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中的一个管事娘子元娘邀请明月去胭脂行去看最新出的胭脂。 元娘是李长安新买回来的管家娘子,原本是犯臣家中的管事大娘子,因为主家获罪才被发卖了,李长安正好遇上了,就买了下来。 明月和两个胡姬没什么话说,和元娘却有不少共同语言。 “明月你和元娘一起去吧,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李长安挥挥手,又在软榻上打了个滚,伸了个懒腰,“我睡会觉,你们回来也不必喊我。” 明月犹豫了一下,作为奴婢保护李长安的责任和自己心里对胭脂水粉的喜爱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就在府中睡觉,又不出门,阿娘也不会因为你不看着我睡觉就怪你的。”李长安一句话让明月打消了顾虑。 待到明月兴致冲冲挽着元娘的胳膊出了门后,李长安才从软榻上迅速爬了起来,她看着站在榻边的红绫问道:“沈初呢?” 红绫指了指后院方向:“在后院候着呢。” 李长安径直穿过主屋来到后院,院中正有一人,一身白袍,坐在槐树下石桌旁。 大唐的惯例,未及第的士子多穿白袍,所谓白衣卿相也是由此而来的,指的就是没考上科举的读书人。 沈初也看到了李长安,他立刻站了起来,忍不住快走两步走到李长安身前,看着眼前的小女娃,胸膛微微起伏着。 他清俊的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可看这几天觉都没睡好。 他乡遇故知,沈初从那天和李长安分开之后就心神不宁,当日下午就拿着写好的字找到了这个宅院,可惜故人不在,府中只有几个女婢。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沈初从那个名为红绫的婢女口中得知了主人的姓名。 李长安,一个让沈初失眠了三天的名字。 沈初在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悲伤。 他再也不用担心他在现代教育界的名声扫地了。 ……现在是该担心他在大唐的未来了。 “导师,我想死你啦!” 李长安却没什么顾虑,她眼泪巴巴的,一把就抱上了沈初的腰,哭得地动天摇的。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给你讲,我可是倒霉透顶,投了个有爹生没爹养的胎,和我娘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可惨了……” 沈初叹了口气,心骤然软了下来,甚至主动伸手揉了揉李长安的后脑勺。 “重来一世,莫非心性也成了小儿心性吗,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哭的跟黄口小儿一般。” 话虽这么说,沈初却没有推开李长安。 李长安是他唯一一个学生,他本来无意带学生,是他一位老友把李长安推荐给了他,夸下海口说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学生…… 起初沈初只觉得那个老家伙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李长安这逆徒能擦线考进来只是因为她应试教育学的好,但凡是考纲上不涉及的东西她一点也不知道,读研完全就是混学历。每次给这不学无术的家伙批改论文,沈初都觉得自己老十岁。 可偏偏除了论文写的一塌糊涂以外,李长安其他地方又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他身体不舒服给他端茶递水,他去其他地方开会给他从住宿到交通安排的万分周全,过年厚着脸皮蹭到他家里给他包饺子,还厚颜无耻说关爱孤寡老人。 后来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老友的保证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没想到论文还没来及发几篇,师生再见面却是在大唐长安。 “老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李长安问沈初。 沈初看着自己沾满了眼泪的衣角颦了颦眉,瞪了一眼对面胆大包天的逆徒,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石凳上,目露惆怅。 “我是五年前来到大唐的。” “我也是,不过是一醒来就在我娘肚子里。”李长安竖着耳朵听沈初说话。 沈初思索了一下:“我是在原本这个尸体的主人死后才接替了他的身体。五年前,原身的母亲病死,他跳水自杀,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在水底,好在我略通水性,这才游了上来。” “而后我安葬了原身的母亲,守孝三年,又读了两年书,参加了今岁的科举,落第。”沈初说的十分简略。 李长安嘀咕:“我听说你还散尽家财帮扶穷人。” “街东那户姓孙的人家两个儿子都死在了吐蕃战场上;卖菜的陈家,儿子倒是回来了,却少了条胳膊,干不了重活;种地的王家,男人死在了战场上,孤儿寡母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沈初细细数算着。 “我并非帮扶穷人,而是帮扶过不下去的好人。”沈初纠正了李长安,“那些穷泼皮穷无赖我就从不管。” 李长安指着沈初洗都洗不干净的发黄衣角,“所以老师就穷的连新衣服都买不起了。”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先前有百万的存款不也没能带到如今?既然生不带来死带不走,拿来救人岂不更好。”沈初挥挥手毫不在意。 李长安出言提醒:“老师,你那卡里剩下的一百万全拿来设立助学金了,早就没了。” 沈初欣喜一笑,面露欣慰:“好啊,这下就所有的钱都用到实处了!” 我不好啊! 李长安幽怨拉着脸,心想你是个穷光蛋,可我还有上千万的资产和一线城市七套房子留在千年后没能带来呢。 沈初太了解自己的学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了,他看到李长安的脸色就知道这追名逐利的学生心里在想什么。 “汲汲名利。”沈初屈指在李长安脑门上弹了一下。 李长安撇了撇嘴:“汲汲名利又什么不好?老师散尽家财也未必能接济几个穷人,像你说的这些人,贫困的原因多是因为战后抚恤不到位,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仅仅靠你接济是无用的,需要朝廷制定更加完善的战后抚恤政策才是根本道理。而想要推行这个政策,至少要官至三品才又资格提出这个政策。” 沈初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就去参加了科举。” “那老师是一定是没考上了。”李长安挑眉笑道。 至于为什么她确认沈初一定考不上?今年科举考试往前半个月,这次能中举的大部分人名单就已经躺在武惠妃桌案上了,她是亲眼看过的。 唐朝的科举可没有多少公平可言。唐朝科举考试是不糊名的,考生名字是每个考官都能看到的,不糊名的考试能有多任人唯亲嘛……你熟人孩子和你不认识的考生二选一你选哪个? 其次,这时候的取士不但看考试成绩,还得有著名人士推荐才行,向礼部投的叫公卷,向达官贵人投的叫行卷,白居易的《赋得原上草》就是他向著名人士投的行卷。 总之就是“公卷通榜”,没人推荐就考不上。 而她导师……看他身上这身洗的发黄的衣服就知道他肯定没攀附上权贵,落第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她倒是可以勉强让老师攀一下她的裙带关系,李长安幻想着自己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未来,腰都越挺越直了,嘴角也忍不住越咧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李长安:呜呜呜,导师我过得好惨。 真.没钱买衣服.也没攀上权贵.落第士子沈初:(心疼崽摸摸头)你过得有多惨? 李长安: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公主罢了 沈初:我就知道!学生嘴里哪能有一句真话呢?
