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安静了许久,皇后道:“乌拉那拉家没有福分尚公主,这桩姻缘就罢了。皇上那里,我去分说,不会叫齐妃你为难。” 齐妃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却也知道此事不能摊到明面上讲——要她不管不顾告了状,皇上生怒是其一,若是帝后因为乌拉那拉家生出嫌隙,干系可就大了。 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既感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 年娇也想问这都是什么事,怎么半个时辰不到,额驸人选就告吹了。 她喝了一碗茶,正挑挑拣拣在身旁的小几上拿点心,似是知道她的疑惑,齐妃扭过头,对她唉声叹气:“选女婿不止要看皮相,一表人才又顶什么用?” 年娇这就不赞同了,毕竟是过一辈子,皮相当然很重要! 不等她反驳,皇后用恢复温和的声线道:“你继续吃。” 年娇:“……” 不管皇后还是齐妃,都没有拿腌臜念头脏了她耳朵的想法,年娇又吃了三块点心,把肚子垫得半饱,被齐妃拉着一头雾水地走了。 翊坤宫很快迎来了阴沉着脸的四爷,临近傍晚,他被夕阳照射的长长的影子像是带着火气,苏培盛低着头跟在后面,半句话也不敢说。 年娇福至心灵:“皇上是为了额驸人选生气?” 四爷抑制住恼意,惊奇地看她一眼。 贵妃娘娘难得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候——他也从来不在年娇面前发脾气,很快平复完毕,熟门熟路地握住年娇的手,阻止她黏住他不放的小动作。 继而冷笑道:“乌拉那拉氏教子无方!海青这名,实在难以入耳。” 年娇哼一声:“你前几天还夸人家名字好。” 四爷:“……” 苏培盛差点噗嗤笑了,只是此情此景,他没这个胆子。 四爷沉默几秒,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午后种种,皇后都和我说了。” 年娇精神一震,投在男人身上的是渴望解惑的眼神,四爷顿了顿,很有条理地和她讲起乌拉那拉家二小子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天赋平庸就不说了,为人半点都不上进,最重要的是贪恋美色,和房里的丫头颇有暧昧之举。 若不是他派出粘杆处调查,还真被瞒了过去,四爷淡淡道:“他阿玛额娘竟全都不知晓。” 年娇瞪圆了眼睛,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公主差一点点就进火坑了! 见她瞪得脸都红了,四爷立马停了话,松开两人相握的手,转为十指交叉。 怎么看着比他还生气。 另一只手摸了摸年娇的头,动作温柔,语调却是威严的:“时间不早了,用膳。” 年娇:“哦……” 苏培盛眼睁睁看着皇上牵着贵妃到了膳桌前,立马给宫人使眼色。很快,翊坤宫忙碌起来,精致而不失家常的菜品陆续呈上,四爷看了看,扭头吩咐:“加一道猪蹄。” 年娇眼睛唰地亮了,她两天前刚吃过一顿! 要对海青放的狠话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四爷端着碗,头一筷子夹起颗粒饱满的豆芽,紧接着对年娇道:“荤素搭配,这回不许只吃肉了。” 年娇很乖地点头。 在皇上给贵妃夹菜的一瞬间,苏培盛领着人悄悄退下,嘴巴止不住地往上提。 半晌一拍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谁安慰谁? …… 皇后娘家,承恩公府被皇上惩治了。 养心殿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晓,只见承恩公鹌鹑似的出来,面上满是恐慌。又过了一天,海青的侍卫职被捋,承恩公夫人递牌子求见皇后,步了和丈夫一样的路,若不是宫人搀着,她能平地摔了跤。 此情此景,大公主如何能够再嫁给海青,实现亲上加亲? 京城颇为震动,要知道海青都是内定的驸马了,乌拉那拉家难不成是飘了,连这样一场富贵都把握不住?? 一直待在畅春园的太后难得过问,四爷只说会给布尔和玳找更好的,皇后也是默认的态度。 琢磨着帝后没有失和,太后也就放下了心,只是在外人看来,四爷惩治皇后娘家,便是对皇后不满的讯号—— 给年家递拜帖的人陡然多了一倍,除此之外,齐妃的娘家也没有落下,李氏的亲爹李文璧头一次在京城有了姓名。 这也要赖三阿哥弘时,谁叫齐妃是三阿哥的生母? 在皇后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国赖长君不是说说而已,如今四阿哥五阿哥才几岁!三阿哥作为皇上膝下唯一进了学的健康皇子,李文璧指不定日后有天大的福气享。 自四爷登基后,一股蠢蠢欲动、意欲劝说立储的风潮,在大公主婚事告一段落的前提下,迅速乘风而上。 从龙之功,自古以来就是至高的功劳,又有谁会不心动?除却私心,公心亦是不缺,国本早立,皇位后继有人,做臣子的才会心安。 就连马齐都找上了张廷玉:“衡臣,明日早朝……” 张廷玉摇头:“四、五阿哥还小呢。万岁正值盛年,贵妃也还年轻!” 马齐若有所思,随即一笑:“你呀你。” 与此同时,养心殿。 四爷沉默地望着弘时的师傅,一位当世大儒,半晌揉了揉眉心。 