆隐晦暗示道,“殿下不会成为太子,但也不必担心新君登基后危及殿下。” “太傅,你……” “我虽性情迂腐顽固,却非完全不通世情,陛下心中早有太子人选,而那个人不是殿下,”石庆道,“所以陛下早早将殿下分封去南国。” “太傅也觉得我是无能之人?” 其实,经过南国的磨砺,刘据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能力平庸,无法扛起大汉江山的责任,但他没想到连曾经的太傅石庆也说他没有可能被父皇重新立为太子。 刘据难掩失落情绪,苦闷道:“我……我治理南国不可谓不用心不努力……为什么……” “殿下,世间的事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成功,如果不幸努力错了方向,还会越努力越失败。” 石庆温情告诫刘据:“老臣劝殿下早早返回南国、治理南国。” “我……” 刘据哽噎。 石庆的话让他无言以对,苦笑道:“太傅不愧是太傅。” “然而殿下此刻并不认可老臣。” 石庆低头,姿态谦卑中带着几分无奈。 刘据:“……” …… 相对无言喝过几杯酒,刘据离开丞相府。 石德欲随刘据离去,刘据道:“你明日要随我回南国,今日就留在丞相府陪伴你的父母双亲吧。” “谢殿下。” 石庆、石德父子齐声道。 随后,刘据离开。 石德不解地问石庆:“父亲今日为何频出惊人之语?” “你追随皇长子殿下多年,当真认为我今日所言是惊人之语?”石庆反问。 石德低头:“儿子不敢。” “你其实和我一样早看出陛下无意让皇长子殿下再次成为太子,对吗?” “单论能力而言,殿下确实不符合陛下的期望,但殿下——” “你是否感觉到世界正在改变?” 石庆冷不防打断儿子的话,悠然叹息道:“很多人觉得我这个丞相既迂腐顽固又尸位素餐,应当早早退位让贤。但我其实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顽固迂腐,也并非完全的尸位素餐。此次牢狱三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其中便包括陛下心仪的大汉继承人。” “大汉继承人?陛下想让谁成为大汉继承人?皇五子?还是——” 石德不解,追问父亲。 石庆摇摇头,道:“真相近在咫尺,只是我们都不愿面对。” “近在咫尺?不愿面对?” 石庆的话让石德头疼欲裂,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百转千回却始终不能抓住:“父亲,孩儿愚昧,竟然完全不能理解父亲的话。” “你不是不理解,你是不敢理解。过去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石庆自嘲道:“早早看出真相却始终不敢接受真相,直到牢狱三日终于不再回避真相……” 说到这里,石庆无比严肃地告诉石德:“你随殿下回南国后,要时时劝诫殿下、稳住殿下,磨掉他的焦躁性格,学会冷静思考,以应对那终有一天会到来的昭告天下。” “父亲,你的意思是……” 石德脸色骤变,低声道:“陛下当真准备……” “不错。” “这……这也太……” “惊世骇俗?但陛下自登基至今,做下的哪件事不是惊世骇俗,前无古人?” 虽然对现状不满,但石庆内心对刘彻始终充满敬仰和佩服:“或许也只有如此伟大的陛下才能做出如此伟大的决定!颠覆了万古传承,却对得起万千百姓、万里山河!对得起千秋万代!” “父亲此言莫非是——” 石德很震惊。 石庆点头,悠然道:“而我,不仅认同陛下的决定,还可能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尸骨助陛下迈步!” “但是……” 石德倒吸一口凉气,提醒道:“此事若成功,史书对父亲的评价无非是察言观色、逢迎推动,若失败,父亲将因此遗臭万年!” “那又如何?” 石庆笑道:“我忝居丞相高位多年,世人皆评价我为尸位素餐,若能因此事在史书上落得千古骂名,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父亲,你……” 石德惊呆。 石庆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儿子,喃喃道:“比起后世的谩骂,我更害怕遗忘。何况,这是陛下想做的事情。” …… …… 卫子夫最终没有随刘据前往南国,刘据的两个女儿、生下两个女儿的女人及长子刘进都留在长安陪伴卫子夫,只有史良娣、李婉君和次子刘畅随刘据去封地。 分别时,史良娣抱着年幼的刘进哽噎惜别,反复叮嘱,让留在长安的他务必孝顺友爱,成为其他皇孙的榜样。 “嗯嗯。” 刘进无法完全听懂母亲的叮嘱,本能地附和点头。 看儿子如此懂事,史良娣也擦了擦眼泪,在奴婢的搀扶下登上第二辆马车。 然而,李婉君也在第二辆马车上。 史良娣对此惊愕不已,因为依照她们的夫君——刘据的安排,李婉君本该抱着刘畅与刘据同车,史良娣一人一辆马车。 “婉君妹妹为什么这么做?” “我和你一样既是女人也是母亲,我能理解你此刻的感受。”李婉君娓娓道,“何况一辆马车坐三个人,难免有些拥挤。” “……谢谢你,婉君妹妹。” 史良娣低头,收下李婉君的善意。 “出发——” 话音落,冗长车队驶动,走了不过半里地,突见前方尘烟滚滚,南王宫管事赶紧派人询问,得知是河西多位将领回长安述职。 “河西军将领……” 刘据抱着刘畅,眼中露出怀念。 另一边,将领们遇上皇长子回封地的车队,纷纷下马行礼:“拜见南王殿下!” “不必多礼。” 刘据撩起车帘,看着队伍中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李显君:“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 “殿下风采更胜往昔。” 李显君不卑不亢地回答刘据。 身旁上官桀闻言,露出得意的笑容。 与史良娣同车的李婉君听到堂姐的声音,则难掩骄傲之情,对史良娣道:“她是我的堂姐。”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史良娣羡慕地看着李显君,感慨道:“但愿史家有朝一日也能生出这般精彩的女子。” “只要有心,梦想就会实现。” 李婉君鼓励史良娣。 史良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她不觉得她的母家能生出李显君这般不凡的女子。 此时,李显君已和刘据寒暄完毕,快步走到李婉君与史良娣的马车前,对主动下车见自己的堂妹道:“婉君,此去南国,山高路远,你要多加保重。” “堂姐放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不让堂姐费心。” 李婉君毫不掩饰对李显君的崇拜与向往。 “其实这些都是空话,我远在河西,你住在南国,若你在南国遇上事情,我是无法插翅飞去帮你的。” 说着,李显君解下佩剑:“这把剑随我在战场上痛饮千人颈中血,养出了煞气寒光,寻常妖邪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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