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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早就灭去了，长形的栏栅里唯有一片蓬松灰烬。她的手抚过焦黑的一角，又撑着脸坐到旁边。热闹后的寂静，并不会让阿莱塔感到悲伤，反倒更加满足，因为这正是她拥有过快乐的证明。 冷风吹过脸颊，她的眼皮不自觉地打起了架，于是起身回帐篷所在地。她走过正中大道的第一对路灯，它们猛地发出“砰”声，然后灭去了。 阿莱塔一下停了脚步，回头看去。 没有异样，大概是营地关灯时间到了吧。她加快步伐。走过第二对路灯、她刚迈过它们，灯又灭了，简直就像是配合着她的进度。阿莱塔又停住了，再次环视，目光落在第三对灯上。 “怎么可能。”她喃喃道。 灯是死物，怎么可能回应她。 阿莱塔继续往前走，这回她跳过了第三盏灯的位置，脚掌落到地面的同一刻，第三队灯灭去了。 接下来的路，阿莱塔是跑过去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身后灯光逐一消失，她冲进了自己的帐篷里，倒头躺在铺了摊子的地上，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这些灯难道是声控的吗！ 阿莱塔边吐气，边按住胸口，平复心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缓缓起身，盘起双腿坐着，用手扣住脚腕。一个深深地向前，再一个大大的往后，她会像不倒翁一样，稳稳地重新坐好。 安妮往前摇晃，将脑袋压得很低，又悠然往后—— 双手重新撑住地面，她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比夜还要黑的眼睛，眼底蕴着一丝笑意，将她望来。 第 2 章 阿莱塔见过一些怪异，比如烧水壶、自动扫地机和列车，后来她知道，它们的名字叫做科学。阿莱塔也听过一些怪异，比如小时家附近长满了常青藤的废弃屋里时常有女人的身影，后来发现原来里面是住着人的，不过住着的并非房屋的主人，而是一个流浪者，为了不被发现，才传出了谣言，让大家不要靠近那处屋子。 后来，阿莱塔在当地的新闻上，看到那流浪者被带走了，他去了哪里，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灯可以是声控灭去的，出现在房间里的人，不是小偷就是强盗。阿莱塔立马冲出了帐篷，跑得太快太急，手里还抓了一把地毯上的毛。 她敲开了青年的帐篷，立刻就得到了手持笤帚的伙伴一枚。 “放心吧。”青年说：“我小时候没少被我妈提着扫帚追，知道打哪里最痛。” “可能是个杀人犯呢，我还是去叫管理员来——” “不用。”青年大咧咧地进了门：“放心！” 他旅行多年，遇到过的坏人何止一个，其实都不用武器，不过—— “没人啊？跑了吗？”青年在阿莱塔的帐篷里走了一大圈，回到了她的面前：“要不待会儿我给你守个夜？” 阿莱塔微微长大嘴巴，看着就站在青年身后的人影。身着毛边黑皮大衣的男人面上带着笑容，正将她凝视。 “……没人？”阿莱塔喃喃道。 “啊，”青年又回头，看了一遍房间，点了点头：“没人啊，卫生间和床底我都检查过了。” “他看不到。”男人贴近了青年，几乎是在他的耳旁开口，眼睛却盯着阿莱塔看：“你也不需要害怕。这是一份特殊的能力，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拥有，你是幸运的那一个。” 男人的打扮像是哥特摇滚歌手，头发松散着，面相看去倒是柔和，或许就和阿莱塔差不多大。刚才看上去颇为恐怖的眼睛，随着他大提琴般的声音响起，倒也没那么大了，有层黑眼圈，还怪真实的。 姑且让青年离开，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阿莱塔测对着门，坐好随时要跑出去的准备。 “你是什么？”她问。 “要怎么说才好，”男人抬手捏住下巴，好似连介绍自己都很苦恼，见阿莱塔看着他，他笑了笑，“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过我了，这么说吧，你可以将我当成精灵。” 阿莱塔的脑袋里出现的是巴掌大小的温蒂，彼得潘的同伴。 “你是精灵，就变个身给我看看。” “哈哈，这我做不到，除非，”男人顿了顿，“这是你的愿望？” [愿望，泛指心中期望实现的想法，多指美好的想法，它对某一特定物或情感的欲望、向往或强烈倾向性。] 愿望是希望男人变身，不，这不是她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能好好睡上一觉。”阿莱塔走到男人面前，忽然伸出了手。 她以为自己会隔空穿过他的身体，没想到她的手直直地贴在了他的胸前位置，连毛皮大衣的质感都摸得清楚。 掌心一片冰凉，阿莱塔一下收回了手，甩了两下。 “我不是幽灵，至少对你而言，我是实体。”男人缓缓道，走到桌旁，他的手穿过了茶杯，什么哦都没拿起来：“对与其他，我是不存在。”他看着自己的手好半晌，又转向阿莱塔：“好好睡上一觉，不是你的愿望。” “当然是。”阿莱塔依旧同他隔着距离，坐到了床边：“今天太累了，我只要沾上枕头就能睡着。” 她说着往后倒去，呈一个大字形，闭上眼睛两秒后，又睁开一只，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纵使他五官长得漂亮，也实在瘆人。可他沉默着不说话，又连杯茶都喝不到，阿莱塔的心中不禁浮出了一丝同情。 她也承认，自己是有好奇的。好奇是一切开始，是好奇创造了一整个世界。 “你是想帮我实现愿望？” 男人好似就在等她这句话，又像是知道她会说出这句话。 