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贵妃起身,这礼就算真正落成,眼见仪式顺利地到了最后,他们原本淡定的神色,在皇帝到来的那一刻破了功。 见明黄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内阁学士差些揪断了一根胡须。 若没料错的话,皇上这是刚下早朝? 大学士倒是很沉稳,朝四爷行了个礼:“皇上,臣等告退了。” 四爷微微一笑,叙说几句慰问之言,便让苏培盛护送几位大人出宫。 转过身,他朝盛装打扮的贵妃伸出手:“累不累?” 年娇嘴巴抿出一个窝,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册宝。 没手,牵不上。 不等她露出委屈的神色,四爷俯身接过,把册宝递给秋嬷嬷,继而不动声色,把年娇拉了起来。 一双手都被男人握住,握得满满当当,年娇这才高兴,小声地和他说:“累。” “现下回翊坤宫接受参拜,册封便结束了。”四爷知道朝袍不轻的重量,对年娇想必是个负担,让她把大部分力卸在自己身上,慢慢牵着她往回走。 远远望见翊坤宫的雕梁,他笑了下,冷峻的面容略微柔和:“朕就不陪了。” 又问:“娇娇紧不紧张?” 年娇反驳:“怎么会紧张。” 一想到能坐下来,她就等不及了,朝四爷弯起眉眼,软软地说道:“皇上快去批折子,批好了早点来翊坤宫。” 四爷眉峰微动,“嗯”了一声。 御前太监眼尖地发现,万岁转身的时候,分明是带着笑的。 另一边,贵妃娘娘被簇拥着回到翊坤宫,内外命妇掐着时辰,陆陆续续地来了个齐全。 内命妇由铁帽子亲王福晋领头,大公主布尔和玳也在其中,除却从前熟识的九福晋、十三福晋,年娇大多都是认个脸熟。 显然,当下也不是拉家常的时机,正殿气氛一片肃穆,连带着年娇继续模仿四爷,正襟危坐,极为唬人。 命妇们分成几波,逐列入殿拜见贵妃。她们听见冬喜高昂的声音:“拜——” 她们恭敬下拜。 “起——” 她们齐齐起身。 轮到承恩公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亲弟媳赫舍里氏的时候,赫舍里氏大着胆子,往高处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低下了头,颇为恍惚地退了出去。 走到殿外,长春宫的大宫女已然候在墙根下,见到她福身道:“夫人安好。昨儿您递了牌子进宫,皇后娘娘便一直念着,当下派奴婢前来候着您。” 赫舍里氏连忙道:“臣妇怎敢劳动娘娘费心?” 说罢,连忙抬脚跟了上去,只是一路上,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大宫女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和承恩公夫人说起皇后的起居。 到了长春宫,赫舍里氏见到皇后的第一眼,眼眶便红了红。 皇后也是感慨万千,吩咐方嬷嬷道:“快赐座。” 姑嫂俩叙了半天的话,赫舍里氏小心细品,发现皇后话间对娘家依旧亲近,这才用帕子擦擦眼睛,坐在了绣墩上。 他们家姑奶奶当上一国之母了,这可真是苦尽甘来! 只是,只是…… 她倾过身,提起了翊坤宫的盛况:“您是不知道,那位的排场有多大……” 皇后的笑容淡了淡。 赫舍里氏心下一松,是了,凭姑奶奶的聪慧,不会察觉不到年氏的威胁。想必是顾及对方的圣眷,不好出手对付,面上便显出几分同仇敌忾的排斥来。 “那样一副容貌,又得了皇上的喜欢,若是诞下皇嗣,还不知要得意到什么地步。”赫舍里氏拧眉道,“老爷和我,都极为担心娘娘!”
第73章 承恩公夫人丝毫没有发现,一旁的方嬷嬷欲言又止,大宫女同样低下了头,长春宫的气氛,霎那间诡异了起来。 皇后淡淡地“哦”了声:“五格是如何担忧本宫的?” 赫舍里氏心下一喜,趁热打铁道:“老爷虽没有多少实权,却是愿意为娘娘奔走,朝堂上与勋贵联手,打压年家的气焰!老爷说了,娘娘只需一声吩咐……” 她的话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因皇后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到最后已然铁青。 皇后忽然打断了她:“承恩公府,是要同皇上对着干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年羹尧立下如此大功,却依旧不骄不躁,叫所有谣言不攻自破的时候,她的娘家居然想做这个出头鸟。 这已经不是一个蠢字可以形容。 赫舍里氏整个人愕然了起来,便听皇后厉声训斥:“愚蠢!” 赫舍里氏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不住伏首:“主子娘娘息怒,主子娘娘息怒……” 息怒? 皇后心头说不清的失望,原本想和承恩公夫人商议的尚公主的事,如今也说不出口了。 她对面色苍白的赫舍里氏道:“贵妃与本宫是盟友,叫五格死了这份心,平日也少和那些勋贵来往,否则就是跟本宫过不去。” 