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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什么痛苦吧。”阿莱塔抱着手臂，低垂脑袋：“不过，可能也是有一次的，让我开始这份工作的契机。我啊看到了，”她露出笑容，让她显得有些苍白，“火红眼。” 只是一份影像，她以为是特效，短短的十几秒，她的心就在那一瞬失去了一部分。过了十几年，她再次看到了这个影像，才知道里面是尘封的记忆，关于窟卢塔族这一存在。 “说起来，”阿莱塔抬起脑袋，“黑暗大陆消失后，他们的数量剧减，也是因为那场波及了全世界的灾害吧？” “不，”男人说，“是因为他们本就是黑暗大陆的来客。” “……哈？”阿莱塔一下挺直了脊背。 “我理解，这个时代除了科学已经一无所有。课本上是怎么介绍黑暗大陆的，”男人摸着下额：“一度被人类征服，存在原始的灾难，因而将它毁灭了。大概没有提起过，这片有人类生活的大陆只占据了一段指节的面积，失去了黑暗大陆，人类的世界开始倒退，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不可能。”阿莱塔否定：“纵使上面的人有所隐瞒，绝不可能没有任何传言。但我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门已经关上了。” “门？” “名为阿巴萨的家族，已经将通往黑暗大陆的门全部关闭，人类再也无法瞥见哪怕一眼。” 阿莱塔长大了嘴，一时没说出话。 阿巴萨，这正是她的姓氏。 “你在搞什么鬼？”她站起身，俯视着男人：“说了这么多，你其实隐瞒了什么事吧？” 男人安静地同她对视着，没有说话。 阿莱塔依旧抱着手臂，在房间里打转，绕过桌后，忽然看向他，好似抓住了线索的侦探：“比如说，你和你的同伴在屠杀窟卢塔族时当时为什么放过了他？锁链手？” “或许他藏在了窟卢塔族的地牢里。” “你不是故意放走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趣。” “不是，”男人否认，但像是真的听见了有趣的事，回道，“我没有发现他。” 阿莱塔又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再次看向男人。 “你说你的同伴有十三个人。” “是。” “但我在森林里，只数到十二个。包括你，”她说，“只有十二个。” 男人看着她的神情颇为古怪，他眼中的神采却愈发黯淡，脸庞却是雀跃的。 他没说“或许是她数漏了”，像是不想撒谎。 “不需要算在愿望里吧，”阿莱塔问，“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 出乎她的意料，男人说：“我不需要做出解释。” “那，这就我的愿望。” “愿望的诞生，不是为了让一个人窥探他人的记忆。” “这就是我的愿望。” “……” “带我去看。你和你的同伴杀死窟卢塔族的那天，你隐瞒了什么？” 阿莱塔回到了两千年前的森林里，这回她立刻来了目的地，一条漆黑的通道上。她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耳朵先捕捉到了嘶吼。过了一会儿，光亮回到了她的眼中，是透着狭窄的栅栏漏进来的月光。 “你在哪里？”她问男人。 “这些是世界的眼睛，并不完全是我的记忆。”男人说。 阿莱塔在走道上穿行，一间间空荡的水泥牢笼，只有一个身影，清晰可见。女人蜷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像是睡着了。隔着两条手臂的距离，阿莱塔观察着她的面容，觉得她很眼熟。 她的心中浮出了一丝异样，很快同落入水中的石子般扩大。 “吱呀”的声响，她看到男人走了进来，来到了她的眼前。他打开防止逃走的锁，就像是插销般轻易，阿莱塔跟了进去。 男人，面前的男人，身旁的男人，明明是同一个人，阿莱塔却觉得他们全然不同。面前的蹲下，同睡着了的女人轻语。女人好似听到了他的声音，睁开眼睛，宛若见到了第一丝光明。男人说话的声音很小，阿莱塔站在如此近的距离，竟也听不清，他所有的话好似都只想说给她一个人听。但她能看到女人无光的眼眸，在望着眼前的人，又像是没有看着他。男人亲吻女人的金发，抚摸她的皮肤，然后将她抱起，走出了牢笼。女人无力地委身，忽然，她竖起一根手指，在黑暗中将它贴在了嘴唇上。 阿莱塔陡然转身，顺着她对着的方向看去，眼睛却落在了她身旁男人的身上，男人就在她的近侧，正用他漆黑的眼眸望着阿莱塔。对上他的视线，阿莱塔心不由主地咽了下口水。 “……你是，为了救你的同伴才？”她的喉咙好似被人扣住了。 “不是，”男人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看着阿莱塔，“是我让她变成了这样，我夺走了她的五感。因为她违背了我的指令，她不再是我的同伴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做我的同伴，你说呢？” 阿莱塔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哪怕这个女人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而她的黑发也只是染色后的结果。 “你是谁？”她蹙起眉头：“我应该认识你吗？” 她才发现，她不知道男人的名字，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她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但她已许下了两个，和他脱不了干系的愿望，并且此时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的一切。 “你要许下第三个愿望吗？”他们已回到了帐篷里，男人问她。 也就是说，她刚才的问题，不在他的义务回答范围之内。一定是他擅自定下的标准，操控着她对这世间的了解，就能从而控制她这个人。 “不，”阿莱塔说，“现在我只在想，我宁愿从没见到过你。” 她的话音落下，男人的身影产生了波动。好似是将他投影出来的机器坏了一样，他的身体朝左右拉出长痕，阿莱塔甚至能听到冒烟的“呲啦”声。她吓坏了，立刻伸手碰他，她还是摸到了实体。 男人透出了前所未有的阴郁气息，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不是，当然不是。”阿莱塔紧张地看着他：“我只是很生气，你不把最关键的事情告诉我，却想让我帮助你获得自由。” “……这就是条件。”他好似发出轻叹：“许下最后一个愿望，你也能自由了。你决定好了吗？” 阿莱塔启唇：“我想出去走走。” 第 5 章 阿莱塔离开了帐篷，哪怕男人说不可能找到出路，她也往森林的尽头走去。 一切都是这样干净，与她完成一项任务后心中的平静又很不同。读完一本书、看完一部电影、完成一篇论文后，她能感到自己从过去走向了未来，但她拥有的确实是当下，但现在她好像是走在一条无所谓时间的道路上。 她从未体验过她此刻按住自己胸口时体会到的一切，所有无言的挣扎都被编入一个人的身体，在停滞的时间中飘荡。 黑夜会给人类带来恐惧，孤独地停留在缝隙里的黑夜，什么都不会发生。阿莱塔甚至期盼会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可她什么都没等来。 她只是不停地迈出脚步，走向不同的方向，但都是走向同一个终点。 当她第五次站在森林的尽头前，碰到了那面看不到的墙壁时，她知道自己想要许下怎样的愿望了。她知道得很清楚。 脑袋前所未有地清醒，并非是一时起意，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次旅途。 [欲望，对能给予与快活满足的事物或经验的有意识的愿望；强烈的向往，Sexual desire。] 男人坐在营地边的木椅上，衣襟敞开，双手搭着膝盖。他像是静止着，仰头看着天空，他就这样呆了两千年吗？ 阿莱塔走到他的面前。 “在那之前，”她说，“你还有一件需要告诉我的事，你没说，是我打断了你。” 他朝她看来，像是真的忘了：“什么？” “第三个条件。”阿莱塔说：“一，无法永生；二，无法消除苦难。第三，是什么呢？” 男人花了一段时间，是在回忆，还是在思索什么，阿莱塔不知道。 然后，他再次开口。 “第一，你无法祈求永生；第二，你无法祈求消除全部的苦难，”他眨了下眼睛：“第三，你无法祈求我的爱。” 长久的沉默。两人只是望着彼此，没有说话。 “……会怎么样？”最终是阿莱塔先发出声音，掐住她脖子的人像是更用力了：“如果，我许下了这个愿望。” “灭亡。”男人说：“你和我，都是。” “我不想这样。” “那——” “但我想要许愿。”阿莱塔坐到他身旁，跌落般地坐下，用手捧住了脸：“我想要许愿，怎么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想知道你是谁，那个和我有着一样长相的人是谁，你又为什么那样看着她，这样看着我……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没法强迫你告诉我，我不想要那样，只是为了听隐瞒的事，那么只有一个方法，你知道吧？” 男人没有回答。 “如果你爱上我，事情就能简单结束。”阿莱塔用手撑住长木椅，身体后仰，看向上方：“爱一个人，就会为她实现全部的愿望，不是吗？” 男人点了下头：“我想，是这样，至少我是。” “哈哈，”阿莱塔第一次笑出了声：“你看上去不像是会为了爱情陷入疯狂的人。” “我也不这么认为。”他说：“在疯狂之前。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分析得出答案的。” 两人又没说话了。 空中浮云飘荡，过了许久，天幕依旧是深蓝的一片。白天不会来临，时间不会继续，除非她许下愿望。 但她刚想好的第三个愿望，即刻就被推翻。 现在是否是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拥有如此多的力量，以至于能够改变世界？ 她能拯救多少人，她能避免多少死亡，她能带来多少欢笑，她能抹去多少眼泪。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可是现在，她只想—— “好吧，我又想好了。”阿莱塔说。 男人侧头看她，表示他在听。他忽然想，或许这就是最后。 他不想要立刻结束。 “你想要全部的知识吗？”他问。 “不。” “那么，不是胡作非为的愿望？” “怎么会？” “那——” “听我说！”阿莱塔叫道。 男人闭上了嘴，还是看着她。他专注的目光显示出他会听得很认真，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入脑袋。 “我的愿望，”阿莱塔说着，露出了笑容，比起快乐，更多是释然的笑，“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希望你得到幸福。 “……” “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你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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