第8章 沈初面上表情未变,淡淡道:“万一考上了呢?莫非你这逆徒觉得你的老师没有才华吗?” 李长安只是反问:“老师之才比之杜甫如何?” 沈初这才苦笑摇头:“自然远不如诗圣。你猜对了,我没能考上功名。” 他读过那么多书,哪里会不知道要想解决社会普遍问题必须要依靠朝廷出台政策呢?来到这世界五年,沈初又不像李长安一样整天趴在娘亲怀里喝奶等着长大,他的思想已经被大唐同化了一大半了。 李白想做官报国,杜甫想做官报国,就连诗佛王维都想做官,沈初自然也想做官报国了。 可惜权贵不是那么好攀附的。 李长安却是挑挑眉,忽然得意地叉着腰,她看了眼比自己高出大半截的沈初,甚至跳到了石凳上,下巴冲着沈初。 沈初眯了眯眼,心中忽然升起了揍小孩的冲动。 “要说这权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长安觉得自己这五年就没有像今天这么得意过。 她殚精竭虑抱上武惠妃大腿,不就是为了除了权贵之名还能有权贵之权吗? 沈初只是坐在石凳上,从下往上看着面前这尾巴翘到天上的小屁孩,“你方才还抱着我的大腿哭诉你过的多惨。” 还没等李长安开口狡辩,沈初就自问自答:“也是,当年你去骗院长经费的时候哭得也很惨,要不是其他老师的学生说漏了嘴,我都不知道咱们组的学生研究经费比隔壁药剂学的科研经费都高呢,也不知道组里总共就你一个人怎么会需要那么多经费。” “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我师徒何必这么见外呢。”李长安打了个哈哈,她骗经费不是为了明年再给自家导师找几个学生打下手,也好有师弟师妹分担自己的论文火力嘛,可谁知道根本没来得及招新学生…… “不过我也没骗你,我觉得我的身世还是挺惨的。” 李长安问了一个她这几年最想要知道的问题。 “老师,你知道唐玄宗的第二十九女吗?” 沈初指尖在石桌上点了点:“你的大名是什么?单单有排行,史书不一定记载。” 逆徒这么问了,那想必她就是这个唐玄宗的第二十九女了。 “我的大名就是李长安。”李长安嘟囔着,“不过这个名字是我自己起的,那老家伙给我起的名字是‘虫娘’,难听死了。” 她嘴里对唐玄宗一点尊重都没有,毕竟这五年李长安连唐玄宗的面都没见过,比起父亲这个身份,李长安对李隆基的印象更偏向“早死二十年就是一代明君”“抢儿媳妇的老头子”,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强迫无辜小姑娘(就是她娘!)十八岁背井离乡给他生孩子的老家伙。 “你的母亲是曹野那姬?”沈初问。 李长安点点头。 沈初眼中带上了怜悯:“那的确挺倒霉的。出生就不讨皇帝喜欢,小时候死了娘,被皇帝命令穿道士衣服在宫中主持道观,起了个一听就不受宠的名字虫娘。长大了又正好赶上安史之乱,躲在普通人中逃过一劫,唐玄宗被逼迫退位以后又主动去照顾他,最后才被唐玄宗承认是他的女儿。代宗即位之后才被封为公主下嫁苏发,那时候你得四十多岁了吧。” 李长安:“……” 这是什么渣男贱女受气包剧情。 李隆基只管生不管养,因为讨厌胡女生的女儿就把好好的女儿扔进道观出家当道士,安史之乱只顾自己跑根本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然后这女儿在渣爹被逼着退位以后还热脸贴冷屁股主动去伺候他,最后终于感化了冷酷太上皇渣爹,熬到四十多岁才被侄子随便找了个男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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