他走到她的对面，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我可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为什么？”阿莱塔问：“是报答我能看到你吗？还是说，你也有需要我做的事？” “不需要报答的赠与才最为贵重。”男人说：“对于你我，当然是后者。” 他意外诚实，阿莱塔消除了一些戒心。 男人继续说道：“我被困在了这里，你实现了三个愿望后，我就能获得自由。”像是怕阿莱塔打断，他没有停下：“当然，你提出的愿望是有限制的，限制一共有三个。第一，你不得祈求永生，对于人类来说，永恒过于庞大，你无法承受；第二，你无法消除全部的苦难，痛苦与挣扎是世界存在基础，就同幸福与快乐一样，自然，你也得不到永久的幸福与快乐，不过，具体的愿望也可以带来同样的结果。” 阿莱塔：“也就是说，我可以许愿拥有数不清的财富与权力？” “是。” “它们从哪儿来呢？” “你是想问，是不是会有人因你的所得失去？”男人竟一下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回道：“不会。拥有就是拥有，只要使用得当，不会造成通货膨胀。” “知识也一样？”阿莱塔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全部的知识？” “啊，”男人弯起眼睛，似乎更为满意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我能给你一座拥有全部知识的图书馆。” “什么啊，我还以为能直接塞进我的脑袋里。” “如果你想要那样的话。只是，需要给你的脑袋以吸收的时间，你会陷入沉眠，直到你的大脑消化完毕全部的内容。搞不好，会直接迎来死亡。” “听上去怪麻烦的。”阿莱塔挑了下眉头：“话说，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啊，想要知道，不会也是一个愿望吧。” “不，若是你需要的话，介绍我的过去也属于职责之一。”男人伸直了腿：“不过，那会是个很长的故事。” “我不讨厌故事。”阿莱塔站起身，倒了杯水，坐到男人的对面，双手抱着杯子：“就从你被困在这里前的最后一件事说起吧。” 男人带着笑容看她，从见到她时，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神情。哪怕穿着打扮奇奇怪怪的，总之看上去绝不是一个坏人。 他靠到床边，一条腿平放，弓起另一边，一只手架在床边，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这是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他悠然地开口。 “从前，事情或许如此，又或者不是，名为卡金国的国王，想要去往新世界，也即名为黑暗大陆的存在。他打造了一艘船，让血肉之躯将它填满了，我也在那艘船上，和我的同伴一起，与我的敌人一同。” “在登船前，我刚结束一场比赛，本应杀死的对手意外复活了，要向我复仇，也一并要杀死我的同伴。我所在的团体名为幻影旅团，我是团长——” “等等。”阿莱塔知道她不应该这么做，但她一忍再忍，已经忍不住了才将他打断：“黑暗大陆！你在说什么时候的事！” “黑暗大陆”这个名词，她上一次接触是在课本上。 “它的存在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 男人一时陷入沉默，眼睛望向空中的一处，在阿莱塔要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时，他回过神来，唇角却有着笑容：“是么，已经那么久了。” “你果然是精灵之类的啊。”阿莱塔挪动了一点，朝他靠近：“不好意思，继续吧。” “恩，我和同伴听说船上有很多宝物，所以上了船。只是遇上沉船，几个敌人串通好，结局就是我被封印在了这里。” “为什么是这里？” “你问到了重点。”男人面不改色：“这里曾是窟卢塔族的聚居地。” 阿莱塔轻抽了口气：“你是窟卢塔族人？” 男人的笑容愈深：“你很有联想力。” 阿莱塔不知怎么，视线闪躲了一瞬，接道：“我是做窟卢塔族研究的，不然也不会跑到这儿来。你真的确定，以前有窟卢塔族在这里生活过？” 就算是两千年前，也是足够大的发现。 “啊，我确认。我的敌人之一就是窟卢塔族。” “敌人……吗？你肯定做了什么坏事吧。” “这是身为研究者应该有的公正吗？” “……不好意思。” “我和我的同伴杀死了这里所有的窟卢塔族成员，一人除外。”男人说：“他视我为他的复仇对象。” 阿莱塔的嘴巴没能合上。 她是真的在和一个格外危险的家伙共处一室吧，可怎么都觉得没有真实到会令她觉得害怕的程度。 “所以你被封印在了这儿。”她说：“告诉我更多关于窟卢塔族的事。” “关于我和我的同伴如何灭族的那晚？”他问：“我没有责任向你细说，还是说，这是你的愿望？” “行啊。”阿莱塔点头：“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带我去看看，我想知道这里的窟卢塔族是怎么生活的！” 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忐忑。是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准备，还是早就了解，无需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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