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他都忍不住要为贾贵人捏把汗了,偏这做亲娘的仿佛还在做什么春秋美梦呢。 看出了王夫人的蠢笨,夏守忠的心里不由就多了几分轻视鄙夷,不过面上却并未流露分毫,只顺着她的话接了茬儿。 “荣国府的门第自是不算差,奈何满后宫那么些个娘娘呢,总有不少分庭抗礼之人。况,这个多年情分,那个又儿女围绕,功劳苦劳资历位份……论起来哪个不比咱们贵人强些? 再则,也不知究竟是听信了哪个小人的谗言,致使太后娘娘对贵人产生了些许误会,如今对待贵人那是一万个厌憎,看都不肯再多看一眼的。 如此一来,本就心生恼恨忌惮的那些人,可不就跟那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似的,闻着味儿就扑上来了。” 王夫人大惊失色,“竟如此吓人不成?皇上竟也不管管?还有皇贵妃娘娘,怎么就能任由后宫那般争风吃醋呢?” 这话他可就没法儿答了,兀自捧起茶盏表明态度。 脑子转过弯儿来后,王夫人也总算察觉到自己失言,忙就转移话题,“那眼下贵人究竟是否安好?” “这个二太太倒也无需太过担忧,再怎么闹,轻易也不敢闹得太过分了,否则上头认真追究起来谁也担待不起,眼下就是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东西在暗地里使绊子。 今儿要个热水拖你半天,明儿个送来一罐子陈茶,闻着就是一股子没味儿,压根儿不能入口……再就是日日清汤寡水的吃食糊弄你,多说两嘴就是一句‘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总之是花样百出的磋磨人,衣食住行没一样能顺心的。那日子过得哟,真真是苦不堪言。” “怎么就沦落至此了?这可怎么是好?”王夫人急得泪珠子都冒出来了,在屋子里来回打转没个主意,活脱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夏守忠接着叹道:“这就是今日贵人打发小的家来走一趟的缘故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王夫人一怔,忙问:“贵人是想从家里拿些银子使?这倒也是个法子,甭管到哪儿总是要打点打点的。”又问究竟是要多少。 瞥了她一眼,“五千两”到嘴边就平白加了个价,“六千。” 对于爱财如命的王夫人来说,这笔银子无疑数额巨大,脸上显而易见的肉痛。 所幸她才得了一大笔意外之财,勉强倒也还能承受得住。 正要打发周瑞家的去取钱呢,话到嘴边又眼珠子一转,“我那儿压箱底的应当还有三千两,你再亲自往老太太那儿跑一趟,请她老人家先帮忙凑凑。”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功夫周瑞家的就捧着银子回来了。 再加上她自己出的三千,整整六千两银子装在一个匣子里满含肉痛不舍地交给了夏守忠,含泪叮嘱道:“烦请公公转告贵人,家里一切安好,叫她在宫里千万保重好自个儿,能花银子解决的事儿就别委屈了,再争取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 “二太太放心,小的定一字不落转告贵人。”临时多出来的一千两银子就这样顺利到手,夏守忠自是乐呵极了,态度也尤为殷勤。 正要转身离去之际,突然又想起来一桩要事,“险些给忘了,贵人还特意吩咐小的务必交代一声,只道宫里之事她自个儿心里有数,叫二太太和老太太静待好消息即可,万不可轻易劳烦他人插手,以免弄巧成拙。” 王夫人不明所以,却还不待追问,夏守忠便已然捧着银子快速离去。 “方才老太太吩咐,待人走了叫您往她那儿去一趟。” “那就走吧。” 贾母早已等候多时,一见着她来,便急忙问起了原委。 “老太太……贵人苦啊!”王夫人涕泪横飞,将夏守忠说的那些原原本本全都叙述了一遍,到最后几乎已是泣不成声,“料想过难,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艰难,哪有这样磋磨人的啊?真真是一群杀千刀的!” “我的元春啊!堂堂国公府的千金,想当年在家时亦是千娇万宠前呼后拥,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如今却竟连碗像样的茶都喝不上、连口热乎的饭都吃不上……我可怜的儿啊!这是剜我的心啊!” 做亲娘的心如刀绞,做祖母的也未尝好受。 贾元春打小就是在贾母跟前长大的,不仅生得容貌顶好,人又十分聪慧伶俐乖巧懂事,哪怕费心培养她是存了些目的在,却也的的确确是真心疼爱的一个孩子。 眼下听闻她这般艰难度日,贾母亦不禁泪水涟涟。 向来也并不很融洽的婆媳两个,眼下竟恨不能抱头痛哭一顿才好。 直到哭得累了,王夫人才哽咽道:“老太太快想想法子帮帮元春吧,再这样下去那孩子迟早得被人活活磋磨死不可,哪里还能有什么以后、有什么前程呢?” 显然,她已然将夏守忠临行前的那番话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甚至压根儿没想起来跟贾母提一嘴。 于是乎,全然不知情的贾母还果真寻思起来。 “咱们自家人知晓自家事,算上隔壁东府一道儿加起来也没一个能抖擞起来给元春撑撑腰的,为今之计也只能将目光放远一些了。 所幸我那女婿不负所望,眼瞧着就要调任回京,若无意外的话必定还要往上升一升的……” 正二品之上,那可就是一品大员了。 哪怕是放在遍地贵人的京城,一品大员也不可不贵重,更何况功劳摆在那儿,虽还不知届时究竟能捞个什么官儿做,但想来绝对是手握实权的肱股之臣跑不掉了。 