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知道酷吏们会滥用权力,但只要酷吏们能把交代的事情办好办妥,他就对他们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等到他们失去价值再数罪并罚, 下狱处死。 如今, 石庆将当下活跃在朝堂的酷吏们的罪行整理成奏章呈给默许这些事的刘彻,刘彻自然勃然大怒:“石庆是觉得丞相府住得太舒服!想去狱中睡稻草吗!” “父皇, 石庆一向迂腐古板,他此番上奏多半只是因为他看不惯这类事。” 李令月为石庆说好话。 刘彻道:“朕知道他是古板迂腐之人,上奏是因为看不惯!换做是别人,朕怎么可能只是发怒!” “父皇打算如何处置石庆?”李令月问。 “他终归是朕的丞相, 做这事是出于好心,朕不想严惩,但也不能没有惩罚,”刘彻道,“让他去狱中待几天!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出来!” “喏。” 李令月领命,准备亲自处理这件事。 “等等——” 刘彻叫住女儿, 道:“子夫昨日请求随你皇兄去南国。” “父皇同意此事?” “母亲想和儿子待在一起本无可厚非,但她也是你的养母, 仲卿的二姐,朕的另外三个女儿的母亲,南国地处偏远,气候炎热潮湿,朕……” 刘彻对卫子夫多少是有点感情的。 “父皇希望母亲留下?” “长安终究是长安,非南国可比。你皇兄想必也希望她能留在长安。” “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让宫人去把刘鹏和刘凤抱过来。 “喏。” …… …… 上奏不成反被下狱这件事,石庆早有预料。 唯一出乎预料的是,陛下不满他的奏章将他下狱却没有罢免丞相官职,公主更主动来狱中探望他。 “丞相——” “殿下说笑了,我已下狱,随时可能被陛下罢免然后处死。” “父皇不会罢免丞相,”李令月道,“此番下狱只是小小惩戒。” “惩戒我的上书?” 石庆想不明白:“难道陛下眼中的我必须是也只能是一个尸位素餐的丞相?” “任用酷吏是父皇的手段,父皇知道他们在任期间的所有劣迹,”李令月道,“丞相,是你的上书太迂腐古板了。”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说陛下他……” 石庆感到无比困惑:“明知他们在任期间劣迹斑斑却还要对他们委以重任?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父皇的刀,锋利是他们最重要同时也是唯一的价值,”李令月道,“只要他们还是利刃,父皇就会用他们,等到他们锈钝或是折断,父皇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们。” “殿下,你……” 石庆不安地看着李令月:“我是个迂腐古板的人,我恐怕无法理解殿下的教诲。” “所以父皇让你成为丞相。” 李令月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石庆惆怅目送。 …… 李令月走后不久,收到消息的刘据也来狱中探望石庆。 “太傅!” “殿下——” 熟悉的称呼让石庆恍如隔世,苦笑着说道:“老臣早已不是殿下的太傅,如今更被下狱,随时可能处死,殿下尊贵,不宜来此地,还请殿下——” “太傅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天下公道才被父皇下狱的!” 刘据深情的看着石庆:“这次的事,太傅没有任何错!” “殿下,不可批评陛下!” 石庆严厉告诫刘据:“儿子不可妄议父亲,何况陛下将我下狱并非冤枉我。” “太傅上谏,请求父皇限制酷吏,父皇不听忠言将你下狱!这难道不是冤枉?不是委屈!” 刘据愤怒,为石庆不平。 石庆摇摇头,教导道:“殿下,陛下并非不知酷吏危害,但天下那么大,事情那么多,自然有很多事情只靠礼仪教化是无法解决的,所以陛下必须任用酷吏,而酷吏得势后难免犯下一些罪行……” “我知道父皇为了管理天下必要的时候必须任用酷吏,可如今酷吏横行父皇却不以限制,反而将指出此事的太傅下狱!此举分明是在纵容默许酷吏!暗示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刘据痛心疾首。 石庆见状,不禁苦笑道:“殿下,你受儒家影响太深了。” “太傅?” 刘据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石庆:“你说什么?” “受儒家影响太深对殿下而言并非好事,”石庆苦口婆心地说道,“儒家主张教化,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因为儒家的教化就成为道德高尚的君子,对那些即便反复教化也无法成为君子的卑鄙之人,唯有推行严格的法律。” “太傅这是在责怪我?” 刘据越听越惊。 石庆直言:“殿下,君子的道德能治理小国无法统御大国,您是陛下的长子,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喜爱儒家教诲但不完全按儒家教诲做事。” “——我明白了。” 