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扬鞭跟随。 唯独刘通平因为神情恍惚呆立原地,许久才—— “皇姑!等等我!等等我!” …… …… 得知刘姣竟把本应斩首的“盗贼”带回离宫有意亲自审问,幕僚们纷纷惊慌,刘贤却平静道:“这本就是我的刻意安排。” “啊?” “刘姣和陛下一样多疑,不会因为我们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胶东国内已经被治理得没有盗贼,所以我故意施展手段,让她自己从‘盗贼’口中得到答案。” 刘贤道:“越是喜欢怀疑别人的人,越容易对自己调查得到的结果深信不疑。” “殿下英明。” 幕僚们纷纷恭维刘贤。 刘贤道:“我原本不想做这么绝,可惜刘庆太狠毒。” …… 李令月打猎满载而归,邀请刘通平一起审问“盗贼”。 刘通平本想拒绝,却在与李令月四目交错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谨遵皇姑教诲。” “在我面前,你不必处处拘谨。” 说完,李令月命人将暂时收押的“盗贼”们带上来。 首先审问的是自称不是胶东国人的“盗贼”。 此人见过些世面,才过殿堂门槛便立刻下跪,匍匐在地,对帷帐中的李令月高呼道:“殿下!我冤枉!我不是盗贼!我甚至不是胶东国人!” “不是胶东国人,为何会在胶东国被抓?” “因为——” “盗贼”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 “胶东国境内经过这些年的整治,早已没有盗贼。胶东王殿下为了震慑国人,每年都会向临近郡县借来盗贼游行,然后斩首示众。” “盗贼”一脸悲愤痛苦:“甚至……甚至连路过胶东国的人只要不能拿出能够证明身份的文书也会被当盗贼抓捕入狱,秋日游行处斩。” “这么严格?” “胶东国对盗贼的态度原本没有这样严格,是……是……据说是因为前些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后就……” 说着说着,“盗贼”的声音逐渐变低变轻。 显然,他心虚了。 李令月于是看了眼上官桀。 上官桀心领神会,笑眯眯地走到“盗贼”面前,低声道:“敢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撒谎,不仅你性命难保,你的全家甚至你的三族都会受株连!” “我……” “即便是诸侯王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依旧必须卑躬屈膝,”上官桀道,“她说杀你三族,就算你把你的三族全藏到石头缝里,我们也会挖出来将他们斩首!” “……真的?” “盗贼”惊慌。 他为了得到足够孝顺父母赡养妻儿的钱财不惜舍弃性命,如今听了上官桀的话,顿时心惊胆战不知所措。 “你以为呢?” 上官桀冷笑,继续刺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追随长公主殿下的几乎每个人都曾在沙场几番生死、杀人如麻,对我们而言,杀人并不比杀鸡更难。何况你犯下的是谎言诓骗长公主殿下的重罪!” “我……” “人只要曾经活过就能查到籍贯和家族,所以,即便你现在立刻去死,你的家人依旧无法逃脱殿下的惩罚!”上官桀威逼利诱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坦白!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坦白说出!换取你和你的家人的活命机会!” “……坦白真能换来我和我的家人的活命?” “盗贼”出现动摇。 “你也可以选择顽抗到底,拒不坦白。但长公主殿下与冠军侯爷是天命之人,所生之子亦为天命之子,即便没有你们的坦白也会在天命的引导下迅速查明真相。” 说完,上官桀起身,让士卒将这名“盗贼”带下,提审下一人,并在“盗贼”双腿即将拖过门槛时,冷不防地补充一句:“下次提审的时候,你的三族会和你一起上路。” “——不!我坦白!我全部坦白!” “盗贼”大惊,惶恐喊道:“我什么都坦白!我坦白我知道的一切!求殿下饶过我全家三族性命!” “殿下——” 上官桀转身,毕恭毕敬地看着李令月。 李令月:“再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 “喏。” 上官桀领命,阴阳怪气地威胁道:“长公主殿下宽宏仁慈,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喏!喏!” “盗贼”此刻早吓得肝胆俱裂,跪在地上,将知道的一股脑地全抖出来。 “……我……我叫田三,原是齐国人,齐哀王薨逝,陛下将齐国改为郡县,我……我趁着混乱来到胶东国,本想投靠亲戚,谁知亲戚早已死去,我又被查出私自从齐国进入胶东国,是流民,为了活命于是主动成为庄奴……” “谁的庄园?” “胶东王殿下。” 田三小心翼翼道。 李令月看向刘通平。 