贾母暗暗琢磨一番,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提起了自己的打算,“我欲将宝玉与黛儿凑成一对,如此一来两家关系更加紧密不说,哪怕是看在黛儿的份上,女婿也必定会倾尽全力帮扶元春。” 虽早有准备,但王夫人却还是不由得垮了脸,嘴里嘟囔道:“不瞒老太太说,我一直以来就相中了宝丫头……” 她费劲吧啦的将薛蟠搞成一个傻子,为的是什么?跘住薛宝钗报复薛家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却是薛家的百万家产。 她那好妹妹拢共就只一儿一女,既是儿子废得彻底,一切自当归女儿所有。 到时候只要叫她家宝玉娶了那小贱人,薛家的百万家产便轻松归入囊中,何等快哉? 眼下都到了这个地步,叫她舍下谈何容易?哪怕林如海升官发财甚至可以帮扶元春。 心动归心动,到底也还是难以割舍薛家那块到嘴边的肥肉。 贾母虽不知她内心是想,但只看她那副贪婪的嘴脸大致也能够猜得到了,当下就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鼠目寸光的蠢材。” 自古以来,权势二字便在钱财之上。 有了权必定能有财,有财却未必能有权。 这是铁打的定律,偏这贪得无厌的蠢妇实在蠢得令人发指。 贾母很是心累,根本不想与她过多争辩,思忖一番就说道:“先将宝玉与黛儿的事定下来,等黛儿进门之后,叫宝丫头再进门就是了。” 王夫人愕然,“老太太这意思是叫宝丫头做妾?” “怎么?区区一个商户女,做个妾还委屈她了?总之,宝玉的嫡妻必须是黛儿,也只能是黛儿,这是如今对咱们家、对贵人最好的一条出路,容不得你反对。 你若实在喜爱宝丫头不愿舍弃,便按我说的办,别无他法。” 犹豫再三,王夫人到底也还是点了点头。 倒不是怕委屈了薛宝钗,如今她心中恼恨还来不及呢,还能愿意叫那丫头进门都已经是看在那百万家产的份儿上。 之所以犹豫挣扎,纯粹就是讨厌贾敏、讨厌林黛玉罢了。 不过如今形势摆在这儿,为了林如海的权势,也只好暂且委屈一下了。 等将来她的元春诞下龙嗣稳固了圣宠…… 眼底狠色一闪即逝,快到令人无从捕捉。 “你先回去,等我跟敏儿商议商议。” 结果就是,姐妹两个回来就看见贾敏正在屋里恼着呢。 虽怎么问她也不说实情,但林碧玉却还是从胖鼠的嘴里得知了全部经过。 当下冷笑连连,眼角眉梢戾气横生。 那是个什么脏东西?配她家黛儿?他配个球! “给我办件事……” 晌午,管家婆王熙凤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得了些许空闲,正要回屋歇歇脚,冷不丁却见眼前几道黑影闪过。 “老鼠!是老鼠!” “好多老鼠!救命啊!” “啊啊啊——!!” 一众丫头婆子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就连王熙凤这样的脂粉英雄也不禁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好在凤辣子到底有几分胆色,缓过神来后便一声厉喝,“都噤声!慌什么慌?还能吃了你们不成?既是瞧见了还不赶紧去打死了事?回头还能去老太太跟前讨几个赏钱,在这儿吱哇乱叫顶个屁用!” 年轻的丫头们是说什么都不敢的,不过那些做惯了粗活儿的婆子却并不那么恐惧,听闻“赏钱”二字当下就两眼冒光,二话不说就追着那些黑影撵了去。 奈何老鼠这玩意儿撒丫子蹿起来实在是难逮得很,众人一路撵,跑着跑着就来到了贾宝玉的住处。 “你们这是折腾什么呢?”晴雯等一众小丫头一脸莫名不解。 其中一个婆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撵老鼠呢,你们瞧见不曾?” “老鼠?哪儿来的老鼠?” 小丫头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低头往脚下四处瞧,有那胆小的甚至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我亲眼瞧见冲着这儿跑来的,怎么你们竟不曾瞧见?” “我也瞧见了,就是这个方向没错,会不会是蹿进屋里去了?” “宝玉呢?宝玉可在屋里?快到处仔细找找,别叫那玩意儿受惊再咬了宝玉,老太太和二太太发落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坠在后头赶来的王熙凤恰好听见这话,顿时亦心神一凛,“快四处找找去,都仔细着些,哪个犄角旮旯也别落下了!” 婆子们立时四散开来,小丫头们也顾不上害怕了,两两结伴提心吊胆地搜寻起来。 第一要紧的自然就是贾宝玉住的那屋子,是王熙凤亲自带着人去的。 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她先是问了句,“宝玉可在屋里?” 晴雯的神色不大自然,支支吾吾道:“宝玉正午睡呢。” 王熙凤面露狐疑之色,直觉其中有什么隐情。 心下略微思索一番,她已心生退意,并不很想掺和贾宝玉的事。 却不想正在这时—— “啊啊——!老鼠来了!” 低头一瞧,就见一只肥大得简直离奇的老鼠正在众人脚下乱窜。 登时,包括王熙凤在内的一众人全都吓了个魂飞魄散一蹦三尺高,互相推搡之间,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就这样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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