继而冷冷道:“还望弟妹能帮我传达。” …… 盟友…… 赫舍里氏失了魂似的出宫,满心满眼都是“盟友”二字,到了府邸,头重脚轻地坐了下来。 片刻想起她还没和娘娘提海青尚公主的意愿,懊悔之余,脸色更加苍白了。 等五格兴冲冲地询问,她一迭声地道:“怎么办?我搞砸了!” “什么搞砸?”五格面色变了,“莫不是主子娘娘她……” 赫舍里氏将长春宫的对话一说,五格深吸了口气,接着在屋内来回走动。 望向面前的妻子,想骂骂不出来,好悬憋出一句:“听娘娘的。” “可年贵妃——” “你老爷我还没这个胆子和亲姐作对!”五格跳脚,“长春宫与翊坤宫是盟友,你听清楚了没?!” 赫舍里氏捏紧帕子不说话了。 五格即便心底依旧对“盟友”二字有成见,却是万万不敢违逆皇后,如今他们乌拉那拉家真正的靠山。他狠瞪着妻子:“皇上前日刚召我去御前,透了些口风。还想不想尚公主了?” 这话可戳到赫舍里氏的软肋了。 她擦了擦眼角,半晌犹豫着说:“……主子娘娘好似没这个意思。” “不可能。”五格一口咬定,定是这婆娘口无遮拦惹怒了姐姐,皇上都默认的事,还能有什么变数? 改日带海青去长春宫拜见,主子娘娘一定能消气! . 翊坤宫。 命妇拜见仍在继续,一轮轮过去,年娇很快见到了额娘与两位嫂嫂。 礼不可废,先论国再论家,苏氏心里骄傲她的宝贝闺女可真威风,一边提心吊胆,生怕年娇如今天不怕地不怕,当场叫她额娘请起—— 好在有四爷耳提面命,年娇正襟危坐到了最后,苏氏还来不及欣慰,接着被请到了一旁的侧殿里。 翊坤宫唯有年娇一人入住,内务府修缮的时候,不论大小殿宇都布置成了华丽亮堂的模样,苏氏一瞧,眼睛差点都看了花。 大嫂齐佳氏、二嫂觉罗氏先后被请入内,坐在了苏氏下首,心里对贵妃的受宠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譬如修缮这事,修什么,怎么修,若是没有皇上批示,内务府哪敢自作主张? 她们对视一眼,按捺住欣喜,安静喝起茶来。 等最后一波命妇出宫,已是临近晌午,远远听见年娇清脆的嗓音:“额娘,嫂嫂——” 苏氏心砰砰砰地跳,哗啦一下站了起来。 我的天爷,这是宫里不是家里,堂堂贵妃怎么还撒娇呢?! 年大嫂和年二嫂同样有些慌,转眼一看,秋嬷嬷沉稳如常,宫人调教得如同没听见似的,奉完茶水,便哗啦啦退了下去。 苏氏:“……” 她隐约察觉到一个不妙的事实,再这样下去,她闺女真不会被万岁宠坏? 年娇不知道亲娘的忧愁,她换下沉甸甸的朝服,站在逆光的殿门口,朝她们抿唇笑,一边嘴里抱怨:“今天起得早了,又饿又困,幸好中途垫了些点心。” 贵主儿亲近她们,她们却不能不懂礼数,觉罗氏坚持行完礼,这才笑道:“今儿难得的大日子,家里上上下下都欢喜坏了。累也是难免,娘娘午后得睡一觉,才能找补回来。” 苏氏点头,见四周无人,这才拉着年娇上下打量。 秋狩时的惊魂,齐佳氏至今牢记,她想说娘娘这是瘦了,话到嘴边,难免变得违心:“……” 怎么瞧着还长了肉? 年娇小小声说:“皇上对我很好。” 这话听得苏氏点了头,不等她抒发忧愁,年娇又说:“我待皇上也超级好。” 于是苏氏的劝说咽到了肚子里,说句大不敬的,指不定皇上就爱她闺女这份自信呢。 今时不同以往,年家一跃成了外戚,往日那些敞亮话,也得挑着时机讲。娇娇初封便是独一份的贵妃,单凭这点,谁敢慢待? 那些朝堂上的事,若是翊坤宫诞下皇子、以致日后争储的事,都不必娇娇去烦心,便是皇上恩宠淡了,还有她的阿玛哥哥在,总能护着娇娇一世荣华。 叙完一大通家常,顾及晚上的册封宴,年希尧、年羹尧他们也要参加,年娇干脆留了膳,叫人给额娘嫂嫂收拾好休憩的地方。 觉罗氏瞅到空隙,连忙小声和年娇道:“我们爷有话与贵妃说……” 年娇严肃起来:“我也有话与二哥说。” 年羹尧的话无非是一些关怀,问她在宫中好不好,年娇老实答了,紧接着压低声音,郑重地请二嫂帮忙传达:“二哥,你出师了。” 觉罗氏:“……” 年娇觉得出师这词不是虚言,年羹尧跪着凯旋这件事,让她呆了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二哥活成了比她更谦恭,更谨慎的模样,贵妃娘娘心口的大石落地,欣慰的同时,还有些想哭。 觉罗氏:“……” 她恍惚道:“是,好的。” 等到半下午,苏培盛领人从养心殿过来,带着一盘子赏赐,见到苏氏便一迭声说:“皇上亲挑了这柄玉如意,给老夫人拿回府用。” 苏氏当即谢恩,苏培盛忙搀扶她起来:“皇上特意嘱咐,老夫人不必多礼!傍晚乾清宫赐宴,您就坐在贵主儿的身边,母女俩好多说说话。” 皇上对贵妃可真是…… 苏氏在心里感念圣恩浩荡,半个时辰后,四爷过来了。 远远听见年娇的声音,随意中带着困倦:“皇上刚看完折子?” 男人“嗯”了声,冷峻的嗓音低沉,苏氏竖起耳朵,竟是感到一丝牙酸。 上了年纪的人,唉,听不得这些! . 很快到了晚膳时分。比起为将士赐宴的隆重,册封宴更像是家宴,不仅年老夫人苏氏坐在贵妃身旁,年家的男丁亦是一个不落,包括年娇许久未见的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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