刘通平:“皇姑,这种事并不违法。” “我没有责怪你父王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他既然是庄奴,为何如今又以‘盗贼’身份戴枷游行等待斩首?” “因为……” “因为殿下用二两黄金买了我的命。” 田三含泪道:“殿下让我选择是拿了黄金以盗贼身份死去还是一分不得作为流民被斩首!” “二两黄金一条人命,他倒也算出手阔绰。” 李令月阴冷说道。 田三跪地,不敢说话。 刘通平没想到父亲会做出这等事,强行组织语言辩解道:“父王这么做只是为了震慑国人,而且此人既是流民,必然也曾做过打家劫舍的歹事,父王给他黄金再让他以盗贼身份斩首应该也是……也是……” “也是如何?” 李令月反问刘通平。 刘通平哑然。 李令月道:“田三是什么样的人,我完全不在乎,我只在乎胶东国在胶东王的治理下是否和平稳定,盗贼祸患是否已经解除。” “皇姑——” “自七国之乱平定,诸侯王在诸侯国便不再享有内政自理的权力,唯独胶东国两代诸侯因为先帝与父皇的恩典依旧有权过问国政。既然你父王有治理胶东国的资格,发生在胶东国境内的一切事情自然也不论好坏都与他们有关。” 李令月意味深长地看着刘通平:“长安密使在胶东国境内被杀是他的责任,为了震慑国人每年以威逼利诱的手段将不是盗贼的人以盗贼身份戴枷游行、处斩示众也是他的责任!” “皇姑的意思是——” “你父王的做法过分了。” 随后,李令月挥手示意上官桀将田三带下去,把其他“盗贼”带上来。 所有的“盗贼”经过上官桀的威逼利诱后大多承认自己是普通百姓,因为得了胶东王的金子于是以盗贼身份戴枷游行、斩首示众。 没想到父王竟会做如此残暴无良之事,刘通平心里五味杂陈,强词夺理道:“父王的做法确实不妥,但他没有强迫他们,是他们贪图父王的金子自愿做‘盗贼’被杀。” “只是如此?” “……” 刘通平低头。 李令月道:“诸侯王在封国内确实可以草菅人命,但这件事既然被我遇上,刘贤就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可以……我愿意为父王受过……” 刘通平硬着头皮道。 李令月笑道:“你是个孝子,可惜你连胶东王宫的情况都不清楚,凭什么为你父王受过?” “我……” “回去吧,让刘贤来见我!” “喏。” 刘通平起身,抖抖索索退出离宫。 …… 刘通平走后,上官桀直起身,正要说奉承阿谀的话语,李显君突然道:“殿下,您当真要严办胶东王?” “不错。” 李令月正色道:“刘贤必须得到严惩,不仅仅因为我要借他的人头震慑其他诸侯,更因为他在此之前早已犯下死罪!” “可他是诸侯王,他的父亲胶东康王刘寄是陛下最爱的兄弟,当年胶东康王暗中附和淮南王、衡山王试图谋反都能……如今……” 李显君担心公主殿下因为严惩现任胶东王在皇帝跟前失宠。 李令月明白李显君的担忧,宽慰道:“父皇爱刘寄,为了替他掩饰谋逆罪过甚至逼死张汤,但这不代表他也同样爱刘贤,何况,刘贤犯下的死罪不止一桩!单是他涉嫌谋害冠军侯一事,我就饶不得他!” “臣明白,但臣依旧希望殿下谨慎行事。” 李显君诚恳劝诫李令月。 李令月看向上官桀。 上官桀于是对妻子道:“显君,殿下辅政多年,从不做没有必胜把握的事情。这次的事情也必定早有万全准备。” “你说的也有道理。” 李显君接受上官桀的劝诫,放下忧虑,专心听从李令月命令。 …… …… 刘通平回到王宫,将离宫的事情告诉刘贤,不等刘贤回答便难以置信地问道:“父王,你为什么这么做?这些人的命难道不是命?” “我这么做是用最小的代价维持胶东国的安居乐业。” 刘贤不以为然,道:“何况我已经付了黄金,并非不把他们的命当命。”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认同我的做法?” 刘贤面色冰冷。 刘通平低头,畏缩道:“儿子只是觉得这件事……这件事不该被皇姑殿下知晓……万一长公主殿下认为父王的做法是错误,要求严惩……” “即便她不赞同又能把我怎么样?!” 刘贤冷声道:“我是诸侯王,除非犯下谋逆大罪,其余罪行都可以被赦免,至多削减封地!她是陛下的爱女、帝国的长公主、冠军侯的妻子……又如何!我尊重她,给她演戏,证明胶东国在我的治理下五谷丰登、安居乐业,可不代表我真怕她!” “父王,你的意思是——” “别问那么多!” 刘贤不耐烦地打发刘通平。 他怕儿子知道太多会在刘姣面前露出破绽。 刘通平无奈,一脸委屈地退出。 …… 赶走软弱的儿子刘通平后,刘贤换上礼服,来到离宫。 “堂妹——” “堂兄身体已经好转?” 李令月笑容满面地接待刘贤。 刘贤道:“谢堂妹挂心,区区虚症,不足挂齿。” “真的吗?” 李令月盯着刘贤的眼睛。 刘贤心虚,低头道:“用庄奴冒充‘盗贼’戴枷游行、斩首示众是我不对,但我并非草菅人命。他们收了我的黄金,自愿去死,而他们的死也确实能警惕胶东国人,让百姓遵纪守法,不做偷盗抢劫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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