他忙于朝事,不像从前那般可以日日抽查功课,谁曾想弘时给了他一个惊喜。 “三阿哥许是有厌学倾向……”大儒积了一箩筐的状要告,他吹胡子瞪眼,十分痛心疾首。 当年太上皇在位,阿哥们拼了命的学习,生怕落下丁点进度,各个能文能武。皇上更不用说,作为其中的佼佼者,功课,大字,都是出类拔萃,没少被书房的师傅夸奖! 怎么到了他儿子这里,就反了过来? 三阿哥非但悟性不强,还与勤奋二字完全不沾边,功课的质量,是每况愈下啊。 大儒颤巍巍的,告完状,叹了一口气。这些天,他已经对自己的教学能力生出深深的怀疑,难不成是自己的水平出了问题? 天知道,他们汉臣对皇上的长子,也是寄予了诸多厚望呐。 四爷听完告状,又是劝慰又是安抚,才叫苏培盛送人出去。 苏培盛回来的时候,四爷黑着脸,从博古架上抽出了什么,苏培盛定睛一看,登时一个激灵。 戒、戒尺? 很快,阿哥所传来阵阵鬼哭狼嚎。 四爷面若寒霜,望着三阿哥被打肿的手心,转瞬扔了戒尺,唤人过来包扎。 “朕今日教训的是你的态度。”四爷盯着长子,“朕不希冀你成为大儒,也不希冀你成大将军,只希望你遵循勤学认真四个字。师傅们才高八斗,却唯有你一个学生,放眼天下,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求不来!” 弘时举着猪蹄似的手,鼻子一抽一抽。 “儿子知错了……”他嚎哭。 四爷额角也是一抽一抽,半晌忍耐道:“去找你额娘吧。” 弘时逃也似的跑了。 另一边,齐妃快要晕了,她颤抖着唇,捧起儿子包扎得粽子似的左手:“你汗阿玛打的?打了几下?” 弘时哽咽:“三下。” “我看皇上还是打少了,三下怎么够?”齐妃从牙根挤出这句话,继而冲宫人吼,“拿鸡毛掸子来!!” 齐妃冲破嬷嬷的阻拦,高高举起鸡毛掸子。清晰地捕捉到儿子眼底的惶然,她牙齿都咬痛了,最后失了力气般地松开手。 她不是不想弘时更进一步,谁不想亲儿子继承大统,自个能母凭子贵呢?可如今不同以往了,她已经不敢再做梦了。 弘时的师傅乃当世大儒,与汉臣相交颇深,一旦消息传开,谁会支持一个不爱读书,天资又不出众的皇阿哥,除非瞎了眼! 最让她难受的是皇上教训弘时的话。实则天下人的眼光,大儒的评价,都比不上皇上内心的想法,她算是听出来了,皇上根本没有培养弘时当储君的心思,这三下戒尺,只是出于拳拳的慈父心——打到最后,皇上心疼了。 她抹了把脸,自己能和皇上作对,硬把弘时拱上去么? 宫人们眼睁睁看着齐妃娘娘失神地坐在一边,到最后,竟是平静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不能。” 心头那一口气落了,齐妃默默流起了泪。 . 翌日,早朝。 一项项议事有条不紊地进行,平静之下,有看不见的暗语流动。一位谏臣与志同道合的同伴对视一眼,终于提出了立储二字。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四爷重复道:“立储,弘时?” 出列的人拱起手:“三阿哥排行为长,且天资聪颖,身体康健,实为储君人选……” 四爷:“……” 得知一二内情的汉臣:“……” 金銮座沉默得太久,久得那人惴惴不安起来,正准备和同僚使眼神,便听皇上和颜悦色道:“立储之事,朕自有打算。” 他恍惚间以为看到了太上皇——今上何时那么和颜悦色过? 雍亲王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霎那间,惊悚席卷了脑海,若不是担心御前失仪,他当场便要后退一步! 满朝文武的小心肝都颤了颤,天知道皇上不冷脸,比冷脸还要可怕许多,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谏臣打好的满腔腹稿,也被他憋了回去。 苏培盛立马扯开嗓子:“退朝!” …… 年娇望着面前恹恹的、提不起劲儿的齐妃,犹豫着剥开葡萄,放在碗里,递给前来翊坤宫串门的李姐姐。 不舍地望了眼葡萄,这是进给朝廷的贡品,昨天四爷过来,她都嘱咐秋嬷嬷放好,没有给四爷用。 继而安慰道:“那个海东青不是好人,布尔和玳一定能找到更合心意的夫婿。” 年娇声音又轻又软,生怕激起齐妃的伤心事,话音刚落,齐妃半死不活的状态诡异地消失了。 齐妃:“……” 她深吸一口气,生怕自己被气死:“海东青是谁?”
第76章 年娇这才发现自己说串了。 正准备改口,那厢,齐妃已然抖着手,坚强地从碗里抓起一颗葡萄,边咀嚼边告诉自己,面前人比她年纪小,还比她位分高,气坏了身体实在不值当。 半晌她冷哼道:“布尔和玳是万万不会嫁给一只鸟的!” 秋嬷嬷:“……” 问春问夏:“……” 她们怀疑齐妃娘娘被她们主子带跑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倒是齐妃宫里的嬷嬷松了一口气,能生气好啊,鲜活,总比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好。主子因为三阿哥的事早饭都吃不下,如今来了翊坤宫一趟就不一样了,还是贵妃娘娘妙手回春。 被封作“妙手回春”的年娇有点心虚,怎么就扯到大公主和鸟了? 殊不知齐妃打开了话匣子就很难消停下来,抱怨完大公主告吹的婚事,碗里的葡萄很快见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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