刘据并不认同石庆的话,心不在焉地表示:“我下月初回南国,希望离开长安的时候能够看到太傅出狱。” “殿下爱护,臣不胜感激。” 石庆送刘据离开。 刘据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牢狱中的石庆,摇头离去。 刘据走后,狱中的石庆叹了口气,怅然若失道:“皇长子输给四公主,确实理所当然!” …… …… 刘据离了牢狱,入宫拜见皇后,在皇后处遇见李令月。 “皇兄——” 李令月主动向刘据行礼。 刘据回礼:“四皇妹也来探望母后?” “正是。” 这时,五皇子刘髆在宫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大殿,向刘据行礼:“皇兄……” “五皇弟什么时候到了椒房殿?” 刘据意外。 陈阿娇笑着告诉刘据:“你们父皇疼惜五皇子年幼丧母,我又年长无子,特意让他住在椒房殿” “父皇对五皇弟果真宠爱有加。” 刘据努力做出平静姿态,只是内心感到强烈不安。 但他不能批评父皇的这个决定。 毕竟,皇后在法理上是后宫所有孩子的母亲。 刘姣当年就曾被父皇交给母亲抚养,夷安公主和刘闳的母亲王夫人去世后,姐弟二人也很快被安排搬到椒房殿附近居住。 “五皇子是个可爱的孩子,有他陪伴,椒房殿也不至于太冷清。” 陈阿娇招手,让刘髆到自己身边。 看着刘髆依靠陈阿娇的模样,刘据心里很不是滋味,强作镇定地问道:“父皇不是时常招四皇妹的孩子进宫吗?母后为何依然感到寂寞冷清?” “鹏儿确实时常进宫,可惜他每次进宫都被你们父皇抱在怀里,”陈阿娇笑盈盈道,“凤儿将来多半也会被你们父皇带走。” “原来如此。” 刘据强颜欢笑。 李令月见状,安慰道:“父皇不是不喜欢五皇弟和皇兄的四个孩子,只是看到他们难免想起逝去的李夫人和远在南国的皇兄,徒增伤感。” “或许吧……” 刘据努力保持笑容。 他不介意刘彻喜欢刘鹏和刘凤胜过他的四个孩子,他们再得宠也是霍去病和刘姣的孩子,不是真正的刘家人,没有资格争夺皇位更不可能继承大汉江山,至多会因为是刘姓得到诸侯王待遇。 但他介意父皇将刘髆交给皇后陈阿娇抚养! 如此一来,本就是宠妃之子的刘髆就有了半个嫡出的身份,比自己更接近太子之位! 父皇对刘髆果真不寻常! 刘据越想越气,却因为身在椒房殿面对着皇后和四皇妹,不得不努力维持笑容,心中怒火随时可能化身烈焰喷薄而出。 李令月看出刘据的心思,淡然一笑,将刘旦送来的黄金动物玩具分一部分给刘髆。 刘髆到底是个孩子,见到造型栩栩如生的黄金动物玩具,笑得连声道谢:“四皇姐对髆儿真好~” “下去玩吧。” 陈阿娇命宫人带刘髆去外面玩闹。 刘髆双手捧过玩具,笑逐颜开地跑出大殿。 刘髆走后,看出刘据和女儿之间有话要说的陈阿娇起身:“我累了,要午睡片刻,你们自便。” “送母后。” 刘据与李令月一起送陈阿娇离开。 皇后走后,李令月看着刘据,直言道:“我听说皇兄有意让母亲与皇兄同去南国?” “确有此事。” 刘据坦然承认。 李令月:“那里地处偏远,食物古怪,气候潮湿炎热,又缺医少药,远不如长安舒适惬意。” “但她是我的母亲,身为人子,我理应侍奉在母亲身边尽孝。” 刘据的态度很是坚决。 李令月:“子女理应向父母尽孝,然而南国的环境实在……若是母亲真随皇兄去了南国,我必定寝食难安,日夜担忧。” “你担忧我在南国照顾不好母亲?” “我不怀疑皇兄的孝心,我担忧母亲不适应南国的生活。” “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南国终究比不得长安。” 李令月直言道。 刘据闻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其实也知道南国比不得长安,但我没有选择,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 刘据道:“扶苏和刘荣的故事让我害怕。” “皇兄害怕——” “我怕死!更怕害死母亲。” 刘据惆怅无比地说道:“我是皇长子又是废太子,新君继位后,必定容不下我!” “父皇目前还没有决定新的太子人选,皇兄你依旧有机会——” “没有机会!我绝对不可能再次成为父皇的太子!” 刘据打断李令月的话,苦闷又绝望地说道:“当日受封南王时,我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只要在封地做出一番事业就能重新得到父皇的喜欢,再次被立为太子!但是我现在……现在……” “现在怎么啦?” 李令月关切地看着刘据。 刘据道:“在南国,我逐渐明白曾经的我是多么天真又傲慢!我连小小的封地都治理不好,凭什么治理国家!掌千万百姓生死!父皇早就看穿了我!他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所以他废掉我的太子之位,将我送去偏远的南国!” “皇兄不必太过惆怅,父皇对皇兄终究是——” “胡亥矫诏杀扶苏,刘荣被逼迫自杀!他们的父皇难道不曾爱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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